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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劫后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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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莞尔醒过来有两天了,一句话都不说,睁大了眼睛望着床顶雕刻的繁花,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天才眨一次眼睛。江白木日日给她端药来,她咕咚咕咚两口就喝完,那架势甚是爽快,有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决绝。
这是什么地方?冷莞尔不闻不问,她也不想知道,她这算是死过一次了,劫后重生,她想重新活一回。江风山庄、江平川、那天发生的事情、还有那个人,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三天之后,冷莞尔终于对江白木说了第一句话,声音低低的:“大哥,你知道试酒怎么样了吗?我有点想它。”江白木面有愧色,柔声道:“试酒……它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它去了哪里。”
“哦。”冷莞尔不再说什么,端起药碗一口饮尽。
等冷莞尔的伤好得差不多,她已对目前的环境有了大体的了解,这里是个偏僻的小市镇,就在长江边上,她住的房子紧邻着长江,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到江边去散步。这是江白木租的房子,院子很小,但整洁;房东是一对中年夫妇,以打鱼为生,因为男子做鱼做得美味,大家都称他为鱼伯,有意思得很。冷莞尔和江白木住在这里,江白木便常常跟着鱼伯到江上打些鱼,到集市上去贩卖,这个书呆子终于知道为何书上要说百姓最苦了,他不是干活的材料。
这日清晨,冷莞尔打开房门看到鱼伯正在墙角的空地上浇水,便上前打招呼,“鱼伯,这里种的是什么?”鱼伯笑呵呵的,道:“我也不知道,是我儿子种的,还没发芽。”
冷莞尔看着鱼伯面上温暖的笑容,鼻子一瞬间有一种酸酸的冲动,鱼伯的朴实让人动容。她笑问:“鱼伯,您有儿子?怎么我没见过?”鱼伯放下手里的水壶,拍了拍手,道:“我儿子在外面做事,一个月才回来一次。”
正说着,屋子里传来咳嗽的声音,鱼伯忙丢下冷莞尔进屋去了;那是鱼伯母的咳嗽声,她的身体似乎不大好,整日整日待在屋里。真不知道该不该羡慕这对夫妇,恩爱得很,但却不圆满。
江白木从屋里出来,看到冷莞尔正出神,便问:“世妹在想什么?”冷莞尔恍然,转回目光道:“我在想,伯母到底是什么病?要不要紧?”江白木面上的线条僵了一僵,摸了摸耳垂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只是身子弱。”
冷莞尔笑了笑,望着墙角的空地出了半日的神,又道:“过几日,我想去镇上逛一逛。”江白木答应得爽快:“好,我陪你去。”冷莞尔拒绝得也爽快:“不用了,我自己就好。”江白木干笑一声,“也好。”
墙角的植物发芽了,小小的牙尖破土而出,带着欣欣向荣的顽强生命力。冷莞尔临出门之前看了那植物一眼,心里倍感亲切,她怕出门被人认出来,特意换了一身粗布的衣裳,腰上的葫芦也解下来,到了街上找到一家小酒家,要了二两黄酒。
冷莞尔只看了那酒一眼,便叫了老板来:“你这酒也叫黄酒?”老板弯着腰,态度并不友善,“不然,该叫白酒?”冷莞尔也不生气,举起酒盏摇了摇,道:“上好的黄酒晶莹透明,呈现琥珀红色,你看你这是什么颜色?像不像飘着灰尘的马尿?老板先不要动怒,你再闻这酒气,酸腐之气甚浓,没有半点清雅馥郁的芳香,你看,我说这不能叫黄酒可有错处?”
老板斜着眼睛,目光在冷莞尔身上打转,“客官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冷莞尔摆了摆手,“非也,我是来救场子的。”老板抱着手臂冷笑:“客官直接说吧,你想做什么?”
冷莞尔不再开玩笑了,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板,“我想跟老板做个买卖,我来酿酒,老板来卖,收益咱们三七分成,我三你七,老板看如何?”老板依然态度蛮横,粗声道:“你怎么不直接让我把店送给你!”
冷莞尔知道老板心存顾虑,便不再说什么,直接从腰上解了一个青葫芦递给他,“这是我酿的酒,你尝一尝。”老板犹疑着接过了青葫芦,尝了一点葫芦里的酒,品了半响,艰难点头:“一言为定!”
生计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冷莞尔甚是高兴,留在小酒馆的后面帮了半日的忙,她不能在自己住的地方酿酒,怕人知道自己还活着;而且她更改了自己的配方,酒酿得太好也是破绽,不能让人尝出来。
心情大好,冷莞尔买了酒菜回去想要庆祝一番,进门刚巧碰到鱼伯扶着鱼伯母在院子里闲聊,冷莞尔忙迎上去,“伯父伯母,我买了酒菜,晚饭咱们一起吃吧。”
鱼伯母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胚子,这些年虽是疾病缠身、身体枯瘦,却也依稀能见往日的风采。她向冷莞尔招了招手,道:“正好,我儿子今个儿要回来,你鱼伯特意留了一尾鱼。来,丫头,你陪我在这里说说话,让你鱼伯去做饭,你也尝尝他的手艺。”
鱼伯接了冷莞尔手里的菜,笑着做饭去了,冷莞尔坐在鱼伯母旁边陪她闲聊。她看鱼伯母一个劲儿地打量她,不免有些心里毛毛的,便问:“鱼伯母,我脸上是有字?”
鱼伯母拉起冷莞尔的手,唇角露出一个慈祥的笑,道:“你这丫头,真是俏皮!不是你脸上有字,而是……我有些感慨,你跟我年轻的时候长得真像,像极了,尤其是笑起来。”
“哦?”冷莞尔将注意力集中到鱼伯母面上,一看之下也是惊异,除却岁月的痕迹,她的五官与鱼伯母的五官当真是像极了,都有一种安静清秀的美。
“这是我们有缘。”鱼伯母笑了笑,笑容里有一丝萧瑟之意,“但愿你不会像我一样……”
“您怎么了?”冷莞尔问。
鱼伯母抬手抚了抚冷莞尔的发丝,眼中宁静如水,“我挺好的,现在挺好的,你也挺好的,有白木照顾你。”
“我跟大哥……”冷莞尔不知该怎么说,又觉说了实在是矫情,换作他人她也会误会的。
“你们要好好的。”鱼伯母像是在嘱咐自己的孩子。冷莞尔干笑,“我会好好的,大哥他也会好好的。”这样,算不算与江白木划开界限了?
“你们什么时候成亲?”鱼伯母突然问。冷莞尔笑不出来了,她从没想过要嫁给江白木,她低了头,半响说道:“伯母,其实……”
“你们在说什么?”江白木突然出现,打断了冷莞尔下面的话,冷莞尔真想把他踢出去。江白木看鱼伯母与冷莞尔都在看着他,一个笑得暧昧,一个满面幽怨,他不觉打了个寒噤,“怎么了?我脸上有字?”
鱼伯母愈发笑得暧昧,“你脸上没有字,只是方才我们正在说你。”江白木微红了脸,道:“说我?说我什么?”鱼伯母道:“说你……”
冷莞尔抢了一步,道:“说你怎么不去给鱼伯帮忙?一味偷懒耍滑!”江白木面有愧色,忙道:“是我的不是,我这就去!”
等江白木走远了,冷莞尔抬起头,发现鱼伯母正望着她笑,仿佛一位慈爱的母亲看透了女儿的小心思。鱼伯母道:“年轻人就是这么喜欢折腾,不过折腾也好,起码总要自己愿意才不负相思。”
不负相思?冷莞尔听了这四个字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说不出来,但总觉得人生少了那么一味滋味……
天擦黑的时候,鱼伯母把菜端上了桌,招呼冷莞尔和江白木,“吃饭了。”冷莞尔没有动,只道:“等等您儿子吧,大家一起热闹些。”鱼伯母摇头,想要说话,却突然咳嗽起来,似乎是犯了病。
鱼伯母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枯瘦的身体抖动得厉害,面容上泛起了青灰色,甚至骇人。鱼伯搂着鱼伯母给她顺气,江白木看了一眼,忙对冷莞尔说道:“去请大夫。”冷莞尔不敢耽搁,急忙答应着去了。
着急忙慌请了大夫来,天已经黑透了,乌蓝的夜色透着一种诡异的忧郁。屋子里点了灯,冷莞尔拉着大夫急急走进,却见鱼伯母已经睡下了,鱼伯守在鱼伯母床前,江白木在厅里等她。
江白木对大夫作了一揖,从袖中掏出一锭碎银子,道:“对不住得很,让您白跑一趟。”冷莞尔不解,“既来了,何不检查一下?这样也可安心。”江白木摸了摸耳垂,道:“伯母不愿意折腾,鱼伯也说算了,我们何必多事。”
冷莞尔满腹狐疑,但也没说什么,只让大夫去了。等她回了房,江白木端了菜来,“吃点饭吧,我热过了。”冷莞尔也不说什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慢慢咀嚼着:“鱼伯鱼伯母不是说,他们的儿子今日会回来?他回来了吗?”江白木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拉饭,头也不抬地道:“回来过,已经走了。”冷莞尔淡淡地“哦”了一声,低下头吃饭。
次日早上冷莞尔起来得很早,拿了水壶给墙角的植物浇水。江白木出门看到她,笑着走过来,“世妹今日起得好早!”冷莞尔笑着放下水壶,道:“我做了早饭,大哥去吃饭吧。”江白木道:“你不吃吗?”
冷莞尔摇摇头,“我不饿。”江白木自去屋子里吃了早饭,出来的时候冷莞尔已泡好了茶等他,他有些不好的预感,冷莞尔从不对任何人这样热情,她是个有点冷漠的人。
冷莞尔推了推茶盏,“大哥喝茶。”江白木在院子中的小方桌前坐下,道:“你?”喝了一口茶,又道:“世妹有事要跟我说?”
“是。”冷莞尔抿了一口茶,低头看着茶盏里漂浮着的白色茉莉花,道:“喝完了茶,大哥就走吧!”
“走?”江白木眼神甚是迷糊,“去哪里?”
“回江风山庄。”冷莞尔道:“我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江风山庄总归是出了变故,我不回去还可以说得过去,大哥你是江风山庄的大少爷,江伯伯的儿子,你不该回去看看?”
“可是你?”江白木支支吾吾说不下去。
“我?”冷莞尔兀自笑了,“我知道大哥的意思,但我有一句话告诉大哥——我若不想嫁给大哥,大哥做什么都是徒劳,大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回去吧,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江白木的神情很受伤,半响没有说话,只低着头。冷莞尔虽然心里过意不去,但忍住了,淡淡说道:“我们孤男寡女住在一起总归是不好,原本该是我走的,但我实在无处可去,只能让大哥移驾了;多谢大哥这些日子的照顾,我欠大哥很多,就……就欠着吧,以后不再欠就好。”
就像是很要好的朋友,舍不得分离,可也不能一辈子都住在一起,总是要各奔东西的;只要情谊不变,天涯若比邻不是吗?就这样分离还能少些伤害,总不能一边享受着江白木的照顾,一边拒绝着他的情谊,冷莞尔不想自己那般下作!
江白木没有再说什么,就只进屋收拾了行李,跟鱼伯鱼伯母告了别就走了,自始至终没再看冷莞尔一眼。他并不是怨恨冷莞尔,只是心里有一种挫败感,被人否定了,想起来甚是没面子,也不敢看冷莞尔,怕再被拒绝,只能仓皇而逃。冷莞尔心里酸楚,但却笑了,望着江白木的背影笑得眼泪流出来,“书呆子,你不喜欢我的吧。”
希望你以后遇上自己喜欢的人,我会为你祈祷,冷莞尔心里默念着。
俗话说刚出狼穴又进虎窝,江白木便是如此境地,他刚进了金陵城便顶头遇见了季如初,季如初一看是他,立马热络地拉住他,“江大少!”
江白木看了许久才认出眼前的女子,他忙退后几步作揖行礼,道:“原来是季姑娘,失敬失敬!”季如初俏皮地皱了皱鼻尖,眼睛如星子一般闪着光道:“不失敬不失敬,江大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啊?”江白木很不习惯季如初的热情,面上泛了红,道:“季姑娘有话直说无妨。”
季如初也不兜圈子,靠近了说道:“你去给我弄几味药材,我要上好的!”江白木面有难色,“我去哪里弄?”季如初拉着江白木的衣袖,道:“上次的三七片你是在哪里弄的?这次还是一样便好。”
江白木不知上次冷莞尔把三七片送给了季如初,他糊里糊涂的,想了半日说道:“你说三七片的话,二弟妹那里有的是,其他的药材她也应有尽有,只不过……我貌似跟姑娘不熟吧?”言外之意,他不太想帮忙,那些名贵的药材是无价之宝,书生意气,他是不愿意求人的。
季如初手上用力,狠狠地在江白木手臂上拧了一把,拧得江白木脸色发白也没松劲儿,“我管你跟我熟不熟,我只问你,那些药材你弄得来还是弄不来?”
江白木痛得龇牙咧嘴,忙道:“要得来要得来,你快松开、快松开,男女授受不亲。”季如初笑了,她在这里张牙舞爪的,敢情人家不怕疼,怕女人。她松了手,在江白木面上摸了一把,道:“呆子,你说话算话,不然我告你非礼!”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江白木满面通红,心里满腹牢骚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