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缄默不雨》Rill

4、四

　　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已将近凌晨一点，距离台历上被红笔画了好几圈的日子却只剩两三天了。自从那天被她拖入这个泥潭之后，工作上请了一周假，调休的，每天从早忙到晚。累是自然的，却莫名地有种久违了的幸福感，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有了几许生分，更多的则是相见欢。
　　“想死一次试试么？”阎魔爱的声音在这种时间响起还真有点毛骨悚然，是短信。对着手机屏幕，心情一下子明亮了起来，是清水——“刚从KTV练歌回来累死啦，还是会跑调真讨厌T^T”
　　近期都碰不上面，倒是常用短信联系，这样也挺好。
　　漫展当天，真正到了要上场的时候，自己比想象中还紧张百倍，就跟等着看儿子初次演出的父亲一样。给清水发了条加油的应援简讯之后，我连忙投入摆摊布置的工作中，一刻也不敢停下来。
　　八点开展后，安静的展厅瞬间人头攒动。我们的摊位主要是朋友在张罗，我紧紧盯着那一摞印刷出来不久的漫画，会有人喜欢它吗？真是……一点儿自信都提不起来。大约十几分钟后，一对穿着水手服戴着浅紫色假发的姐妹在我面前停下，各自拿起一本塑封好的漫画看起简介来，她们Cos的是幸运星里的镜和司吧。
　　“‘树~声音收藏家~’，哎，我喜欢旁边的副标题！”小镜抬起头来，问道，“治愈系的么？”
　　“啊……是的！”慌张得嘴巴都不利索了，我匆忙翻出一小叠样稿，“这是试阅部分，不介意的话请看看吧。”
　　两个女孩接过去之后凑在一起翻阅，我既想从她们表情里找出些什么来，又不好意思一直盯着她们看。“画风不错，多少钱？”小镜豪爽地掏出钱包。
　　“也请给我一本。”小司也忽然开口，声音怯怯的。
　　“诶？”小镜转过头压着嗓子轻声对她说，“我看完借你不就好了。”
　　小司摇了摇头：“我喜欢这个故事！”
　　卖出的第一本和第二本，随之也就会有第三本、第四本……不知不觉自己也放松了下来，挂上笑容推销作品。
　　“唷，阿旬，看起来不错么。”
　　熟悉的声线让我惊讶得叫出了声：“修一？！你怎么会来？”
　　“难得给你捧捧场啊。”他边说边随手拿起一本《树》，“咦！你画的原创？多少钱我来一本！”
　　“这么爽快？不怕不合你口味啊？”他这个向来对二次元不感冒的家伙能来，我其实很是开心，可嘴上还死不承认。
　　“无所谓啦，卖不卖？不卖就算了。”
　　“……我错了还不行么。”
　　中午随便扒了几口饭，到了下午，早先的不适感已荡然无存。兴致好起来还会随意画几张简笔画送给惠顾的顾客。一天下来，倒是也卖出了二三十本，其他周边销量也还不错。“阿旬，你休息一下四处去逛逛吧，那边有个民工漫的展台很有看头喔。”
　　“没事，你们去玩吧。”今天我只想跟我拼尽全力完成的《树》待在一起。
　　就这样忙至深夜，回到家已近凌晨，收件箱里依然没有新信息。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一切都还顺利吗……实在是累垮了，一边这么想着，我一边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恍恍惚惚地直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眼就去开门。当然，如果当时我知道门后的是谁，或者我头脑稍微清醒一点，是绝不会以这副面貌就去开门的。只是，假设无效。
　　“早上好……咦？樱井你……该不会才睡醒吧？你的头发……”她说着掩嘴暗暗笑了起来。
　　听到她的声音就像是淋了一阵雨，脑袋顿时清醒过来，我又是惊喜又是疑惑：“清……清水？！你怎么……不是……我是想说……”
　　“喏，店长送你的快餐，”我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他说你昨天肯定没好好吃饭。”
　　啊，被发现了，修一这家伙！可这时候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感动了……我不好意思地接过塑料袋：“对了，你昨天怎么样？还顺利么？”
　　“被淘汰了。”她眼帘一垂。
　　“啊？”这么干脆的结果让我着实吃了一惊。
　　正纠结着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她却又眉眼一弯，吐了吐舌头：“骗你的啦，还挺顺利的，结果还要等几天才知道，嘿。”
　　“我说你啊……”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但也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玩笑。
　　“对了，听店长说你那边也不错呢，没来得及赶过去真遗憾呐，你们就只参加一天？”
　　“不，轮班的，我就参加一天。想看那篇漫画？”她那点小心思，一眼就能看破，“过些天我送你一本吧。”
　　“真的？那就先谢过喽。啊呀，我该走了，回见，”她刚转身，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呐，樱井，现在你愿意再为它们坚持一下了吗？”
　　像是那层一直隔在我和它之前实际薄如蝉翼的纱纸终于被捅破，我笑了：“要是再说‘不‘的话，它会哭的吧？所以，一起加油吧！”
　　“嗯！

　　最终，这次为期三天的漫展上。和朋友摆的摊比以往都要成功得多。《树》的封底内页附上了我的MSN地址，希望得到读者的建议和感想，不论是什么样的反馈都很重要。期待并没有落空，很快“好友添加信息”就频繁地响了起来。
　　漫展过去之后，日子又平静了下来，但确实有什么改变了的。每天以最快速度完成工作，剩下的时间就与看过漫画的朋友交流，不断修改《树》。与清水也几乎天天见面，似乎是亲近不少，但依然客气地保持着朋友的距离，一点进展也没有。这样拖下去会错过的吧，是时候该表明态度了，起码要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情。
　　可一碰上这种事，我的勇气就消失殆尽了。恰巧下周周末有一场花火大会，想约她去，再找合适的机会开口，可怎么约也是一个问题啧……而到现在，我已经被这个问题折磨了好些天了。手机上按下一条“下周日有空么？”，又觉不妥，删删改改半天，最终总是逐字删掉，以“算了明天再说”为结局。
　　午后四点半，原本是按往常一样打电话叫外卖，却突然退缩了。刚按下快捷键，又立马返回，不知怎么，现在居然害怕见到她。今天就泡面将就一下吧。
　　“叮咚”，怪了……既然没订外卖，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上门？
　　我慢吞吞地打开门，像被定格一样怔在那里：“清水？！可……我没记错的话我好像没叫盒饭啊……”
　　她向下压了压帽檐，没有往日欢快的神情，只是淡淡的语气：“今天是我送你的，不算钱。还有这本上次跟你借的，看完了。”
　　我茫然地接过来，明明这个动作重复过几十次了，这次却感到一丝异样：“到底怎么了？”
　　“面试通过了，两周后去横滨集训，店长那里我也提前辞工了，今天是最后一次送。学校那边也联系好了，大概要十月以后再回来修完学分，然后可能就一直住横滨了……”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直视着我缓缓道出缘由，“所以，我……我是来道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