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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火树银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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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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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义山庄,白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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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寒月刀?”碧玺捧着那柄牛皮小匕首,一脸讶异。
“不错,寒月刀乃上古神兵,历经千年,刀身大都风化。”白飞飞拿回匕首,将它从牛皮鞘里取出:“楼兰人用余料锻造了这柄匕首。二十多年前,被白静从古城中带出。”随手将冷茶倒在石桌上,白飞飞拿起匕首,用力一刺,刀刃便牢牢立在了桌上。
不过一刻,茶水便从匕首处开始往外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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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碧玺见此奇景,小声惊呼起来:“白静居然把它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白飞飞将匕首拔出,接着道:“况且阴阳煞的修炼,也需要人体内有寒气加持,才能与密室中因吸入‘漾春红’而引发的情欲交融,成为两股不相上下的内力。两脉气韵阴阳相冲,待练功者能调匀吐纳,平缓脉息,阴阳煞便大成了。”晃了晃匕首,白飞飞对目瞪口呆的碧玺道:“用寒月刀自伤后,人体自然带了一份寒气。而这进入白静寝室的法子,也是为修炼阴阳煞掩人耳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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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玺眼馋的盯着寒月刀,嘴里不忘犀利地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白飞飞不答,将牛皮鞘翻出里皮,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点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楼兰文,就是幽灵秘谱了。”
“什么?”碧玺一把抢过牛皮鞘,借着月色细细查看了一番,抬起头来,一脸不解:“你都要给我吗?”
“你不是为了这两样,才甘愿为天府办事的吗?”
“为什么。”这也不能解释白飞飞愿意将宝贝拱手相让。
“为了报答你假扮我。”顿了顿,白飞飞笑道:“或者说,是我拿来礼贤下士的。”
碧玺抿着小嘴,转转眼珠,娇俏的脸上有着一丝与戴承兵异曲同工的刚毅:“让我想想吧。”
“好。”白飞飞反拿匕首,递了过去:“不要让我等太久。还有。”轻轻扼住碧玺的皓腕——那里是她多次自伤的地方:“别打小王爷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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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月坤如镜,残星映云尘。
眼见碧玺越过院墙,白飞飞原本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到最后,她也没有问出她的本名。
用手重重的抚着石桌上刚结好的茶冰,看着水雾一点点蒸腾,白飞飞苦笑一声——热毒渐退,但“阳煞”却日增益精了。
转头看着那声音曾传出的地方,枯枝交叠,片雪盖檐,除了冷风刮过的嗦嗦声,一片静谧。
他是不是已经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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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一留,一追一躲。
这大概是我们,永远绕不开的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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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后,正月十五,快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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锣鼓欢腾,张灯结彩,
小猫儿的满月酒正撞上正月十五元宵节,快活城内一片喜气,热闹非常。
但这些热热闹闹的七嘴八舌,却是来源于刚才“幽竹军师求亲不成,幽灵宫主甩袖走人”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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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少侠的面子真是挂不住了啊!谁不知道幽灵宫大劫时,他以白宫主的丈夫自居,在那么多江湖人士面前为她出头。”
“还不是你瞎起哄,问什么成亲的吉时……”
“这不是朱大小姐先问的嘛,人家前未婚妻都不在意,我当然以为他们好事将近……”
“唉,你还真别说啊,这白飞飞又是幽灵宫主,又是快活王女儿,这会儿又变成柳神医的女儿,啧,真神秘。男人啊,怕是驾驭不住哦~”
“可我看沈少侠痴情的很啊,他们这些大侠啊,就好这口!”
“嘿嘿,难道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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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熊猫儿用力咳了好几声,扯着嗓子吼道:“感谢大家来为我儿子祝酒。我代表快活城,先干为敬!”仰头闷了一口酒,哈哈大笑道:“各位吃好喝好啊。”说完,硬着头皮坐下来,撑着脑袋对百灵使了个眼色,正起身要去追沈浪,旁座的快活王一把将他按下,压低嗓子道:“人家的事,别管那么多。”
熊猫儿抿了抿唇,见自家媳妇也对他的莽撞摇头叹气,只得重新坐下,继续招呼宾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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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活宫门口,洒金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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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飞!白飞飞!”沈浪发足脚力,一个翻身,在快活宫的出口,将闷头往前冲的白飞飞拦下。
白飞飞倏地转身,又瞬间被他扳了回来。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浪忍不住冲她吼了起来。
白飞飞身子一抖,抬头瞧他——他的俊容因愤怒而扭曲,剑眉紧紧蹙着,仿佛一个永远打不开的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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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你判我死刑,也得给个判决书吧。”沈浪见她面颊泛红,强压冲动,缓缓道:“你既然不要我,为何还赖在仁义山庄不走,为何……”看着她的眼眸渐渐升起了水雾,沈浪的声音小了下去。
一时间,银锣金鼓,花街柳巷,皆成了他俩相顾无言的陪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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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白飞飞被他盯得心里一团乱麻,柳神医的话在她耳边倏忽响起,如同一个可怕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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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再接近沈浪了。”
“为什么?”
“你中了‘阴阳煞’中的‘阳煞’”
“‘阳煞’?”
“对。此煞脱胎于阴阳煞。是由于你在热毒未解之时,为取棋子自冲脉门,阳气外泄。后又用寒月刀割伤手腕,阴寒缠体。阴阳之气在你体内相互斗法,愈斗愈胜,渐渐形成了两股互相抗衡的内力。一旦你的情绪有了极大波动,便会激发热毒,伤及百穴。”
“那我尽量平心静气即可,为何不能再接近沈大哥?
“如果你单单吸了寒气也罢,可你复又吸入了‘漾春红’……”柳神医叹了口气:“情爱一事,催心欲,激喜怒。沈浪本就是最能引发你情绪波动之人,如今又有了情欲的催发,你在他身边待得越近越久,即使再如何压抑情绪,也会因体内生生不息的阴阳相斗,而百脉俱损,心竭而死。”
“孩子,跟我走吧。”柳神医抚着她的脑袋,哽咽道:“就算白静活着,‘阳煞’也是无人可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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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飞飞脑海里飞蹿出条条思绪,相知相识的过去种种,若即若离的无望未来。她本可选择消无声息的一走了之,利用天府之便,沈浪一辈子都别想找到她。
“我不想走。他活的太累,我舍不得。”
可她舍不得,她想多陪陪他,哪怕隔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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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因为我气你陷害小王爷。”白飞飞勉力拉回思绪,拖小王爷做挡箭牌。
“瞎说。”沈浪狡黠一笑:“那晚你明明在为我说话。”
白飞飞一愣——原来那晚的对话,他都听全了。
“况且十天前,皇帝借‘宸濠之乱’大幅削藩,三省六部合奏兖州府,除了小王爷,他们一家皆被贬为平民。”言罢,沈浪从怀里拿出一封红印鎏金的信笺,道:“这是刑部文书,你可以看看。”
白飞飞低着头淡淡道:“你预料到削藩之祸,所以设计让小王爷提前被贬黜?”
“是,被贬到南疆当王爷,总比当平民好。”沈浪解释道:“兹事体大,我怕牵连你,所以没有明着告诉。”末了又补充道:“你看了这封信笺,就明白了。”
白飞飞接过信笺,却并没有拆开:“不用看了,我相信你。”
“飞飞。”沈浪无奈的笑了,将白飞飞搂紧:“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难道你还看不透我的真心,还没有原谅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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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怀抱与气息,白飞飞想从喉头里哽出几句反驳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感受到白飞飞轻轻环紧了他,沈浪心中一喜,在她耳边柔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要走了。”白飞飞脱开怀抱,感受到周身开始有细密的薄汗渗出,努力平复着内心的起伏,也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只有活着,才能继续陪着他。
“天绝三式已经修炼完毕。我爹下个月要离开快活城。我想跟他一起走。”
沈浪完全懵了,脑海一片空白。
“就是。”白飞飞勉力笑了一下:“就是这样,我去然又居找他了,你回……唔!”
剑“啪嗒”一声落地。沈浪以吻封缄,将她牢牢箍在怀里。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走。
“沈……唔……”白飞飞双手攒紧那枚文书,抵在胸前,胡乱挣扎,体内真气冲撞,心跳倏然加快,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鬓角滑落。
可沈浪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两个多月的若即若离,忍气吞声,换来的却是一句可笑的告别?
愤怒,不解,思念。重重枷锁在冲破的一瞬间,击垮了沈浪自持的理智和忍耐,他对白飞飞的异常视若无睹,只顾扣紧她的脖颈,用力收紧怀抱,仿佛要将她捏碎。
白飞飞微微睁眼,看着他迷乱的冲动,如此的不顾后果,毫无理智,心中大恸。
——罢了。
羽睫扑扇,用尽力气攀上他的肩,任凭泪水和汗水混作一处。
——哪怕是最后的温存,她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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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她的温柔回应,沈浪微微放松了辖制,喘息着喃喃道:“飞飞……”
回答他的是白飞飞粗重的喘息声。
空洞的视线逐渐聚焦,空白的理智逐渐收回。沈浪低头去看怀里绵软的人儿,登时大惊失色。
“飞飞!?”修完天绝三式,她的热毒不是已经解了吗?
白飞飞的手从他肩上滑落,淡淡一笑,用力睁眼,勉力抬手,一点点抚平他眉眼间的褶皱。
——这是不是,我看你的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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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灯错落,火树银花。眼前那张轩朗而熟悉的脸,渐渐融入到璀璨星月和鼎沸人声中,一点一点,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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