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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神偷飞鹞子 ...

  •   镇子很小,只有短短一条街,没一会儿,莫黍离已出了镇子,行了半里路,他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草席子搭的茶棚,雨后的早晨,茶棚里居然坐满了吃茶的人。他忙将马掉头走进路旁的树林子,而他则跃上了树梢,立在树干上向茶棚里望过去,这种情况,总会发现一些想不到的事,也总会知道一些想知道的事。
      茶棚立在路旁,棚前列了两个大木桶,桶里装着满满的刚煮好的卤鸡蛋和花生米,旁边小柜子里摆了蒸好的松瓤糯米卷,都在冒着热气,热气蒸腾,反而有一种暖呼呼的气息,跟暗地里的激流暗涌较着劲儿。
      棚里一共有五张杨木方桌,都坐了人,冷莞尔坐在正中的桌子边,被四边的人形成了合围之势。西面是门,门临着马路;东面桌子边坐了一个高个子,雄壮的身材,雕刻一样凹凸有致的五官,组合起来就像千锤百炼铸造出的青铜鼎,十足十的厚重感;南面方桌上坐了三个人,庄稼汉的装扮,只是手脚却都很白净;北面立了两张方桌,一张桌子边是一个带着笠帽的灰衣人,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到脸面;另一张桌子边是一对中年夫妇,一色的打扮,都是彩色锦衣。
      冷莞尔已察觉到另外四桌人的异样,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只好匆忙吃了几口糯米糕,便想先离开再说,“老板,结账。”
      “好嘞。”老板忙跑过来,“客官,一共是十文钱。”
      冷莞尔会意,伸手去摸钱袋,糟糕,钱袋怎么不见了?她的脸变了颜色,慢慢渗出红丝来,怎么办?难道被人算计了?老板见冷莞尔脸色阵青阵白,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始终没有掏钱,便道:“客官,您怎么了?一共是十文钱。”
      “我……”冷莞尔舌头打结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老板,结账。”东面的高个子突然出声。
      老板急忙撇下冷莞尔走过去,“客官,您一共是二十三文钱。”
      “嗯。”高个子拿出钱袋扔在桌上,“这些都给你了,连那位姑娘的一起付了。”
      钱袋砸在桌子上,咣啷啷响,老板脸上开出花来,忙一把抓起来,“谢谢客官,谢谢客官。”冷莞尔却忍不住了,她认出那钱袋是她的,什么时候被偷走的?她奔过去,冷眼瞧着高个子,“长得这么高,原来是个贼。”
      高个子笑了,“有人规定凡是做贼的必须长得矮小吗?而且我希望别人说我是偷,或者是盗,贼这个字我不喜欢。”
      “哼!”冷莞尔语气不善,“我不管你是偷、是盗、还是贼,我只问你,你为什么偷我的钱?”
      “好玩呗!”高个子耸耸肩。
      “好玩?好玩你就偷别人的钱,若是我觉得你好玩,我是不是可以要你的命呢!”冷莞尔冷笑着说道。
      高个子又笑了,很是理所当然的表情,“若是你有这个本事,你当然可以。”冷莞尔望着他,不动,也不说话,不过脸上却像是结了冰,冒着莽莽的寒气。高个子被她瞧得心里有些发毛,又道:“我本来不想偷你的钱袋的,只是我怎么说也是天下第一神偷,出手必要有所获,所以只好顺手拿了你一个钱袋。”
      “那你本来要偷什么?《浊醪妙理》的原稿?”冷莞尔语带讥讽。
      “正是。”高个子眼里放了光,搓着手道:“你把《浊醪妙理》的原稿放在哪里了?告诉我,让我去偷一次试试。”
      冷莞尔倒被他弄笑了,又问:“你要《浊醪妙理》的原稿又是为了什么?”
      “好玩呗。”高个子又耸了耸肩,“我得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世上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那上面记载的宝藏我是不稀罕的。”
      “宝藏?《浊醪妙理》里若果真记载有宝藏,这些年我还用过得如此清贫吗?”冷莞尔转头向四下扫了一眼,又道:“若果真有宝藏,我不会自己找出来?还用沦落到天天被一群苍蝇盯着。”
      “越描越黑,你说了也不会有人信,说不定你现在就是去寻宝呢。”高个子道。
      是啊,越描越黑,她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这就像一池被搅混了的水,所有人都在里面摸鱼,你进来摸鱼没人会反对,可你别想让水静下来,没有人会相信池子里没有鱼,你只能看着这池水越搅越浑,越搅越浑。谁也不知道鱼落谁家,因为这时候根本看不到鱼,只看到摸鱼的人,于是又是一场厮杀。
      冷莞尔低着头不说话,北面方桌上戴笠帽的人却开口了,“飞鹞子,玩够了你还不走,一会儿打起来,你还走得了吗?”
      飞鹞子冲那人喊,“我飞鹞子的名字岂是白叫的,我跑起来谁追得上?倒是你等闲和尚,热闹看得多了,别把命也撂进去。”
      “哈哈……”等闲和尚回过头来,摘下头上的笠帽,依然的小鼻子小眼睛。他双手合十对着冷莞尔见礼,道:“冷施主,咱们又见面了。”
      “大师又要来看我的笑话了。”冷莞尔淡淡一笑,又转向飞鹞子,问道:“你是神偷飞鹞子?”
      “你听说过我?”飞鹞子眼里又放了光。
      “没有,我猜的。”冷莞尔神色淡淡的。
      “我这么有名的人,你居然没听说过?”飞鹞子眼睛瞪得老大,像两个铜铃铛,灰中透着绿。冷莞尔唇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有名?能有我有名吗?”
      “跟你……还真是比不了。”飞鹞子甘拜下风,走到等闲和尚旁边坐下,捡起盘子里的花生米嚼起来,“等闲和尚,这次我也随你一起看看热闹。”
      冷莞尔叹了一口气,银牙咬了咬下唇,目光四下一扫,向等闲和尚问道:“大师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另外几位前辈的名号吗?”
      “可以。”等闲和尚自是乐意显摆自己的见多识广,道:“我旁边桌子上的两位是‘关东鸳鸯刀’云不喜夫妇;南面桌子上的三位是雁荡三鹰:丁英、丁杰、丁年三兄弟。”
      “大师知道的很清楚嘛。”冷莞尔冷笑道。
      等闲和尚笑起来,小眼睛挤成一条缝,而他躲在那缝后面,冷眼看别人的悲欢,“那是自然,看热闹也是讲究趣味的,若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什么看头呢。”
      “那真是不好意思,只怕是要叫两位失望了。”冷莞尔嘴角露出玩味的笑,眼神觑着另外两桌人,道:“几位一路跟着我,想必也是为了《浊醪妙理》的原稿吧?可是人太多了,的确不大好分。这样吧,谁要是能把等闲和尚和飞鹞子的脑袋拧下来,我就考虑把原稿给他。”
      等闲和尚的笑容僵在脸上,小眼睛滴溜溜地转;飞鹞子原本正津津有味地在吃煮花生,此时脸上也像是挂了霜花,腮帮子许久才咕哝一下,有脚踩霜花的簌簌声;另外两桌人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两人,像五只黄鼠狼盯着暗夜里的老母鸡。
      飞鹞子身体“嗖”地冲出去,他知道没有人会比他更快,他有这个自信,可他想错了,屋子里的人没人比他快,却不包括从外面才进来的人。“嘭”的一声,他撞上一堵墙,紫檀木色冷硬的肉墙,墙的力量太大了,他被弹出去好远,打了好几个趔趄才稳住身体。
      所有人都向门口望过去,紫黑的面,冷硬的线条,腰上明晃晃的铁链子,正是“金刚铁链”张断。他一步步走进茶棚,步子缓慢有力,像披了千斤重的铠甲,他走到冷莞尔面前,道:“冷姑娘,还有一段公案需要你跟我走一趟。”
      “哈!”穿着锦衣的云不喜拍手站起来,“张神捕鼻子真灵光,闻着肉味就来了,只是你想独吞,也得问问我们大家答应不答应。”
      “就是。”雁荡三鹰的老大张英也站起来,“我们放饵放了半天,该收线了,你来告诉我们这鱼要充公,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张断一语说完,腰上的铁链子“嗖”地窜了出去,速度快得惊人,只看到光,刺眼的光,所有人都来不及动作,链子已向张英的脖子卷过去。张英整个人都被罩在链子的力道下,他不敢小觑,极快地抽出藏在衣袖中的□□刺了出去,红缨花一闪,枪尖已闯入铁链子的圈中。雁荡三鹰的老二张杰也抽枪加入战团,与张英一起应付铁链子的纠缠。
      云不喜夫妇见那边打斗了起来,正是好时机,板凳向身后一推,两条大花人影子已到了冷莞尔身边,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两人手里各执一把金刀,刀尖弯弯翘起,像明亮的黄月牙儿。
      两人的刀法也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招使出,看似实招,又似虚招,虚实不清,一左一右将冷莞尔上下几十处穴位都罩在金闪闪的刀影里。冷莞尔身体左挪右避,手上使出冷倾杯教的掌法,一掌施出,余波不尽,像连绵不尽的江水,踏浪而来,让人避无可避。
      双方都打得热闹,等闲和尚和飞鹞子又坐了下来,就着水煮花生米喝茶,对战局评头品足。
      冷莞尔终究对敌经验不足,时间一久,明显落了下风。云不喜一刀又划出,攻冷莞尔上身,他夫人紧随一刀,直刺冷莞尔下盘,冷莞尔动作稍慢,眼见就要着上一刀,云不喜的金刀却突然被明晃晃的铁链子隔开,电光火石的一瞬,冷莞尔身形一扭,避开云不喜夫人的攻势。接着铁链子又是一扫,将云不喜夫人也卷入另一个战局,这样一来,冷莞尔倒被挤到了门口。
      见时机正好,冷莞尔便想趁机溜走,脚还未抬起,一人又挡在她面前,是雁荡三鹰的老三张年。张年使的也是一柄□□,红缨子一跳一跳,像烟火,飞起来,绽开了,又灭了。
      冷莞尔不待张年招式施展开,便猛然出掌直击张年身上的数出要害部位,张年只好临时变招回身自救,冷莞尔掌法如波,一波尽,一波起,竟然将张年逼入了墙角。一招得手,冷莞尔也不恋战,身子一旋,直直地从门口扑了出去。
      看不出是晴天还是阴天,太阳昏昏的,像在打瞌睡,那光也是混沌的,像撒了一把灰。没命地跑了许久,估计着没有人会追上来了,冷莞尔停下脚步,扶着一棵树喘粗气。
      “才跑了这么几步就不行了,真是一点挑战都没有。”身后有声音又送进耳朵,冷莞尔吓得打了一个激灵,腾地转过身来,见到只有飞鹞子一个人,她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吓死我了。”
      飞鹞子笑嘻嘻地望着冷莞尔,道:“你怕什么,他们又不会杀了你。”冷莞尔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道:“老虎倒是吃人,你怕它吗?苍蝇蚊子不吃人,可你敢说你不怕苍蝇蚊子吗?”
      “你把我们都比喻成苍蝇蚊子了,倒真是贴切。现在你被我盯上了,你怕不怕?”飞鹞子依然笑嘻嘻的。
      “我为什么要害怕?”冷莞尔挑了挑眉,“你不一定打得过我。”
      “可你不一定打得着我。”飞鹞子也挑了挑眉,他对自己的轻功十足十地自信,“而且你一定甩不掉我。”
      “狗皮膏药。”冷莞尔气得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低着头想了须臾,她又抬起头来望向飞鹞子,“听说,天下没有你偷不到的东西。”
      “这本来就是事实。”飞鹞子用手摸着下巴,下巴上有细小的胡茬子,扑棱棱响。冷莞尔露出怀疑的表情,“哦?若是我说出一样你偷不到的东西呢?”
      “那我就放你走,以后也绝不缠着你。”飞鹞子道。
      “好,一言为定!”冷莞尔双手一握,笑看着飞鹞子,“你去把等闲和尚头上的头发偷来我看看。”
      “等闲和尚头上没有头发,这个不算。”飞鹞子道。
      “有没有是一回事,你偷不偷得到是另外一回事。”冷莞尔又挑了挑眉,“而且谁说等闲和尚头上没有头发呢,和尚也不是天生就不长头发的,你不去看看怎么知道。”
      “好,你等着,我就去看看。”飞鹞子话音未落,人已飘到了空中,在树枝上一晃,便窜入了林中。冷莞尔嘴角露出明快的笑意,像开了一朵红梅花,一点一点绽开,却又没有完全绽开,开到一半便冻在了脸上,她看到人影子一闪,飞鹞子又站到了她面前,正笑望着她。飞鹞子如雕刻一般的脸在那笑中越发显得像丘陵,高的是山,低的是谷,闪着光的是河。
      “这么拙劣的诱敌计,你当真以为我会上当?”飞鹞子嘴角的笑意止不住。
      “不上当就不上当吧,得意什么?”冷莞尔冷冷瞥了他一眼,“不过,我还是不认为你什么都偷得到。”
      “譬如说……”飞鹞子最喜欢别人的挑衅。
      “譬如说我腰上的这个青葫芦。”冷莞尔扯了扯她腰上挂着的一个青葫芦,又道:“我若不让你偷,你偷得到吗?”
      飞鹞子不语,抬头望了望天,跃上树梢折了一枝树枝,嫩绿的树叶子簌簌抖着,“接着”,他将树枝扔向冷莞尔,冷莞尔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树枝,眼前绿影子一晃,她将树枝抄在手里。
      “你看这是什么。”飞鹞子笑着将手提起来,冷莞尔看过去,见他手里提了一个青葫芦,她忙向腰上一摸,果然少了那个青葫芦。
      冷莞尔脸上露出苦闷的神色,手伸出来想要把青葫芦拿回去,飞鹞子身体却突然退了一步,避开了冷莞尔伸过来的手,他将青葫芦打开,送到鼻前一嗅,问道:“这是什么?怎么一股酒味?是什么酒?”
      “这个啊……”冷莞尔眼中星光点点,笑意如水波涌起,“的确是酒,这个酒叫‘金步摇’,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到眼冒金星、四肢无力?”飞鹞子点点头,感觉到头昏脑涨,四肢无力。冷莞尔又道:“这就对了,这就是这个酒的好处。”
      “这是什么毒?解药呢?”飞鹞子问。
      “我说了,这是酒,不是毒,不需要解药,找个地方睡几个时辰就好了,恕我不能奉陪了,逃命要紧。”冷莞尔说完,身体跃上树干,消失在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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