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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相忘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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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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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汾阳仁义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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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已过,积雪渐退,汾阳的天有了些许辽阔的晴朗。
正午时分,沈浪刚刚见完携着甘凉水而来的花车远,正从大厅踱回园子。
摇摇晃晃地踏入庭院,抬头望天,心中似是有一股无名火,随着枝桠上的新绿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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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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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绝出鞘,划破骄阳。沈浪扬手一剑,轰然一声,石桌应声而裂。剑刃入土三分,石痕蹭出滚滚白烟,只一瞬,又被下一剑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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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热毒!什么阳煞!”沈浪一剑一剑,向庭院中无辜的石台草木挥去。
——为什么他努力了这么久,坚持了这么久,换来的却是一样的结局?
——为什么到最后,他还是无法保护好她?
——为什么到最后,他还是不得不将她交给别的男人?
“啊——”沈浪大吼一声,双足并点,飞身上屋,施展天绝三式,剑花朵朵,碎瓦如雨般“哗啦啦”倾倒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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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三冷闻声而至,见此情景,大惊失色。
冷大飞身上前,还未出手,沈浪兀自挥舞,气劲外泄,一记虚掌便将他震了回去。
“完了完了,少主心绪大动,真气激荡,难道是……”冷二同冷三将冷大扶起,面面相觑道:“走火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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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光交错,天云无迹,庭院里飞舞着碎瓦枯枝与残雪。朗朗晴光,白刃晃眼,似是花车远直接而无忌的说辞,一句句刺痛着他的心,却让他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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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你俩根本无法成亲,这样相守,到底有何意义?难道你想把她困在身边,做你仁义山庄的管事大丫鬟吗?”
“白姑娘,哦不对,是柳姑娘,如今身份是南中天府的诸葛先生,也是柳神医的亲身女儿。离开你,这江湖之大,四海百川,她来去自如。你凭什么要她放弃自由,伏低做小的屈居在你这仁义山庄里?”
“沈兄,我理解你的不甘,但你也要承认,事已至此,她还活着,已经是老天垂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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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力渐消,剑势回收,沈浪不禁哈哈大笑——老天垂怜,好一个老天垂怜!妄他自诩天纵英才,却也还是我命由天,不由我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浪笑着笑着,忽然眼前一黑,喷出一口黑血。收剑撑地,却还是慢了半拍,身形一晃,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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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台转角,白飞飞只着素色中衣,远远看着三冷七手八脚的把沈浪抬进房内,粉甲不禁嵌入墙体,一嗦一嗦,抠下不少粉末。
身后,花车远长叹一声,将貂裘大衣轻轻披在她的肩上。本想说话,却让她貂领上的血迹唬了一跳,赶忙搀起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道:“回去吧,他不想你死,你也帮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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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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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火入魔后的睡眠,诚然是不安稳的。一晚的怪梦,让沈浪的头愈发疼痛。而柳神医叽叽呱呱的不请自来,更是让他痛上加痛。
“快起床,太阳晒屁股了!”
沈浪挣扎着爬起来,见是柳神医,强打精神,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笑笑笑,笑什么笑!”柳神医直愣愣的将一封信笺甩了过去,道:“自己看吧。”
沈浪拆开信笺,只一瞥,就蓦地红了眼眶。
——永远不相见,永远不相离。
“她走了……”
柳神医点点头:“昨天中午热毒又发,傍晚就和花车远先走了。她让我等你醒来,给你这个。”
沈浪心底狠狠一抽——她定是看到自己发疯的样子,才会再次毒发的。
柳神医看他痛苦,心下慨然,眼珠转个不停,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沈浪不再搭理柳神医,双眼放空,攒紧信纸,缓缓举到唇边——纸有一半的皱褶,尝起来咸咸的。
——“噔。“柳神医忽然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道:“发什么愣,你还没叫我爹。”
沈浪摸着脑门,回过神来,无奈道:“都已经这样了,您就别开我玩笑了。”
“她离开你就能痊愈,你答应过我,治好了她你就喊我三声爹的!”柳神医一脸的理直气壮。
沈浪无语,只得拱手道:“爹,爹——”
“诶!”最后一声被柳神医捂嘴止住:“等她真正好了,我再把这最后一声讨回来。”
沈浪有些发懵——飞飞的理直气壮也是遗传的吧?
“好了,我走了。再见。”
沈浪还没反应过来,柳神医已经拍屁股走人了。
呆坐了半饷,沈浪忽然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七手八拐地朝沈家祠堂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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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快活城郊,竹林古道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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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风习习,凉意阵阵。荒草换新,冬尽春来。
白飞飞听闻马蹄声近来,便携起包袱,掀起竹帘。
栅栏外,正站着一位鲜衣怒马的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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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也刚到不久,见她出门,发话道:“只有你一个人?”
白飞飞转头回望:“嗯,想再看一眼小屋。”转过头,感叹道:“和崖底那间真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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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我造的。”沈浪将旋风拴在栅栏外。
白飞飞微微一笑:“不是说好不相见了吗?”
“那是你自己说的,不能作数。”说着,沈浪走进院子,将簪子从袖中拿出,递给她。
白飞飞没有接,垂着眼眸淡淡道:“这发簪,你应当留给后来的沈家主母。”
沈浪无奈的笑了:“你真拗。发簪不过一个象征。沈家的主母可以有手环,有挂坠,也可以什么都没有,为何偏执着于这枚簪子?”
白飞飞莞尔,反讥道:“那沈庄主又为何执着于将它送给我呢?”
沈浪一怔,举着簪子,仿若入定:“因为沈浪的妻子,此生,来世,永远只有一个。”
闻言,白飞飞心口一窒,怔忪一刻,故作轻松道:“你真霸道,不怜恤我睹物思人,阳煞复发吗?”
沈浪抿了抿唇,握紧簪子,忽地上前一步,将簪子别在她的发髻上,沉声道:“人都强娶了,多一个它又如何。”将发髻整好后,退回了三步之外:“你时时戴在头上,就眼不见为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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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飞飞从适才的亲昵中回过神来,整整思绪,转过身去,冷冷道:“回头我就扔了它,更眼不见为净。”
“随便你。”沈浪的语气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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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默了许久,白飞飞忽然道:“多走了这一程,却还是一样的结果,你后悔吗?”
沈浪看着她的背影,用极轻的声音缓缓道:“和你在一起,每分每秒,都极有令我后悔的可能。”
如果可以,他愿意今生今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着。可他不能,她也不许。
“可要不做几件后悔的事,这辈子,岂不是太过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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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白飞飞干笑出声:“那再不相见,便是最好的结局罢。”
“是啊,最好。”沈浪使劲抬头望天,似乎要下雨了:“那你呢。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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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飞飞摇首,回过头,想看他最后一眼,却看不到他的眼睛。
——罢了,就这样吧。
“都不后悔,就够了。”言毕,白飞飞足尖轻点,一个飞身,跃上竹屋旁备好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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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
一抖缰绳,她扬鞭而去,再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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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马蹄声远去,沈浪方才将视线从天空移至竹屋。
掀帘而入,屋内布局,与他上次离开时并无二异。
他打开鸽笼,放飞了所有的信鸽。
他取出好酒,把酒泼满竹屋内。
泼酒中,一串翡翠耳环从酒坛之一中倒出。
沈浪一愣,蹲下伸手,将它揣入怀中——这是当时她假装被色使所擒而故意留下的线索。他本是细细存放着,有一天却忽然不见了。
——大概是喝醉酒后,被他扔进酒坛的吧。
思及此处,沈浪忽然挑嘴一笑,神态又恢复了往日的慵懒。
——万物生长,缘起缘灭,得得失失,不过于此。
站起身,将酒坛一一砸碎,沈浪点燃了火折子,抛向这间与他相伴半年的竹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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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外,旋风见火势起,开始焦虑的刨起了蹄子。沈浪听闻它的嘶鸣,忽地朗声大笑起来,一个飞身,窜出火屋,跨马扬鞭,狂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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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