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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蜀中唐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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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狼狈的跑,从一棵树上跃到另一棵树上,像一只行动快捷的猴子,尽管很累了,冷莞尔依然不敢停下来,停下来要想的实在太多了,她宁可这样跑着,只管跑。太阳还是昏黄的,却已经升到了头顶,可以看出是晌午了。
突然,一道大红的蝉翼纱卷了过来,卷住了冷莞尔的身体,冷莞尔身体凌空,使不上力气,被那道纱扯着狠狠摔在地上,灰尘扬起来,鼻息里尽是飞灰的气息。
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冷莞尔支起沾满草屑灰尘的身体,扭头向前方看过去,不出所料,正是一身红纱嘴带娇笑的钩吻。冷莞尔从地上爬起来,嘴角露出苦笑,道:“果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不仅他们笑得太早了,连我也笑得太早了。”
钩吻微微侧过脸颊,冲冷莞尔眨了眨眼睛,道:“我喜欢这种感觉,看着别人辛苦压金线,却只为我做嫁衣裳,真是惬意得很。”冷莞尔冷笑道:“你的喜好真缺德!”
“可是感觉很好,不是吗?”钩吻挑眉娇笑,像一朵黑色的毒罂粟,“你又落在我手里了,你服不服?”
冷莞尔抬手梳理被风吹乱的发辫,目光斜睨着移动的指尖,道:“服不服,不都落在你手里了吗?”
“也是。”钩吻笑着颔首,又道:“怎么样,这次可没有人来救你了,把《浊醪妙理》的原稿交出来吧。”
“你怎么知道没有人来救她呢?”伴着这声音,莫黍离从天而降,昏黄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使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小毛边,跳跳脱脱,有一种恍惚的美。
“莫黍离!”
“莫黍离!”
冷莞尔和钩吻同时叫出声来,只不过冷莞尔是惊喜的声音,钩吻却是惊惧的声音,她的脸像结了一层霜花,又被人无情地踩过,支离破碎的样子。勉强平复了一下惊惧不安的心情,钩吻努力将那散碎的霜花拼凑出一个欣然的笑,“有缘千里来相会,三少,咱们又见面了,缘分这个东西真是奇妙,你说是不是?”莫黍离冷冷回道:“一点不错,总有人喜欢上赶着来送死。”钩吻握拳,指尖掐在手心里,有气发不出。
“你什么时候来的?”冷莞尔问莫黍离,莫黍离转头望向她,眼里看不到情绪,只是淡淡地道:“跟了你一路了。”冷莞尔底气略显不足,问道:“那你怎么不早点出来?”莫黍离笑了笑,道:“我若是出来,有些事就看不清了。”冷莞尔疑惑,“什么事?”
莫黍离不答,又将视线移到钩吻身上,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张神捕和钩吻仙子是一路的吧?”钩吻眸子里的水波闪了闪,道:“你怎么知道?”
“若不是张神捕故意为之……”莫黍离的视线在冷莞尔身上一扫,又道:“她能摆脱那么多高手,逃到这里来吗?”
“莫三少果然聪明,小妹佩服之至。”钩吻挑眉欣然承认。
“如此说来……”冷莞尔沉思着,望向钩吻问:“当初也是你们联手演了一出戏给我看?”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钩吻道。
“哈!”冷莞尔银牙紧咬,狠狠怒视着钩吻,道:“你们要引我入局,却要那么多条人命给你们铺路,你把人命当什么,路边可以随意践踏的石子?”
“能为我而死,是他们的福气。”钩吻嘴角依然挂着娇笑,不过却是残忍的笑,“有人想为我而死,我还不一定给他机会呢。”
“哦?如此说来,我倒是该替他们谢谢仙子,肯赏脸让他们死?”冷莞尔将脸别到一边,不愿再看钩吻。钩吻淡淡一笑,走到莫黍离面前,静静地望着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三少也是这样看我的吗?我以为三少是懂我的,是不是?”莫黍离皱眉不语,钩吻又叹了一口气,道:“难道三少连一个笑容也不愿意给小妹?”
莫黍离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淡淡地道:“滚,在我决定杀你之前,滚远一点。”他不想杀人,人命总是值得挽留的,即使是一条毒蛇,也有它存在的价值。
钩吻低眸转了转心思,又望了望冷莞尔,终是一咬下唇飞身离开。红影子飘起来,在绿的树叶上,蓝的天空下,像一个血肉模糊的梦。红的是血,绿的是梦,蓝的是梦醒后的惆怅与残忍。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明明也是有感情的,明明也是有心的,莫黍离望着她的影子沉思起来,那晚破庙的钩吻是个幻像吧,就像个泡泡,飘起来,便碎了。可那扁扁的白玉簪子还插在她的发髻上。
“谢谢你,谢谢你又救了我。”冷莞尔凝眸望着莫黍离。莫黍离道:“不用谢,你该知道我的目的。”
“我不逃了,这一次,我跟你去见江平川。”冷莞尔表情认真,又补上一句,“真的。”莫黍离笑了笑,道:“你也根本逃不掉。”冷莞尔蹙起眉头,嗔道:“你说话真是不中听。”莫黍离微低了头与冷莞尔对视,神情淡淡的,玩笑的语气说道:“怎么?我该感激涕零、高歌赞美?即便一天之前刚尝过你的迷药!”
冷莞尔羞赧,脸面涨红了,半响才声音低低地说道:“对了,你方才既然一直都在,应该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浊醪妙理》的原稿了吧?”莫黍离颔首,道:“江湖传言,二十年前,‘天下第一贾’钱串子被仇家追杀,临死之前将他的财宝全都托付给你父亲,你父亲将藏宝的地点暗藏在他写的书中。”
“原来还有这样的传言。”冷莞尔目不转睛地看着莫黍离,不知为何想要得到他的信任。“我从没听说过这件事,也不知道书中暗藏有藏宝的地点,你相不相信?”
“相信。”莫黍离道。
“谢谢你。”冷莞尔道。
莫黍离疑惑,“谢我什么?”
“谢谢你相信我。”冷莞尔又笑起来,道:“有人相信是一件幸福的事,所以谢谢你。”
莫黍离愣住了,骤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他的信任对她那么重要?竟有人因为他微不足道的两个字感到幸福?他心上的冰山有些摇摇欲坠,青白透明的面容上也染了些许红晕,是生命的气息,他竟也是活着的!
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莫黍离慌忙问道:“试酒呢?”冷莞尔道:“我怕不安全,所以一路上要它在口袋里待着,不要出来。”她说着,嘴往腰上拴着的一个丝绒口袋一努,试酒像是得了赦令,从口袋里钻出毛茸茸的头来,“嘎嘎”叫了两声向莫黍离打招呼。莫黍离向它笑了笑,又道:“走吧。”
“嗯。”冷莞尔点头,刚迈动步子,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起来,冷莞尔涨红了脸,有些难为情地偷眼去看莫黍离。莫黍离面上没有表情,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袋递给冷莞尔,冷莞尔疑惑地接过,一层层打开,里面包的却是诱人的松瓤糯米卷。
“你怎么还带着吃的?”冷莞尔拿起一块糯米卷送进嘴里,又掰了小块送进试酒口中。
“没给钱,随手顺的。”莫黍离有些不好意思。
“哦?堂堂莫三少也做这种事。”冷莞尔笑个不住,油纸袋在她手里一颤一颤。
莫黍离脸色一红,结巴着道:“方才……方才看……看你没怎么吃东西。”
冷莞尔亦是红了脸,心头暖暖的,低着头咬着嘴唇轻笑。两个人离得近,莫黍离能闻到冷莞尔发际的香气,一阵阵传入鼻端,心跳得厉害,清苦如他,竟也有心跳
阳光还是昏昏的,却令人莫名的心醉,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劳心慅兮! 冷莞尔的心跳得厉害,口中的糯米卷竟甜了许多,若吃了一罐枣花蜜,直甜到心里。
待冷莞尔和试酒吃完糯米卷,莫黍离将拇指食指放在口中吹了一个呼哨,豪迈的马嘶声响起,伴着哒哒的马蹄声,一匹白马穿林而来。
“你骑马,我在后面跟着,天黑之前找个地方歇脚。”莫黍离吩咐着,冷莞尔应允上马,驾马在林中穿行。
天渐渐黑了,湖水蓝的夜如染了浓墨汁,深不见底忧郁的蓝。天上的月看不清轮廓,只是一个迷糊的存在,借着这月光,莫黍离和冷莞尔出了树林子,来到一个小村庄,村子里只有几盏灯还亮着,暗夜里,像放着光的小眼睛。
村口有一家小客栈,土坯房,木篱笆,木门上挂了一块榆木牌子,写着“李村客栈”四个字。
莫黍离和冷莞尔走进去,房子太旧了,有一股腐臭味。墙边柜台上点着一盏煤油灯,油烟子不停地冒出来,柜上趴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掌柜,他正在打盹,头一点一点,像念经。
“老人家,我们要住店。”莫黍离抬手在柜台上敲了敲。
老掌柜从迷顿中睁开浑浊的眼睛,向莫黍离和冷莞尔费劲打量着,“什么?你说什么?我老了,耳朵不大好使。”
莫黍离提高声音,“老人家,我们要在这里住一晚,你给我们找两间房。”他说着,从钱袋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过去。
老掌柜见到银子,眼睛立刻放了光,忙伸出双手来接,“是要住店啊,好的好的。”他的手也是老迈的,布满青筋,颤抖着,左手要好些,右手上却满是粗糙的茧子,显见的是常做粗活。
“请跟我来。”老掌柜提起煤油灯在前面引路,莫黍离和冷莞尔跟在后面。前面的屋子后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一棵黑黢黢的大树,树后面是一排矮小的土坯房。院子里没有灯火,太黑了,冷莞尔一不留神迈了个空,轻轻“哎哟”叫了一声,老掌柜回过头来,道:“姑娘小心些,这院子里的地不平。”
“不碍的。”冷莞尔向老掌柜笑了笑,老掌柜也笑了笑,又回身在前面带路,将冷莞尔和莫黍离带到了他们的房间。两人还未吃饭,便叫老掌柜送些饭菜来,老掌柜答应着去了。
莫黍离留在冷莞尔房中等着,却一直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冷莞尔坐在桌前,怀里抱着试酒,试酒有些昏昏欲睡了。
“咚咚咚……”响起敲门声,冷莞尔向莫黍离看过去,可莫黍离仿佛没听见,仍在皱眉沉思。冷莞尔只好站起来去开门,门开了,乌蓝的夜,寒气飘进屋子,门口却没有任何人。
“怎么了?”莫黍离问。
“没有人。”冷莞尔走回屋子,“我听错了吗?根本就没有人敲门?”
“我去看看。”莫黍离向门外走去,冷莞尔也忙跟上,“我也去。”
两个人又摸着黑走回前面的屋子,屋子里的灯却灭了,老掌柜好像已经睡下了。冷莞尔轻笑一声,“这个老人家,不光耳朵不好使,记性也不好,说要给我们准备晚饭的,他却睡下了。”
“我们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莫黍离道。冷莞尔点头,跟在他身后抹黑进了厨房,厨房里更是一团黑,什么也看不到,莫黍离掏出火折子,借着那微弱的光将灶台上的一盏煤油灯点上。
一灯如豆,将整个厨房都照成了暗红色,所有东西放大了无数倍,印在墙上,影子错综复杂交叠着。灶台上有一个竹笸箩,冷莞尔将笸箩翻开,见里面压了两碗菜,一碗鸡丝豆苗,一碗清拌粉皮,像是晚饭吃剩下的。
冷莞尔早已饿了,便拿起筷子想要吃,“不要吃”,莫黍离忙上来拦住她,她不明所以,问:“怎么了?”这时试酒“嘎嘎”叫起来,不似往时的柔和,有些急躁。
“菜有毒?”冷莞尔征询试酒,试酒“嘎嘎”回应着,肯定了她的猜测,冷莞尔将目光转到莫黍离身上,问他:“你早就知道菜有毒?”
莫黍离面色沉郁,道:“我猜,现在这个店里已经没人了,除了我们两个。”冷莞尔疑惑,“你怎么知道?那个老人家不是真的掌柜那这家店的掌柜哪里去了?”莫黍离道:“死了吧。”冷莞尔道:“死了你怎么知道是死了?”莫黍离轻轻叹息,道:“前面屋子里有一股腐臭气,一般的客栈人来人往,前厅里是不会有腐臭气的,除非是有死人,而且是中毒而死的人。”
“你早就看出这家店不正常了吧?”冷莞尔有些沮丧,跟着叹了一口气,又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这里也太黑了,不像个客栈。”莫黍离向外望了望,又道:“那个老掌柜耳朵不好使,却能听见你那么轻的叫声,若不是刻意为之,这一切怎么解释呢?”
冷莞尔回想了一下,道:“的确是太值得怀疑了,只是我却没看出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应该是蜀中唐门的人。”莫黍离道。
“何以见得?”冷莞尔问。
“是他的手。”莫黍离伸出右手晃了晃,“蜀中唐门的人擅使暗器和毒药,他们的右手常年接受各种锻炼,要比左手粗糙很多,那位老人家的手就是这样子。”
“那刚才敲门的也应该是他了,只是他为什么又走了?”冷莞尔想起方才的事。
“应该是有人拦住了他,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只是会是谁呢?”莫黍离想不透。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反正他肯定还会出现的。”冷莞尔遇到的怪事多了,开始学着毫不在意,只一门心思在厨房里四处翻弄起来,“好饿好饿,先找一点吃的。”找了半日,冷莞尔在米缸里找到了米,还在柜子里找到一捆白菜和半块豆腐,水缸里还养了一尾草鱼,她高兴起来,道:“有这么多好东西,可以做一顿很丰盛的晚饭了。”
“你帮忙把鱼弄干净吧。”冷莞尔丝毫不见外,直接将尚在翘尾扑棱的鱼递到莫黍离手里,自己又去淘米洗菜。将米蒸上,她又去切菜,等她切好了菜,发现莫黍离已经将鱼送进锅里。冷莞尔倒抽一口凉气,“你不会直接把鱼放进锅里了吧?”
“不是这样吗?”莫黍离看着冷莞尔,眼神很是无辜。冷莞尔苦笑一下,表情僵硬地回视他,哭不得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莫黍离倒笑了,转过身去自坐在一边,悠然说道:“我会做鱼。”
“嗯?”冷莞尔没好气地瞪了莫黍离一眼,“吓我一跳,还以为你直接把鱼放到锅里了呢。不过,你怎么会做鱼呢?”莫黍离不语,只是双眉又拧成了一个疙瘩,冷莞尔便不再问,忙着去做菜。
忙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将菜做好了,一盘醋溜白菜,一盘红烧豆腐,一盘葱油鱼,还有一大碗鱼头豆腐汤,很是丰盛。莫黍离和冷莞尔坐下来,面对面吃晚饭,倒有些像是朋友了,失散了多年,终于能够重逢。
冷莞尔夹了一块鱼送进口中,慢慢咽下,赞叹道:“你做的鱼很好吃呢,真是想象不出堂堂江风山庄的三公子居然还有这么一项手艺。”
“我父亲教我的。”莫黍离给试酒也夹了一块鱼,看着它吃下。
“你父亲?”冷莞尔疑惑。
莫黍离慢慢咀嚼着口里的菜,许久才说道:“我父亲是长江边上的一个小渔民。”
冷莞尔低下头去吃饭,半响又抬起头来,迟疑着问:“有一件事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江风山庄的庄主姓江,而你却姓莫呢?”
“我不是庄主的亲生儿子,我五岁那年,我母亲带着我改嫁到江风山庄。”莫黍离放下碗筷,嘴角露出凄凉的笑。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冷莞尔道。
“没关系。”莫黍离道,“你跟我母亲长得很像,都喜欢笑,只是我母亲嫁给庄主之后就很少笑了。”
“是吗?我跟你母亲长得很像?”冷莞尔有些惊讶,“这些年你母亲过得不好吗?为什么不笑?”莫黍离道:“我母亲八年前去世了。”
“对不起,我又提起你的伤心事了。”冷莞尔定定地注视着莫黍离,莫黍离冲她笑了一下,道:“没关系,有时候也想把这些事说出来。”
“谢谢你愿意讲给我听。”冷莞尔笑起来,目光沉静地望着莫黍离,莫黍离愣了一下,匆忙别过头去看屋外漆黑的夜色,为什么会说给她听呢?这些话在肚子里生了根,发了芽,原本也该在肚子里腐烂的。
冷莞尔兀自红了脸,道:“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笑的。”
莫黍离回了头,尽是不解,他分明时常看到她笑的,即便她目前的境况实在是让人笑不出来。
冷莞尔倒不好再说下去,总不能告诉他,她仅仅是……仅仅是喜欢对他笑,莫名其妙的,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一阵沉默,灯火摇荡,悄无声息的。
“那你还有其他亲人吗?”冷莞尔打破沉默。莫黍离道:“我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冷莞尔问:“你弟弟是个怎么样的人?”有温暖的笑爬上莫黍离的嘴角,像开了一朵浅白的梨花,“一个充满阳光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那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冷莞尔微笑着注视莫黍离,莫黍离脸上的花碎在脸上,像是卡啦卡拉结了冰,“他是一个快乐的人,而我,是一个痛苦的人。”
冷莞尔不语,只是看着莫黍离,眼里的石头化成了水,温暖包容的水,莫黍离回头迎上她的目光,自嘲地一笑,问道:“你在可怜我?”
“不。”冷莞尔摇头,声音低下去,像喃喃的叮嘱,“你这样的人,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我只是……只是……有些心疼你。”
莫黍离的视线颤了颤,心里像淌了一条河,哗啦啦泛着浪花,柔软触动人心的浪花。这个女孩子居然会心疼他,他配吗?他是不配的,与他接触的人通常都不会有好下场。他的眉又皱起来,脸色青白透明,阴郁绝望的颜色。他心里的河又结了冰,千年不化的冰,它本来就不该化开的。
“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冷莞尔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淡淡的海棠红,娇羞的色彩,也是明丽的色彩。莫黍离眼睛被刺痛了,不想看她,只好望向门外那淹没一切的黑。
灯火照在冷莞尔脸上,忽明忽暗,她的神色黯然了许多,“我母亲生我的时候身体受了损伤,只坚持了三年便去了;我父亲一个人带着我,可是十年前他突然得了重病,我甚至来不及适应,他也离开了;我就和试酒一起生活,再后来我在小吃街上救了婆婆,我们几个一起相依为命。可是现在,婆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莫黍离不语,只是皱眉望着那漆黑的夜,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人,他破坏了她的生活,安慰是苍白而无力的。
冷莞尔道:“吹首曲子给我听,可以吗?”莫黍离从腰际抽出紫竹洞箫,送到嘴边,苍凉的箫声响起。夜深,月淡,像一个混沌的梦,可那箫声是清晰的,如远方传来的哭泣,那么悲伤,孤独的悲伤。
一曲终了,箫声尽了,冷莞尔眼中泛着泪光,不知为什么,她总想哭,心里眼里都是酸的。“这是什么曲子?”她问。
“《梦不圆》。”
“《梦不圆》?”冷莞尔眼里的光暗淡下来,“连梦都不圆满,怎么会这么悲伤与绝望,是你做的吗?”
“不是。”莫黍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是我一个朋友做的。”
“你朋友的经历一定很悲切。”冷莞尔道。
“是的,她是一个让人心疼的人。”莫黍离眼里浮现出他朋友的影子,柔弱无助,像被遗弃的孩子,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他不在身边,她会照顾好自己吗?
冷莞尔有些好奇,能让莫黍离这样放在心中疼着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总之,是幸福的,有个人那样惦念着自己。
夜深了,月亮反倒一点一点暗下去,冷莞尔抱起早已睡着的试酒走回小屋子,一夜谈话,她与莫黍离仿佛近了,却又仿佛没有近,隔着一层纱,也像隔着一座山,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
将试酒放在枕边安顿好,冷莞尔望着它安稳的睡颜,嘴角缓缓划上一丝笑意,低低地道:“试酒,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