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缄默不雨》Rill

5、五

　　“这是好事啊，你又迈进了一步不是吗？恭喜了……”从来不知道天堂和地狱的碰撞会是什么滋味，现在却切身体会到了，不能再犹豫不绝了，“你……你等一下！马上！”
　　我冲进房间，随手抽出一张便签纸，提笔疾书，然后对折一次。回到门口，她安静地看着我，我把夹着纸条的一沓钱递给她：“一个月差不多到了，结次账吧。”
　　她愣愣地点点头，就把钱塞进了口袋。“诶……你不数数吗？”深怕她会没注意到，可我一说完，她就“哦”了一声又愣愣地要把钱拿出来数，我连忙补充道，“啊，没关系，待会儿好了，我的意思是你要给修一之前记得点清楚……呃，我是想说，修一和我都大大咧咧的总会弄错……”
　　“好啦，我知道了。你紧张什么呀，”她终于笑了，是初见时那样温润的笑，“那……就这样了吧，有机会再见了，樱井。这些天……谢谢你！”
　　“该道谢的应该是我啦。嗯，短信联系，拜拜。”

　　从来不知道一周的时间是如此煎熬与漫长。会成功吗？她会来吗？到时候我该怎么说呢……这几天我快被这几个问题压得喘不过气来，一直没有收到她表态的短信，心里隐隐有种不安。晚饭吃得心不在焉，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换上干净的白衬衫，再将画纸叠齐后封好然后装进袋子里。一切准备就绪，深吸一口气，出门。
　　闷热的风不断与我擦肩而过，每迈出向举办祭奠的大街一步，心脏就收紧一分。到达场地时，衬衫都黏在背上了。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这里却已热闹得人声鼎沸。两排小店铺挂满了红色的纸灯笼，捞金鱼、妖怪面具、铁板烧、打□□……该有的传统活动都少不了。糟糕！忘了写在哪里碰面！我匆忙摸出手机，迟疑了片刻，又放回了兜里……如果她并不打算来呢？还是顺其自然吧。
　　红的黄的灯光撑起了整条街，这个夜晚似乎注定不会寂寞。还有十五分钟，烟火表演就要开始了。我穿梭在人群中，试图找到她的身影。突然，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你搞什么东西啊，要约我出来打个电话不就好了，干嘛写这么不明不白的东西？话说你什么时候对花火大会有兴趣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修一，居然是修一！！
　　我结结巴巴的以致都组织不好语言：“你……怎么是你？不，你……你怎么在这里？”
　　“什么叫‘我怎么在这里’啊？奇怪了……那张便条难道不是你写的吗？”他被我的反应弄得摸不着头脑了，疑惑地挠挠头。
　　“啊……那个……”怎么会这样？似乎是清水直接把钱给了修一？所以还是没点？设想了千万次、万千种见面或是没见面的情形，唯独没有料到如此结果。这是说明我们注定没有缘分，注定该错过？一点燃失望，整个人像是漏气的球，完全松懈了下来。
　　修一对我的表现显然相当不满：“喂喂，我说你看到我之后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算是怎么回事啊？”
　　根本没心情搭理他，我望着手中的袋子出了神，接下来呢？回家？周围的热闹都是别人的，与我无关，自己现在的摸样就像是被命运捉弄了的小丑，只会惹人发笑。
　　“咦？”修一扬起的音调落在耳边，“那不是清水嘛！喂！清水！这边！”他边喊边朝我左后方大力挥手。
　　所谓的柳暗花明？我惊喜地扭过头去，清水在几米远的地方也向我们招了招手，然后拉着身旁的青年欢快地跑过来。
　　……拉着身旁的青年。
　　她戴着粉色花状头饰，脸上有稍稍地上妆，身穿淡蓝色印着小碎花的和服，比平日里的可爱多了一丝亮丽。可我却是坐了一趟过山车，反复的大起大落以至于此时都能坦然接受了——所谓的女为悦己者容。
　　“好巧啊，你们也来看花火呐！”她的惊喜没有丝毫的伪装，她微微偏过头对身旁的男子介绍说，“店长你们够熟了，这位是之前跟你提到过的画画很厉害的樱井先生。”
　　樱井先生……用了可以划清关系界线的敬语。
　　“樱井，这是我男朋友阿崇。”她又看向我。
　　阿崇友好地笑笑，向我伸出手：“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常听夏奈提起你。”
　　我勉强调动脸部肌肉，把嘴角向上拉扯出一点弧度，然后跟他礼节性地握手。
　　聊了几句才知道，修一跟阿崇是高中同学，一直有保持联系，也是阿崇托他帮忙给清水安排的工作。这时，有人喊他俩的名字，大概也是同学吧，于是几个人凑过去聊开了，只剩下我跟清水面面相觑。
　　“哦对，这个，送你的，本来想让修一转交，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了、”无论如何，这都是应当给她的，于是撒了个小谎，把袋子交给她。
　　“这是？”
　　“《树》的原稿，加工过了。”
　　她悬在空中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急急地摆起来：“不行不行，这么重要这么有意义的东西我怎么好收下……”
　　“不，”我无意识地放软了声音，“没有你就没有它，动手画的时候就打算原稿要留下来送你。你总不会嫌弃吧？”
　　“当然不会！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好好收着的。”她眨眨眼，“不过确实是这样呢，没有我就不会有它。故事的最后女孩哭着恳求少年把声音还给她，可按树精界的规矩声音不可返还，但少年还是答应了。经历了这些事后女孩变得热爱生活了，可她再也没见过少年，因为少年变回了一棵普通香樟树。”
　　“诶？你已经看过了？”是跟修一借的么……我思忖着。
　　她摇摇头，吐出真相：“樱井你不觉得奇怪吗？成书上只要你而没有脚本作者的名字，你也没跟他联系上过。要得到你那位朋友的联系方式可费了我好大的劲儿咧。”
　　“难道……你的意思是……”面对她不置可否的神情，我再也说不下去。
　　初见至今的一幅幅画面依次闪过，真庆幸有这次相遇，像是邂逅夏天里的第一阵清雨，我何德何能。现在想起来，知道她梦想的另一人就是阿崇吧？那么——“为什么那时候要告诉我你的梦想呢？”
　　这有些唐突的问题让她怔了几秒，才明白什么似的缓缓笑起来：“因为总觉得樱井你啊，跟以前的我很像呢。”
　　是嘛……我喜欢这个理由。
　　望着她神采飞扬的侧脸，不知是灯光还是仅仅因为炎热，两片烧得通红的晚霞紧紧贴在她的双颊。有两个字跳到了喉咙口，好想喊出来，好想叫一次你的名字——“夏……”
　　“砰”地一声将我话语淹没，第一朵花绽开在深蓝的帷幕下，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她兴奋地提高声音冲我喊：“你刚说什么……啊！这个好漂亮！”
　　“我说夏……”勇气已经泄尽了，“夏天终于快过去了啊！”
　　“什么呀，”她朝着被各色的光点亮的天空张开双臂，“夏天现在才是真正到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