《[快穿]斩断黎明》恐猫

35、正派魔王进化论（五）

　　黎千言似乎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缠上了。

　　“加入我们的队伍吧！”

　　打开旅馆的窗户，还没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从房檐上倒吊下来一个金色的脑袋，脑袋的主人中气十足的大声道，附赠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她毫不犹豫的‘砰——’的一声关上了窗。

　　外面还混杂着‘利奥你吓到人家了’‘好像痴汉一样’‘队长第五十三次邀请失败’以及‘啊哈哈她可能只是害羞’的对话。
　　……真是够了。

　　黎千言揉了揉眉心，才一转身，就看到穿着睡衣的男孩一手抱着枕头，一手举着菜刀，表情阴森：“开窗，让我剁了那家伙的脑袋。”

　　“别因为我从来不锁门就总是擅自闯进来啊。”她感觉更加头疼了，抓住刀背将菜刀夺下，“以及不要随便拿旅馆厨房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目标一致，他们最近总是遇到金毛一行人。利奥对她似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致力于想拉她入伙。从一开始可以视而不见，到后来为了避开旅店大堂的那人而每天跳窗离开，再到现在的窗口都被封锁。

　　“……我要剁了他。”
　　“这么暴力不是好事喂小伙子，回去换衣服，我们该出发了。”

　　黑发少女放下菜刀，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确认外面暂时没人了。等到去隔壁房间换衣服的雷契尔回来后，她拽起男孩夹在胳膊下面，大力推开窗，踩着窗沿从二楼一跃而下。

　　“喂，队长。”银发的冰系法师倚在窗口，淡然出声，“你的目标又跑了。”

　　“嗯，我看见了。”金发青年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望着那个夹着一个人还速度不减的背影，“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身手很不错。”

　　银发法师：看中的人……队长你这样说话很有歧义啊。

　　&——&——&

　　顶着路人讶异的目光跑了一段路，她将雷契尔放下。他甩了甩有些晕的脑袋，问道：“今天我们去干什么？”

　　“……？”

　　“这么匆忙的跑出来，是有什么安排吗？”

　　——其实只是为了远离金毛。
　　黎千言沉默一秒，然后面不改色道：“今天主要是出来好好玩一场。”

　　“然后就可以安心去讨伐巨龙，送死了？”
　　“是的。”
　　“……听上去不错。”

　　听从雷契尔的建议，两人去的第一站是书店。店面很小，一排排旧书架挤在狭窄的空间里，将淡淡的霉味和书卷气堵在仅供一人通过窄木门内。黎千言站在一边，掂着袋里所剩无几的金币：“杜绝华而不实贵的要死的大部头的出现，付了旅馆的钱，我们的金币不多了。”

　　雷契尔鄙夷的看她一眼：“不知道是谁把钱都花在武器维修与保养上面的……你那把刀很罕见，每次他们都会开天价。”而你每次都毫不怀疑的付了钱。

　　剩下的话他没说，却通过眼神传达了出去。

　　“……少废话，赶快选书。”

　　儿童版大陆史与一些野外小常识之类的已经读过了，他无趣的绕到书架后面，视线掠过一排排看上去就很高深的魔法书。最后像是被什么冥冥中吸引了似的，望向最角落里那本小而薄的，黑暗系魔法入门。

　　虽说黑暗魔法在大陆上并没有被明令禁止，但去学的人少之又少。唯恐被误会为异端。男孩犹豫了一下，最终没能抑制住心里的渴望与好奇，拾起那本书，拂去上面的薄尘，翻开了第一页。

　　靠在茶色玻璃上的黎千言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象，等了许久，总算看见男孩绕过一排排书架蹭了出来。怀里抱着一本故事书。

　　“两本只能选一本。”她道。

　　雷契尔镇定自若的举起了怀里的书：“我只拿了一本。”

　　“那衣服里面藏着的是什么？不小心跑错地的羊皮纸精灵吗？”黎千言讲着一点也不好笑的冷笑话，撇撇嘴。

　　他默了一会儿，最终从衣服里掏出了那本私藏的‘黑暗系魔法入门’。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看到书名后表情没有太大变化，看了一下价钱：“二选一。”

　　“那……我选黑暗魔法？”他试探性的问道。
　　“随便你。”
　　“你不打算制止我学这个？”
　　“自学是件好事，我为什么要制止？” 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你知道黑暗魔法代表什么吗？”
　　“学了它你会死？”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
　　“不会。”
　　“那我会死？”
　　“不会。”
　　“那它代表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

　　男孩哑口无言的接过钱袋，去付了钱。

　　店外的街上阳光微曦，泛黄的墙壁斑驳，透出一股子古旧气息，谁家窗口花盆中垂下的植物藤蔓蜿蜒到楼下窗台，鲜红的花朵带着独属于夏日的芬芳。

　　孩童们追逐嬉戏着跑过，穿着保守长裙的妇人挎着菜篮三三两两的讨论着什么。这是雷契尔曾经见惯了的景象，不过那时他躲在角落的阴影中，现在却是站在阳光之下。

　　这感觉真不怎么妙。

　　当左脚踏出门槛的一刹那，似乎街上所有的人都将视线移到了他身上，眼眸中映出黑发黑眼的模样，然后逐渐化成了厌恶与排斥。
　　他瞳孔猛的缩小了一下，僵硬的一动不动。

　　然而一个恍惚，那些目光却又消失不见。人们依旧干着自己的事，笑语不断。

　　……都是幻觉。
　　是的，都是幻觉，没什么好怕的。你已经离开那个见鬼的小镇了。大家又不认识你，才懒得关心你的头发是黑的还是七彩的。

　　像以前那样，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别露出你没用的一面。

　　他强行镇定下来，将右脚也迈了出去。雷契尔这时看见几步外站着一个和他差不多的金发小姑娘，穿着淡蓝色的裙子，抱着熊宝宝好奇的看着他，又扭过头问她的妈妈：“他为什么是黑头发？”

　　妇女像是才注意到一样往这儿瞧了一眼，先是小小的吃惊了一下，然后想起什么，表情变得迟疑：“我听说……”

　　——不对。

　　“那是因为……”

　　——才不是。

　　“他是……”

　　——住嘴！

　　“——因为我们是恶魔哟。”
　　一个声音突然插话，最后的语气词被平平淡淡的念台词一样说出来，他被人轻轻从背后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彻底从店门口站到了大街上。

　　“我还在想你呆在那儿是想当吉祥物还是什么……原来是看人家小姑娘啊。”后半句话被黎千言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神秘的说出来，“放心我不会戳穿你的。”

　　之前的文艺腔调烟消云散，雷契尔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见你的鬼去吧。”

　　“真的吗？你们是恶魔？”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很兴奋的跑过来，她妈妈也没能拦住，“为什么你们没有角？尖尖的尾巴呢？”

　　“因为高级恶魔是没有角的。我们比一般恶魔都要坏，所以长得和人类没什么两样。”黎千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着，给人家小姑娘灌输错误的世界观。

　　“哇哦！酷！嗯……虽然这样说很不礼貌，但听说你们吃人？”对方这样说着，却全无害怕之情。小孩子总是这样，对未知事物没有具备大人们的警惕性，防卫能力，分析力……唯一胜过大人们的也许就是胆子。

　　“其实我没试过，因为人看上去并不好吃。我们最喜欢的是车厘子派。”

　　“……只有你一个人喜欢那玩意儿吧。”雷契尔忍无可忍的出声。引来了小姑娘亮闪闪的眼神：“那你喜欢什么？”

　　“……”从未遭受过这样目光洗礼的男孩强作镇定的抿了抿唇，下意识道：“香草蛋糕。”

　　——噗。

　　诡异轻微气音自身后传来，他回过头，那人立马别过脸，欲盖弥彰的捂着嘴，眼神带着可疑的笑意。

　　“你笑什么？”

　　“啊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竟然喜欢小清新的香草蛋糕……哼。”她很想表现出严肃的模样，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发出一个带笑的鼻音

　　雷契尔突然很想揍人。

　　黎千言这人就是笑点和常人有些不同，比如昔日逗笑她的熊大熊二，又比如现在的香草蛋糕。

　　“啊！说起香草蛋糕！”小姑娘想到什么，蹦起来，啪嗒啪嗒的跑到她妈妈那儿。两人交谈了几句，妇女在望向黎千言他们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向女儿欢快的笑脸妥协。

　　金发女孩不一会儿就拎着篮子跑了回来，藤条编织的篮子上面盖了一块干净的方布：“这是我妈妈做的香草蛋糕！超级好吃的！送给你们。”

　　一大一小两个人互看一眼：“为什么……送给我们？”

　　——这姑娘好像有点自来熟。
　　——这么热情，是不是有阴谋？比如下毒什……疼！

　　小姑娘不解的眨眨眼睛，看了看捂着脑袋的男孩，又望向一脸淡然的收回拳头的黎千言：“为什么要打他？”

　　“为了把他脑子里的水驱逐出去。”她正色。

　　“……诶？”

　　“他告诉我他脑子不小心进了水。我们刚才在用脑电波交流，你听不见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啊。”

　　对方一脸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个乍听上去是胡扯，其实本质也是胡扯的理由。她将伸直手臂，将篮子递到男孩眼前，笑脸盈盈的道：“总之，这个送给你们。”

　　“……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送这个给我们？”他的思想还没从阴谋论中挣扎出来。

　　“嗯，作为交朋友的见面礼啊。”小姑娘笑得很灿烂，像是干净透彻的阳光一样，和她头发的颜色一样耀眼温暖，“我觉得你们都是很好的人……嗯，恶魔。我喜欢你们！”

　　黎千言几乎是立刻吹起了口哨。

　　‘I like you.’中的‘You’，可以表示‘你’，也可以表示‘你们’。因为仰着脖子看黎千言有点吃力，所以她选择了平视着雷契尔，所以看上去就像只对他一个人说。

　　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你们是很好的人’的雷契尔怔了一下，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但心潮再怎么起伏也撑不过一首BGM的时间，他磨了磨后牙槽，回头：“瞎起哄，你很闲是吧。”

　　“是啊闲得不得了，闲得都觉得现在不是夏天而是春天了。”她状似无所谓的抬头望天。

　　他翻了个白眼，没理她。看着被举到眼前的篮子，犹豫了半天也没说话。

　　“你不喜欢吗？”对方担忧的问道，“但是真的很好吃，不骗你！”

　　“不，不是不喜欢……”

　　只是除了黎千言送给他的那把木刀以外，第一次收到其他人的礼物。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心里虽然在不断的，习惯性的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这样干的目的。但无法掩盖那一点雀跃的心情。

　　——不知该如何开口，怎样回应。

　　略微低头看着男孩纠结的模样，黎千言突然隐约察觉到了一些他的真实想法。

　　这家伙从来都没有尝试过说感谢的话，以前是没有说的对象，现在是觉得对她没有说的必要。

　　太过别扭到特立独行，在小说里也许会是萌点，但真实生活中这样的人却会生活得非常艰难。毕竟身边的人都没有能力开上帝视角，来了解你沉默背后的心情。

　　原著最后的魔王雷契尔虽然是统领魔界的王，但在人际关系处理上简直糟糕得惨不忍睹。他自身的情感已经磨灭得差不多了，在待人处事上只有两种模式——统治与敌对。

　　不知道礼物内含的心意，体会不到团聚的喜悦，无法理解陌生人的善意还有对别人的善良的回应……那样的他虽然有着超越一切的力量。

　　——但也一定十分孤独。

　　这样想着，她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你就收下好了。”

　　“啊？……哦。”

　　魔王雷契尔没有那个机会去体验人与人之间的友好，但现在的雷契尔却相反。

　　他伸出手接过篮子，微微皱着眉似乎有些无可奈何的不耐模样，但面颊却微红。

　　——他有很多时间，去感受那些平静生活中美好的东西。
　　黑夜虽神秘却也寒冷，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站在阳光下更舒服吧。

　　“安妮！该回家了！”妇女的声音传来，小姑娘笑着回了一声，与他们简短的道了别就要转身，但被喊住：“等等！”

　　她疑惑的回头。

　　出声的黎千言却看向身边的男孩：“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

　　“烦死了我知道啊……”他抓了抓头发，小声抱怨着，看向几步之外小姑娘时却耳廓微红，提高了音量，“谢谢！”

　　她微微一愣，随后又笑开：“嗯！”

　　“恭喜，你终于有了新朋友。”回去的路上，黎千言侧过头对捧着个篮子的男孩道。

　　“才不是朋友，我和她终究是不同的。”他很认真的反驳，“我可是恶魔之子。”

　　“你是被‘我是与众不同的’的想法束缚住的中二少年吗？”没在意他‘别碰我头发’的叫嚷，她习惯性的伸手揉乱了对方的黑发，“‘你是谁’不是由别人的言论来判定的，而是由自己证明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其实不是恶魔之子？”这个观念对他来说有点新鲜。

　　“我从未说过你是。”

　　“那你之前干嘛对那个女孩说我们是恶魔？”

　　“开玩笑啊，开玩笑懂不懂？”她啧了一声，“没有什么人生下来就自带称号的，你也别蠢兮兮的自己往里头钻。一直在意这些的其实只有你自己而已，事情从一开始就很明显了。”

　　“我不是恶魔，你也不是。”

　　&——&——&

　　回到旅店的时候正好看到一群人吵吵闹闹的要出去，为首的金毛很是热情的对黎千言打招呼：“言，我们要去对面的酒馆，一起来吗？”

　　——该死的谁允许你叫她言了！

　　雷契尔当下立刻炸毛，小身板护在她前面，恶狠狠的盯着对面的人：“不去！”

　　“男孩，你不能总是代表她做决定啊。好歹也得听听她自己的想法。”利奥扶着膝盖弯下腰与他平视，虽然是笑着，眼中却闪着凌厉（雷契尔主观臆想）的光。

　　他静了一秒，依旧坚定：“……不去！”

　　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跑上楼。

　　越来越猜不透熊孩子想法的黎千言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打圆场：“我们已经有了安排，所以就不去了……”

　　“这样。”利奥直起身，理解的笑了笑，有些无奈，“很抱歉，那孩子好像很讨厌我……”
　　在人们能眼中，黎千言与雷契尔是姐弟关系。惹了别人弟弟生气，不管怎样还是道歉一下比较好。

　　“没关系，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总是印证了一句话。”

　　“有了自己的主见，所以对许多事物就产生了偏见？”

　　“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众：……
　　这样的教育方法真的没问题吗？

　　“哈哈你真幽默。”利奥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不考虑加入我们吗？”
　　直到现在他依旧不放弃拉对方入伙。

　　海蓝色的眼睛中满是诚恳与真挚，他的眼神让人很难拒绝。小队里大部分人都是被这么拐来的，但黎千言摇了摇头。

　　“……难得被这样拒绝很多次，有点难过啊……”虽然早就猜到，但他还是失落了一下，“可以告诉我你拒绝的理由吗？毕竟我觉得我们有着相同的目标，应该很容易就成为伙伴才对。”

　　“首先，我们的目标一点都不相同，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当然，不能告诉你们。”看男人要说什么，她立马补上了一句。停顿一下，然后继续道：

　　“但最重要的还是，我已经有伙伴了。”

　　“你的弟弟？”

　　“啊？……哦，那家伙不是我弟弟。解释起来有点麻烦……这样说吧，我已经有了要跟随的首领了。”

　　对此，利奥十分意外：“我有这个荣幸知道他是谁吗？”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我和他，还有许多伙伴走散了，我会找到他们的。”

　　看出了对方不想过多透露，利奥也没有纠缠，而是遗憾的笑笑：“是么。能让你信服的首领，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黎千言弯起唇角，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笑：“是的，他是这世上最棒的领袖。”

　　“那么，祝你找到他们……当然，如果哪天你回心转意的话，我这儿也随时欢迎你的加入。”

　　“谢谢，不过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

　　当黎千言回到楼上房间的时候，雷契尔正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看到她进来，抬头瞟了一眼，又迅速移开了视线，尽力表现出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

　　与他拙劣的伪装相反，黎千言的神态充满了十足的真正‘懒得理你’意味，她往床边一坐，漫不经心的开口：“劳驾，要装高冷得找对地方，这儿是我的房间，你的在隔壁。”

　　他愣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随即腾的一下站起来，闷声不响的往外走，结果被拽住衣领。
　　“你回来。”

　　重新把熊孩子按在椅子上，黎千言手肘撑在大腿上，在床边托着下巴与他对视，问道：“为什么生气？”

　　“我没有生气。”

　　“原来如此你没有生气啊是我想多了……你以为我会这么说？你当我傻？”

　　雷契尔不知为何就有了一股无名火气：“别人不想说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逼着别人说？没人教过你要适可而止吗？”

　　“的确没人教过。”她也不恼，正色点头，“只不过我看你那张死人脸不爽，谁管你想不想说。不告诉理由我就用武力解决了，揍到顺眼为止。”

　　……算你狠。

　　咬了咬下唇，坐在椅子上的男孩总算安分下来。

　　其实为什么要生气呢？完全没有理由啊。
　　只不过……

　　“……不要答应他。”他低着头，声音很轻。
　　“什么？”

　　是因为看你被邀请加入一个新的队伍，想到以后的旅程不再只是我们两个人，所以就觉得很烦躁吧。

　　“不要答应那个金毛，不要加入他们。”
　　“为什么？”
　　“因为未来的旅途只要有我们两个人就够了！其他的都是不相干的人，我不喜欢和他们相处。”
　　“为什么不喜欢？”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他提高嗓门，却始终低着头，像是在压抑什么，“……我们才是同类啊。我们会比他们都强，没有必要去加入他们吧。”

　　明明我们才是同类，明明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好了。
　　不要去关注他们，不要和他们一起。

　　这究竟是可笑的弃猫心理还是愚蠢的占有欲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一想到会有人闯入他们的世界，雷契尔就特别烦心。

　　“你的同类论还没改变啊小鬼。”黎千言也觉得特闹心，合着魔王的中二都是扳不过来的？
　　“强大的力量不是让你离开人群独善其身的，将来你会认识各种各样的人，加入或组织自己的圈子……现在只看得到同类，和同类以外的人的你，太无知了。”

　　世界那么大，他却只看得到眼前的东西，并且固执的想要维持现状。

　　“但是一开始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吗？我们既然能走到现在，接下来也能一起走下去……其他人完全无所谓的吧。”
　　“我们以后总归会分离的。”她的手按上对方的额头，强行让他抬头，四目相对，对方眼中映出她认真的神色，“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你走下去。”

　　什么啊……

　　“你会变强，也许比我还强……你会成为一个勇敢的，能独当一面的人。而我也会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被眼前的人说‘会比她强’，但雷契尔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都是些什么破理论……

　　他甩开对方的手，猛地站起来向外面跑去，声音从后面传来。

　　“雷契尔。”
　　难得的，叫的不是‘小鬼’。
　　“你的视野，太狭隘了。”

　　他的脚步一顿，随后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

　　夜已深，城中灯火却不灭，夜市上依旧熙熙攘攘，人群络绎不绝。离开旅店的雷契尔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向回来的金毛……利奥等人打听，也没有消息。黎千言不得不带上披风出门去找熊孩子。

　　“嘁……烦死了，干脆趁这个机会甩掉算了。”
　　她这样嘀咕着，脚下的步伐却毫不停歇。

　　与此同时，被找的那位正躲在巷子中的黑暗里，靠着墙抱膝蜷缩成一团。

　　久违的冰冷与孤独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漫长的时间中他想了很多，甚至无法相信半天前，那个无理取闹幼稚得可笑的人是自己。

　　真的是因为那种事情生气吗？

　　……其实是在生自己的气吧。

　　会嫉妒，会不满，得寸进尺到忘了自己本来应该死在强盗手下的命运，因为那个人的偶尔的照顾而沾沾自喜。
　　甚至还自私的希望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失去了一开始坚定的‘变强’的信念，想要这样幸福的软弱下去……

　　这样的自己，真是让人恶心。

　　他早该察觉到的。他对黎千言的态度越来越随意放肆，甚至还会做出‘赌气’这样的事情……是因为在不断卸下防备吗？

　　男孩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明明是夏天，他却觉得冷。

　　就这样跑出来，说了那样的话……她会生气的吧。就算是从此不再管他，离开他了，也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从一开始就是随手救下的，本来就是他太过分了。

　　雷契尔突然想要回去了，却又害怕着某种预料成真。他只能僵硬的贴着墙角，动弹不得。

　　至于对方会来找他，这他根本想都没想过。依黎千言的性子，如果说是那天折回从强盗手里救下他的几率为百分之三十，那现在来找他的概率大概只有百分之三。

　　被抛弃了吗？不……是他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吧。

　　但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雷契尔没想到，黎千言总是在干一些可能性小的事情。

　　轻微的脚步声后，一双马靴停在了眼前的地面上。又是一声很轻的叹息，熟悉得让人眼眶一热：“……拿你没办法……”

　　周围十分昏暗，只能借着巷口的灯火看到大致轮廓。他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花了30积分通过系统定位找到了目标，黎千言在他面前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黑脑袋，还没按照预想的台词开口，就听到男孩很轻的声音：“……对不起。”

　　哦哟，在一天内同时学会了说谢谢和对不起么。意想不到的收获。

　　黎千言惊讶的沉默被误解，他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衣袖：“你说得对，我的视野的确太狭隘了……只看到眼前的安逸而想着不要改变，不去看其他的事物……”
　　“……仗着和你比较亲近就任性起来……和你说话用了那么恶劣的态度……对不起。”

　　她又被雷契尔难得的坦率惊到了。

　　……好难得啊。

　　黎千言屈单膝蹲下身，按上对方的发顶，与他在夜色中对视，沉默了一会儿，道：“本来是想把你抓回去好好谈谈人生的……但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男孩安静的看着她。

　　“……你怎么不吐槽？”

　　“……我为什么要吐槽？”

　　“以前这种时候你不是先是表达对我的鄙视与不屑，然后挑出我话中的槽点逐个评价吗？”

　　“原来你也知道你说话槽点很多啊。”

　　话音落下，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估计心里想的都是‘这什么鬼发展’。最终黎千言再次打破寂静：

　　“回去吧。”

　　“好。”

　　他扶着墙想要站起来，却站到一半僵住。
　　“怎么了？”
　　“……腿麻了。”

　　黎千言伸出食指挠了挠脸颊，皱着眉沉默一会儿，然后转过身背对他蹲下：“上来。”
　　“我自己可以……”
　　“再逞强耽误我时间就揍你。”

　　他最终还是低声嘟囔了句什么，然后老老实实的趴了上去。对方的肩并不宽，纤细却结实，后背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热量，意外的让人安心。

　　本来以为她这个人应该像平常的表情一样，冷硬得很，但其实意外的温暖柔和。

　　黎千言背着他，向来时的方向走着，还不忘侧过头提醒一两句：“别睡着了，敢流口水在我背上就把你扔进垃圾桶。”

　　“谁会干那种事情啊！”他反驳道，过了一会儿，又圈着她的脖子小声道，“……你不应该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

　　“因为这样我以后还会没忍住对你任性发脾气的。”

　　“那就尽管来好了，离我们分别还有一阵子，在那之前你还可以多对我任性一会儿。”

　　雷契尔不作声了，把头枕在她的颈窝处。小巷外是灯火阑珊的街道，他们在光线氤氲的道旁慢慢的走着。半明半昧的灯光让他有些困倦。

　　“你以后……一定要离开吗？”
　　“啊，一定的。怎么，你舍不得？”
　　“谁会舍不得你啊……在走之前……记得把剑术全部教给我……”
　　“啧，白眼狼。”

　　对方不再说话。以为他听到那句话会跳起来的黎千言侧过头看了一眼：“……喂，说了别睡啊你。”

　　……

　　“……算了。”
　　声音放低，带着如同沉静夜色般不易察觉的温柔。
　　“晚安，祝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