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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孤独的祈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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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格外的寂寥。风,肆无忌惮地吹着,竹林梢动的声响在四野里婆娑流淌。
星,寥寥帘胧,稀稀疏疏的几颗缀在碧空的夜,九霄上薄薄一层纱雾极慢流动,遮去了星辰光芒,倾覆下一片黯淡。
月,慵懒的半阖眼皮,看着这个沉睡着的世间,似是无情、似是悲悯。
此时,一座高高的山峰直入云霄,山风呼啸,席卷着浅草凌乱纷杂,在这悬崖峭壁边上,缭绕云气间,斜坐着一道沉寂似墨梅的身影,寂寥如宸星。
遥远的苍穹之巅,传来一道唳声的鹰啼,如一柄冷刃,划破黑暗无边的夜。
浮云流动间,一只海东青疾飞而下,穿过九天云层,盘旋在墨梅般身影的上方,唳声长鸣,悲怆凄凉。
暮紫色的岚光,从高高夜空中洒落,七夜一袭墨衣劲装,一束斥染紫封,更衬神秘高贵。他的墨发随风飘动,如月光下的淡漠樱,冷俊幽雅。俊美颀长的身材,如一枝重瓣蓝楹,明是纯澈的不染纤尘,却透着无声的魅惑,恍若九重天上的神祇,又似幽冥沧河的魔尊,两种极致的气质完美地揉合在他身上。
四下里流淌的月光,妆点了漫山遍野的凝露粉晶的萱草。
冷魅的月夜孤仞,七夜的眼神落在远远的云海天际,有几分空洞寂寥,没有抬眸,只是左臂微微上扬,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夜空中,划开一道优美弧线,如星子玉珠般甚是好看,斥染紫缭绕几旋在襟袖处,在幽夜苍茫中散发着难以言说的魅惑。
左臂上佩着流光的云纹细鳞甲,一抬手暗金粼粼,这海东青一见这点点金色,唳声一叫,乖乖地降落在甲胄上,用羽翼揉了揉凶悍灵气的大眼睛,显出几分无辜,仿佛在说,主人,你何为不高兴?
残寒消尽,疏雨过,露凉更深。
夜色如水,隐隐宸光折射出,七夜一翦星眸的幽光敛敛,里面闪动着一抹碎碎的冰意。
他伸出右手,摩挲了一下海东青的额头,舒服得这小家伙眯了眯大眼睛。
“阿古。”七夜低唤。
“唳——”这只叫阿古的海东青短促地回鸣,像是在应答。
“为什么她救了我,却对我视而不见……是我做的还不够,让她失望了吗?”束在颈间的天水碧缎带,在夜间暗金流光,七夜的声音低低的,从山风呜咽中流出。
夜色苍茫,浮尘往事,淡霭如烟。
时光回到了八年前,记忆的片段在流年的缝隙中斑驳而出,有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他悉数铭记在心,纵使只有那样寥寥回眸,却是倾尽一生相思。
他是一个弃婴。
连亲生父母都不知道是谁。
大抵是生得丑了,父母亲便抛弃了他,后来被奴隶场主在街头掳去,充入到最底层的地下奴隶场贩卖,他做着世间最卑贱的苦役,忍受着残酷无道的鞭刑,。
在这里,卖不出去的奴隶都会遭到看守人的暴打和辱骂,甚至沦为发泄兽-欲的玩物,任前来的买主或奴隶主恣肆狎曱玩贱曱弄。
每一日,都有不堪凌-辱和鞭打的奴隶死去,尸体被拖着出去,在泥地上擦出一条血路。
那段记忆,暗无天日,只有尘埃的沉闷、厚重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腐朽。
直到那一天,她的出现,如一抹清晨初阳,照进他肮脏鄙贱的世界里。
那一日,地下奴隶场依旧是乱哄哄的。买主们的品头论足,奴隶的乞求哀嚎,夹杂着角落里的腐朽糜0乱,。
他带着沉重的手铐脚镣,在看守的鞭子下,步履艰难地匍匐爬行。
但终究是体力透支地跌倒在地上,苟延残喘,看守人狠狠咒骂了一句,一记记扬鞭火辣辣地,就毫不留情地抽了下来,直鞭打得他背上皮开肉绽,殷红的血水从背上流下来,蜿蜒到唇角。
他舔了舔唇际的血液,嗓子烟熏火燎,干渴的快要死了,皮鞭如雨点般狠狠落下,但他连眉头都没有皱,对这样的疼痛竟已经习以为常的麻木。
“小姐,里面请。”小坊间的门缓缓打开,透出一线光亮,却让长期身处暗无天日的他,条件发射地紧紧闭上了眼睛,觉得刺眼灼目。
依稀之间,骤亮中他仿佛看到了身着一袭天水碧的女孩,那样的浅约温婉的颜色,点点绿,片片嫩,天织就的自然楹蓝,令他空洞漆黑的瞳仁中微漾出一抹别样的温暖。
奴隶贩子十分讨好地点头哈腰,在前边引路,女孩身边还有一位衣着华丽的命妇,身后跟着五个侍卫,非富即贵,奴隶贩子就领着一行人前去里边挑选奴隶。
如他这样外场低贱的奴隶,其实也自知没有资格,跟在这样的贵人身边,所以他不曾像别的奴隶那样挣扎,摇尾乞怜的讨好。
可是,偏偏当她行经他时,一缕淡雅清漾的幽香,蓦地让他心惊!
没来由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竟还会有力气,以迅疾无比的速度,伸出手,在低沉的泥地上,从熙熙攘攘之中,拽住了一袂天水碧的裙角。
下一秒,冷凛寒光乍出,五柄冷刃冰锋“岑”一下,已然抵在了他的咽喉处和手腕处。只要他稍加动弹,便是废了或是死了。
“大胆贱奴!小姐的矜贵之躯,也是你能碰的!”一旁衣着华丽的命妇,厉声呵斥道,“还不赶紧放开!”
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执念,如何都不肯放手,似乎拽着的人,比及他生命更来得重要!死也不愿罢手!
看守之人,对他拳打脚踢,可他硬是咬着牙不肯撒手,害怕放手,无端的特别害怕错失了她。
“你们还不速速处决!”那一旁华丽命妇下了死命令。
其中一个侍卫持长剑就要动手。
“等一下!”一道温柔清雅的声音,清冷急促,却是掷地有声,不怒自威。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个声音,他的心间涌起莫名沉重的哀伤,烟霏云敛,潼云蔽月,眼角泛出晶莹的泪光。
“让开……”淡淡清浅,但不容反驳。
前面的侍卫从中间退开,那一袭天水碧的人儿,身形轮廓逐渐明晰。
地下奴隶场里,缝隙之间,漏出些昏沉的光,笼罩着沉闷阴郁的气息,他逆着光,睁开了眼睛,努力上望看去。
不期然的跌入了一翦倾世明眸,如山水墨画般清澄幽美,如宸星粲夜般幻美空澈,如秋日月霜般纯静唯美,他蓦地感觉到心安,又有一种刻骨的疼痛萦绕在呼吸里,丝丝如缕地渗进心里。
斑驳陆离的周遭万物,一遇上她,瞬间褪尽了所有颜色,她一袭天水凝碧裙裳,惊若翩鸿,墨发如缎,眉眼似惹露的白瑾木梓,渲开一世清澈澄静,如一幅绝世的美人仕图,泼墨灵动,美到动人心魄,令万物失色。
所料未及的是——
下一秒!
下一秒!他的身上徒增了一抹柔软的温暖,泛着淡淡清漾的少女幽香。
这贵族少女竟是俯身抱住了他!
这一瞬间,七夜怔愣住了,心跳如鼓的零乱,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然而,这一缎温暖却又是如此清晰,传递到肌肤上。
此刻,他全身不着寸缕,身上脏兮兮的混着血污,伤口腐烂发出散发着难闻的味道,而她竟是径直抱着她,毫不嫌弃。
湿热的液体一滴滴淌在他的颈间,她温雅的声音带着哭音在耳畔响起,低低的,百转千回,敲打在他心上。
“佑祺,佑祺……太好了!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死……”
一双柔荑轻轻抚着他的脸,以只能两人听见的音量说话,绝美的小脸如小兽般,亲昵蹭着他的侧脸,呜咽缱倦,温柔得仿似恋人般。
听到那一声“佑祺”,七夜的心神骤然凝滞住了,似是有一段什么记忆要从脑海跳出来。
他伸手想抓她,却只摸到她背上的秀发,想喊她,但喉咙里发出了一阵粗哑难听的声音,如野兽呜鸣一般。
她霎时一怔,原本欢喜的表情一点点凝重,抬起眼眸,双手捧住他的脸,细细地瞧他,一翦湿漉漉的眼睛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心疼,旋即抽下了随从所带的水壶,拧开盖子,将壶口送到他的唇畔。
她扶着他的下巴,小心的一点点倾倒。
甘甜的水缓缓流进他冒烟的喉咙,如同仙露一般,唤醒了他对生命的渴望。望着眼前的少女,他第一次体会到美好、光明、温暖这些词语的含义。
只是干裂的嘴唇一沾到甘甜的水,虽是疼痛,但是他本能得迫切地吞咽了起来,似沙漠里干旱了数月快渴死的人一般,没喝几口就呛了起来。
他剧烈地咳嗽着,连带着全身的伤都在痛,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她想抚他的背,却发现后背上皮开肉绽,伤痕累累,根本无从下手,不由心疼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