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高古》最猫

8、08

　　08
　　李晏清脸色稍晴，一言不发的上前，张子凡已收了礼。他看他一阵，突然出手，饶是原本不可置信的陆林轩也是一吓，张子凡竟没反应过来，连防守也无。李晏清手上一转，直拽着他的领子几乎要贴上他的面门，脸色更阴，咬牙切齿地道，“你可是疯了，知道父亲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吗？你竟然！”
　　“大哥！”张子凡虽然对他试探没反应过来，可面儿上不变，提了声打断他。
　　李晏清脸色发青，“这都什么时候了，”说着猛地松开他，深吸了口气，在他胸前点了穴道，“行了，”完了看陆林轩，陆林轩确实没经过这样的事，不知能做什么，不想输了气势，只抿着嘴看他。李晏清却只是平静的看着她，像是看着个陌生人。罢了对着张子凡道，“既然如此，也就别再麻烦了，你知道怎么做。”
　　张子凡身上一僵。
　　“你若下不去手，便由我这个做大哥的替你吧。”
　　张子凡这才面向陆林轩，她下意识一退。张子凡见了她一退，也是一怔，李晏清转过身去，他直了身，“陆姑娘，对不住了。”陆林轩尚没反应，便一记手刀披劈在她的后颈，她软软的倒在怀里。
　　她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醒来已睡在屋内，正是夜里，寂静无声。她心里一激灵，迅速起身，顾不上昏睡后的休整便到窗边，悄无声息地开了条缝向外瞧。四下无人，唯明月皎皎，木槿正芳，她顿觉心跳加速，开了窗轻手轻脚地翻出去。
　　这院子修得好，精致到细节，地上连枝树枝也无，可也顾不得了。她四下打量，当真庭院深深，连围墙也不见。陆林轩一时手足无措，只得硬了头皮随便拣了个方向，想着总有尽头。
　　“姑娘。”
　　且不说别的，这静得本两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突然这么一声吓的陆林轩浑身都一跳。她回身看，见个身着绿罗裙的丫头捧着壶茶笑笑地看着她，像是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当是无意中遇到她，“姑娘醒啦，想必姑娘一定渴了吧，我为姑娘烹了茶，姑娘可要先解解渴。”
　　陆林轩方才并未听到她的脚步声，便知轻功之俊 ，功夫必也不赖 ，她这时才知道练好功夫的重要性，却是来不及了。那姑娘走进来，脚下也恢复了脚步声，将那茶捧到她面前。她闻了清香的水气，才觉嗓子已经干的不行，便倒了茶来喝，到了嘴里竟是温的。只想着通文馆倒真是，一个下人办事竟体贴到这种程度。
　　那丫头等她喝了才又道，“这夜也深啦，姑娘若有心看这园子便也明天再看吧，我先送姑娘回去休息可好。”
　　陆林轩憋了半天，也只有答应。
　　回去了那屋里灯已经点起来，她脚下一顿 ，迟疑一下，还是进去了。果不其然张子凡已等在屋内。见了她便站起来，向她迎了两步，“陆姑娘。”再无言。
　　张子凡已是双十之年，却是第一次知道被人依赖着，是这样甜蜜的事情。他记得她的每一次娇嗔，记得她红着脸收下他送的发梳，记得他为她师兄不惜生命，记得她在他身后那样安心，记得她扶着他时的眼泪，记得她为他持剑，记得她在敌退后的惊喜。就像一块晶石一般，清澈透明，他本以为他是可以彻底的洗去那短暂的阴郁的。而同样是她，也让他知道，当这晶石一般的依赖出现裂痕，是无法修补的，没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心里一阵抽痛。
　　他自懂事起，便再没见过这样单纯的世界，每一天都活在谨慎中。唯有与她在一起，他像是变成了个普通人家的年轻人，没有经历的人怎能知道，这样的姑娘，对他这样的人，是多么珍贵。
　　他把折扇收在手中，紧紧地握着，听她开口道，“你们要我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她这么一说话倒让他也轻松不少，“姑娘只要好生待在这里便好，其余的无需担心。”
　　“张子凡，”她同他说话，却侧着脸不看他，“我问你，蒋仁杰在江湖上，功夫如何？”
　　“蒋仁杰功夫仅星位，在江湖上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又问，“江湖，张子凡，什么是江湖。”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是叫他的名字的，后来青石桥一役，他与李星云称兄道弟，她便开始叫他张大哥，再只有他惹得她怒不可遏的时候才会再叫他的名字。他那时候还总爱逗她，觉得他一张清清秀秀的小脸儿，生气起来表情真是有趣。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只觉着心都拧在一起。
　　他脸上表情慢慢隐去，道，“林轩，可以自由自在的地方，就是江湖。”
　　陆林轩却不知的他的心情，只道，“不要，叫我林轩。”她一顿，“张子凡，你们想要什么，龙泉剑，我师哥，还是我师哥的命！”
　　可是她现在叫他的名字，却几乎是平静的。她看着他的眼睛，乌黑透亮，那双眼睛，悲喜嗔怒，从来都在光下，何时这样隐忍，“林轩，我不会害你，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她眼中的水气慢慢泛上来，“我知道什么？你是通文馆的人！正当海晏河清日，便是修文偃武时。我该猜到的。”
　　他心里一急，只觉气火攻心，不觉用扇子抵住胸口，喘了口气。确实被那在他们说话间天了茶水，要出门的丫头看到了，赶紧上去扶，“少主，你内力损耗。”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行了。”张子凡忍下来。
　　陆林轩想起来他日前为她疗伤竟不惜自损内力，不仅稍稍向前一步，最后却还是止住了，“张子凡，如果我那时才到了，你会让我走吗？”
　　张子凡已平息了呼吸，推开丫头，负着手，“陆姑娘，事到如今，多说无益。看到你没什么事，我也就放心了。”
　　陆林轩冷笑道，“你少装模作样的了，这一路上你装模做样的还少吗，倒真是为了我。”
　　清规听不下去，“姑娘。”
　　他只余光轻轻一瞟，清规便住了口，“清规，不得无礼，你先出去。”
　　陆林轩话说一半便后悔了，他为她自损内力，想必也是有真心的，可是再想起他欺负她不认路，竟一路哄着她，也不知道那真心到底有几分了。她不再往下说。
　　“陆姑娘，这里并不像别院，你平日里还是莫要出去的好。”说完便向门口去，到门口时又微微侧脸道，“你这几日也该累了，便在这里好生休养，今后就由清规照顾你吧。我明日再来，你什么时候要想见我，便让清规带话，我必来。”
　　可不是，她想着将面见师哥，问他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是龙泉剑？什么是不良人？他们与唐王又是什么关系？其实她何尝猜不出来，过去她还小着，长大也长久不经人事，没有烦恼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看不出端倪。
　　说来羞愧，连为爹爹报仇的事情，也几乎被时光磨得不见。只是这几日，她和她的小世界之外的人相处下来，夜深人静时，她感受到与他人之间不同于她和师父与师兄的情感，那些她早早便遗忘的细节忽然又在脑海中浮现。她初遇李星云时，和他相伴的老人，她一直觉得张子凡和小山交谈的感觉让她熟悉，可不就是李星云和那老人相处的一样。
　　他们并非爷孙，而是主仆，他为他试毒，他出口成章，一切从那时候就已经有了指向。
　　那时候李星云初教她下棋，无论她如何不满挑衅，他颜色不变，师父总用说不清的眼神看着他，叫陆林轩后来下棋都是偷偷摸摸的。李星云知道了原因，只是笑她一天不好好练功脑袋里尽想些有的没的。可别说，他每每严肃起来，倒真是能吓住她。
　　“张子凡！”她冲出去叫住他。
　　张子凡停步转身。
　　“我师哥，他是不是，是不是。”她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道，“等他亲口告诉你吧。”
　　等张子凡离开，那叫清规的丫头才进来，虽方才担心，此时却已看不出什么，“姑娘可是要现在休息？我替姑娘铺床。”
　　陆林轩当然是没这个习惯的，只是在蜀南竹海城待得些日子，也知道了他们，没再像那是一样，只点点头。这丫头并不像小山一样直率，默默的铺了床，也不和她多说别的，“少主吩咐了，姑娘明日可好好休息一番，不必早起。”
　　陆林轩在蜀南竹海时一向早起，倒不是没想别的，只是不想张子凡来了还睡着，想着他看见，就觉得别扭。不过这时候听了清规说，还是不舒服，沉着脸，“我做什么，还要他吩咐。”
　　清规道，“姑娘不必多虑，只是少主不想姑娘在这里拘着自己。”
　　这丫头话不多，倒是和小山一样，不管怎么都笑眯眯的，直看得陆林轩心里发凉。她不想再多纠缠，便道，“我知道了。”
　　清规福了身走了，屋内院落又回复寂静，像是她初在蜀南竹海的几个夜晚。
　　她熄了灯，却哪里睡得着，在床上只觉的无数眼睛在她看不到的暗处注视着。每到这种时候，她便止不住地想起还在剑庐的日子那样悠闲美好，若果时间回流。但又隐隐可知，她的师兄，其实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