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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间隙丛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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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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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雁门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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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河风急雪片阔,沙门石冻马蹄脱。
戈壁荒滩,飞雪艳阳,北风掀起一片黄白相间的沙网,顷刻间将脚印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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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从白静那里习得的,在荒漠循迹求生的法子,白飞飞得以断断续续的跟着这一队兵马三天。
她不敢跟的太远,亦不敢贸然救人,只是在每晚他们下榻的驿站里,下上一点云香迷梦,让官兵渐渐消耗体力和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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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眼见离雁门关不到三里了,白飞飞扯下掩鼻的纱巾,用风向测断他们的行踪。
——风从北来,忽转东去。卷起的风沙是最好的掩护。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白飞飞不再多想,蒙上纱巾,反手握剑,压低身子,一跃而出。点足不过三下,忽的被一人拦腰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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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白飞飞反应迅捷,身形偏转,一手扣住来人的脉门,一手用未出鞘的剑抵着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路尾随而至的,除了沈浪,还能有谁?
“嘘!”
惊诧间,两人落在起伏的沙地上,走了好几个踉跄,还是跌倒了。
沙地极软,摔着不疼。白飞飞使劲推开压在她腰上的沈浪,柳眉紧蹙,刚想说写什么,沈浪又紧紧将她的口鼻捂住。
“别说话,你看。”沈浪压着她的肩,用眼神示意——沙幕的另一头,有几个黑衣人正压低身形,向押解流放犯人的队伍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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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小王爷。”
“小王爷?”朱守谦不善武功,也来劫囚?
“他的人,等等,还有……”风沙朦胧,沈浪眯起了眼睛。
“还有谁?”
眯眼瞧了一会儿,沈浪收回视线,抿嘴道:“宋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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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话音落下不过三刻,白飞飞还在咀嚼沈浪的意味深长,前方的兵马已经稀里哗啦的打了起来。
押解的官兵被白飞飞连下三天云香迷梦,斗起来早已不知东西南北,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都跑的跑,倒的倒。
“走吧。”沈浪见幽灵宫人已无大碍,伸手便去拉白飞飞。
“好。”白飞飞不动声色的避开,当先一步,转身离去。
沈浪看着她的背影,沉了半个月的心,又深深沉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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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半个月前,所有的矛盾都已解决,就差临门一脚,哪知老丈人进来一搅合,把他轰出了门去。待父女嘀咕完,白飞飞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对他爱答不理,极尽冷淡。
她没有答应他的求亲,也没有将南中天府交予自己手中,这半个月,一直背着他重整天府,收拾祝云的烂摊子。
而在打听到幽灵宫人的去向后,她便不声不响的出了快活城。如若不是自己与徐泽睿一直互通消息,只怕这次,会坏了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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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叹一声,沈浪换了换拿剑的手,足尖轻点,向着眼前的白色身影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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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仁义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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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闻枝折脆,方知夜雪深。
雪过三巡,夜幕降临,沈浪打发走了青城山庄的人,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脚,踩碎了雪地中掩埋的枯枝,也踩碎着自己日渐匮乏的耐心。
他向来是极有耐心的,尤其对白飞飞。
而他鲜有的不耐,也尤其对白飞飞显现。
她愿意离开然又居和自己同回仁义山庄,本是喜事一桩,但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只单单向沈浪要了一个园子,说是离朱府近,好归结天府的线人。沈浪千依百顺,眼看着朱府和仁义山庄的人被她叫去了近一半,除了干瞪眼,还有心惊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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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府在沈朱两家的人,竟有如此之多!
——而他对那些深藏仁义山庄的叛徒,却一点处罚也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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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越想越丧气,什么时候竟然被她骑到头上来了?
被骑到头上来也就罢了,更可恶的是,他这个被骑之人,竟被生生无视了!
就如今日,腊月初八,白飞飞做好了一锅腊八粥,差人送给了冷家三位爷和朱爷,却独独少了他的那一份。
想到这,沈浪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脚步不自觉地踱向白飞飞的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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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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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苑本名茱萸苑,白飞飞嫌弃那个“茱”字,便在沈浪眼皮子底下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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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燃花粹,冬风送晚,她的热毒在深寒中,已起不到太大作用。收紧肩上了貂裘大衣,白飞飞在庭中的石桌边坐下,缓缓摇了摇玉壶中的热茶,倒好一杯,再倒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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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院墙上,忽有三条人影跳下,中间那人被架着,落地时还拐了好大一个踉跄。
白飞飞淡淡一笑,站起身来,屈膝颔首,施施然行了个礼:“给小王爷请安。”
夜色中,那人稳了稳身形,踏出墙角阴影,对白飞飞拱手笑道:“多礼多礼。好久不见,白姑娘,别来无恙。”
白飞飞站直了身子,往另两盏空杯里倒满热茶,侧着身子环手道:“三位请坐。”
朱守谦左侧的人快步走来,在白飞飞面前扑通跪下,哽咽道:“宫主……”
白飞飞将杯盏置于石桌四角,淡淡道:“如意,幽灵宫已经不存在了。”
如意依然跪着,冻得皲裂的脸上滑过道道泪痕。
身后的朱守谦轻叹一声,见白飞飞没有动作,欲上前将如意扶起。阴影中的第三个人忽的窜出,将如意一把拉起,边抹着她的眼泪边笑道:“如意姐姐,宫主不想你喊她宫主,咱们不喊便是,这大冷天的,跪在雪地里多难受啊。”
白飞飞转头,打量着这位同是冻得脸颊皲裂,却不改眉飞色舞的小丫头,脑海中忽然有一根弦被触动了。
——当日青城山庄的异常举动,和今日的突然到访。还有,自己母亲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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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姑娘,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和你道别的。”朱守谦大大咧咧地当先坐下,抿了一口热茶,道:“好茶。白姑娘是特意在此等我们的吗?”
“诶,我早说过了,这一路南下,鬼鬼祟祟盯着我们的人越来越多,你还不信。”碧玺押着如意坐下,但如意还是起了身,毕恭毕敬的站在白飞飞一侧。碧玺摇摇头,在朱守谦对面坐下,把茶拨到一边,对白飞飞道:“是宫主一直派人跟着我们的吧?”
白飞飞不答,倾身坐下,从石桌下拿出一卷画轴,摆在朱守谦面前。
朱守谦没有碰:“<素月>?”
白飞飞摇摇头:“这是太师公晚年的另一幅大作。至于<素月>……”半起身子欠了欠:“希望小王爷能成全飞飞的私心。”
“我明白,我收到了沈浪的书信。”说到沈浪,朱守谦面露嫌弃,隔着衣袖把画轴往白飞飞面前推了推:“你跟他说,这一幅我也不用了。”
白飞飞笑了笑:“与他无关,这是我为小王爷准备的。”
“让我瞧瞧——”碧玺说着对画轴伸出手,却被白飞飞一把扼住皓腕。
朱守谦见她二人剑拔弩张,更是莫名:“不是沈浪,白姑娘你是如何弄到这画的?”——梁又空的画可不是谁都能买到的。
碧玺用力抽回手,揉着痛肉,对白飞飞谄媚一笑:“咱宫主办不到,南中天府的诸葛先生可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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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守谦惊愕地看向碧玺,如意疑惑的看向白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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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飞飞虽早已领教过这丫头的能耐,此刻还是微微吃了一惊——她代祝云掌管天府的事,除了沈浪,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略一忖思,挑眉道:“无论你是天府的掌柜,还是青城山庄的大小姐,都轮不到你来打探我的事。”
碧玺嘻嘻一笑:“你知道我是青城山庄的大小姐啦?”
白飞飞冷哼一声,转而对发愣的朱守谦道:“小王爷何出道别之语?”
朱守谦回过了神,瞥了如意一眼,苦笑一声:“我已经不是什么小王爷了。二次调用兵马,私劫囚犯,圣上已经削了我的番,把我贬黜到靖江(今桂林)了。”
“可当日你并没有出面……”
“是刘本刚,他没捱过徐泽睿的审问,把我……唉。”朱守谦叹了口气,忽然抬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出面?”
白飞飞遂将那几日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末了,略带歉意道:“对不起,当时我如果能抢先出手,或许……”
“不怪你。”朱守谦阴着脸打断:“是沈浪,又是他!”
白飞飞拍了拍朱守谦的手腕,以示安抚。
“还有刘本刚!”朱守谦忽的攒紧拳头,玉面又白了几分:“你还记得我们去快活城的途中,他替我打发刘本刚,背着所有人偷偷说话。一定是在那个时候,他们私下勾结,串通好了徐泽睿,要把我置之死地啊。”
白飞飞心中亦是百转回肠——若真是如此,那朱守谦真是被沈浪害惨了:“小王爷,沈浪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考量,他……”
“你当然偏着他!”朱守谦不耐地挥开白飞飞的手,道:“罢了罢了,我这次来就是跟你道个别。唉,其实我也没想来,要不是……”又瞥了如意一眼,朱守谦重重一叹,举起杯盏,把剩余的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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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飞飞见朱守谦的眼神一直飘忽在如意身上,转了转眼珠,忽然对碧玺道:“你是天府的哪一处线人,怎么没有来见我。”
“那说明我不是啊。”碧玺把玩着眼前的杯盏,时不时瞥瞥朱守谦,答地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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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飞飞看着这各怀鬼胎的两个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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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主。”站在白飞飞身后的如意终于出声:“宫主之后有何打算?”
白飞飞转过身,示意她坐下,道:“环翠和其他人怎么样了?”
“环翠腿伤未愈,为躲避官兵,我们暂时落脚在城郊破庙。”
白飞飞点点头:“我已打点了些盘缠,晚点会派人会送给你们。幽灵宫已经散了,往后日子,你们要自食其力,有什么需要,可来仁义山庄找我。”
如意惊得站起,她自小在幽灵宫长大,从未想过另谋生处:“属下恳请宫主,将我留在您身边。”
白飞飞拧眉道:“你可以叫我白姑娘,也可以叫我柳姑娘或诸葛先生,但这宫主,就此打住。”
如意点点头,焦急地等待她的回答。
白飞飞见她神色,心中感慨:如意环翠和她一同长大,虽主仆有别,不算亲厚,却也是她不多得的亲信,定定心神,道:”如意,你可允我一件事?”
“宫主……哦不,白姑娘有命,如意定当遵从。”
“跟小王爷走吧。”
“不!”如意和碧玺异口同声道。
白飞飞一愣,瞥了瞥恹恹丧气的朱守谦,笑道:“为什么,我看他……”
“可我……”如意的脸红了几分。
“不行啦。”碧玺站起身,挥着手道:“这样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白飞飞挑眉问向碧玺。
碧玺的小脸也是涨的通红,嘟着嘴不说话,偷偷瞄了一眼朱守谦——他现在如只霜打的茄子,头都到低到茶盏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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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飞,没想到你这么喜欢乱点鸳鸯谱。”屋顶上忽然传来轩朗的声音,打破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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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守谦一个激灵,跳起来大声道:“沈浪!是条汉子就出来,跟我打一架!”
“嘘!你想把三位冷爷叫出来吗?”碧玺一路小跑到朱守谦身边,拉住朱守谦的衣角,道:“别忘了我们都是通缉犯。”
“我不是。”朱守谦拍开碧玺的手,不屑道:“就算被贬黜,我也算不得犯人。”
碧玺皱了皱鼻子,一脸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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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飞飞将朱守谦的茶盏斟满,边用余光看向声音的出处,边朗声道:“你们放心吧,三位冷爷喝了我的腊八粥,应该都睡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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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玺长舒了一口气,拉着黑脸的端玉小王爷坐下,对白飞飞拍手道:“还是诸葛先生有高招。这叫什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朱守谦冷冷环视了一下庭院四周,将茶再次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对白飞飞拱手道:“既然尊夫不敢出面,我也就和白姑娘就此别过吧。”
白飞飞赶忙站起,欠身道:“王爷说笑,沈浪不是我的夫君。”
朱守谦不置可否。
白飞飞抬起头来,恳切道:“王爷保重。”
朱守谦点点头,对如意道:“如意,走不走?”
如意眼眶微湿,咬唇看向白飞飞。
“你跟着朱守谦也好,跟着其他人也罢,就是别跟着我了。”白飞飞打定主意与幽灵宫撇清所有,对如意环翠也只好狠狠心。
“……属下,遵命。”
朱守谦见此,心微微一宽,支起一只手,叉着腰示意如意来带他翻墙。
“碧玺,你留下。”白飞飞拦住了同去的碧玺。。
“干嘛,我不是幽灵宫人,你没有权利命令我!”碧玺甩开白飞飞的胳膊,又要往前窜。
“寒月刀和秘谱,还想不想要了?”白飞飞在她耳边轻声道。
碧玺吃惊的转过头,看着挑嘴冷笑的白飞飞,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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