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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曲终人散 ...

  •   草色凄迷,梅花树下的坟冢显得分外突兀,有一丝凄凉萧瑟的感觉。冷莞尔跪在枯木婆婆墓前,两个时辰了,一句话不说。尽管婆婆也曾利用她,但婆婆从未真正害她,婆婆是她最亲的人,如今这世上,她没有亲人了。
      她孤零零的了。
      试酒也许猜透了冷莞尔的想法,它嘎嘎叫了两声,偎依在她身上。冷莞尔低头看它一眼,眸子里暖了些许,“我还有你,是不是?”
      “嘎嘎嘎……”试酒眼睛里放着光,盈盈流光。
      江青未看着冷莞尔,心里也是沉重,晌午她来请他陪她出去,带着欢欣的神色,说要去见一个亲人,等了了这一桩事情回来请他夫妻两个喝好酒,现如今,竟是这样的情景!他走到冷莞尔身边,放缓语气说道:“也许,这其中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冷莞尔望着坟冢上的黄土,眼底悲凉。
      “事情或许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个样子,三弟必定有苦衷……”江青未也觉自己的话站不住阵脚,语气飘忽得很。
      冷莞尔托起试酒,身体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隐情?苦衷?那是莫黍离的事,与我不相干,不论他是否有意,婆婆都死在他手里……婆婆必定想要我替她报仇……”
      江青未无可辩驳,只是叹息:“若枯木婆婆不是三弟所杀呢?”冷莞尔转身向远处的莫黍离走去,他站在一棵梅花树下,梅花树斑驳的枝叶在他身上画出扭曲的图案。
      “婆婆是你杀的吗?”冷莞尔看着莫黍离的眼睛。
      莫黍离微敛着眼神不去看冷莞尔,他突然觉得没什么可解释的,否认吗?若是否认了,又该如何解释?这趟浑水,横竖洗不清了!
      冷莞尔心里剧痛,忍着眼中汹涌而出的泪水,淡淡说道:“那好。”
      原本只是做不成夫妻,现在却要开始做敌人了,命运真会作弄人!冷莞尔走得决绝,心是像是插了一把刀,鲜血淋漓洒了一路。
      回到江风山庄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乌蒙蒙的。冷莞尔在屋子里坐下来,看着屋子里桌椅条案在薄暮中暗沉沉的影子,心中的凄楚再次席卷而来。床底下传来悉悉索索的细小声响,冷莞尔勾了勾唇角,笑得孤独而落寞,在江风山庄里,唯有这小老鼠还保持着一份本真,明来暗去,目的明确。
      那响声却越来越大,冷莞尔觉出有些不正常,掀开床帏一看,竟是木兮,她手里捏着一支湖笔,正趴在床底写写画画。
      “木兮,你在做什么?”
      木兮抬起头,笑吟吟的说道:“做曲子啊,我写了一半了,正在修改,冷姐姐要不要进来看一看?”冷莞尔哭笑不得,她只是想问她在床底做什么,不过最好还是不要与木兮争辩,随她去好了。她干笑一声,“不了,你要不要出来?”
      “不要。”木兮又低下头写写画画。
      冷莞尔也只得赔笑解释,“天黑了,你在床底能看得清吗?还是出来吧,我点蜡烛。”
      木兮想了想,便放下湖笔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她穿了一身茜色的长裙,在地上一阵搓弄,沾满了灰尘。冷莞尔点了蜡烛,拉着木兮要给她整理衣裙,“咕咚”一声,一个小小的东西从木兮的衣袖里掉出来。
      木兮忙挣脱冷莞尔去捡,宝贝似的护在手心里,冷莞尔瞥了一眼,心中一阵翻腾,那是一个青葫芦,跟她腰上的一模一样,木兮是从哪里得来的?
      木兮觑着冷莞尔的神色,讨好地说:“冷姐姐,你不要跟三哥哥说,这是我从他那里偷来的。”
      “从莫黍离那里?”
      “嗯。”木兮一本正经地说道:“三哥哥很宝贝这个青葫芦的,我半夜醒来,常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看手里的青葫芦,一动也不动,偶尔还笑一笑。我以为是宝贝呢,就偷来看一看,哪知道里面什么也没有!”
      冷莞尔面上的神色不是太好,心里的滋味说不清,五味杂陈。是她给莫黍离下药那次用的“一柯梦”,他留着那青葫芦干什么?
      “姐姐你在想什么?你是要看看这个葫芦吗?”木兮摇着冷莞尔的手腕,献宝似的。
      冷莞尔淡淡一笑,“我在想,你出来莫黍离知道吗?”
      木兮咬着下唇讪笑,“他不在,我一个人闷,就出来待一会儿,我这就回去。”
      “你的曲谱要不要拓下来带回去?”
      木兮一脸茫然,眼神懵懂,“什么曲谱?”
      冷莞尔忙改了口,“没什么,我送你回去。”
      莫黍离正在四处找木兮,看到冷莞尔送了木兮回来,不觉松了一口气,“谢谢你送她回来。”
      冷莞尔面上冰冷如霜,“拿什么谢?”
      莫黍离愣了一愣,“你想要什么?”
      冷莞尔皮笑肉不笑,看着木兮手里的青葫芦,“把那个送给我吧。”
      莫黍离呼吸一滞,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件事情,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原本就是你的东西,你拿回去也好。”
      木兮忙笑着将青葫芦递给冷莞尔,回身拉起莫黍离的手,道:“三哥哥,我困了,想回去睡觉。”
      莫黍离看了冷莞尔一眼,艰难一笑,“失陪。”
      “请便。”客套得很。
      冷莞尔望着莫黍离的背影,还是那件石青色的布袍子,瘦削而冷峻,乌兰的夜色里仿若一方玄冰,千年不化的,不关心别人,亦不关心自己。也许第一次见面时对他的印象是对的,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是她总是一厢情愿罢了。
      手掌握紧,又松开,手心里的青葫芦碎成数片,噼里啪啦落在地上,又弹起来。
      决绝转身,不再牵绊。
      月光淡得像是兑了水,莫黍离复又回来,看着满地的碎片出神,心里莫名的痛。他将碎片一片片捡起来,握在手心里,愁绪满怀萦锁,握紧拳头,尖锐的碎片刺到肉里,鲜血溢出来,沿着指缝滴到地上。世事漫随流水,他孤独寂寞了许多年,活得像是一具死尸,可他遇到了冷莞尔,当他爱上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爱人的资格;悲莫悲兮生别离,活着不仅不能在一起,更有可能刀剑相向,他伤了她的心,连带着,自己的心亦是伤痕累累。
      残月凝辉,箫声响了一夜。放下箫的时候,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莫黍离坐在檐前的台阶上,低了头看地上的葫芦碎片,他拿回来放在那里的。他将那些碎片一片片又捡起来,到屋子里找了胶水来粘,碎片太过细小了,粘来粘去总也粘不好。
      冷莞尔在她的床上发现一方湖色的帕子,触感很柔软,带着淡淡的清香之气。上面用翠色的锦线绣了很奇怪的图案,像是一段曲谱,难道是木兮落在这里的?冷莞尔将帕子放进怀里,想着改日问一问。
      昨夜想了一夜,冷莞尔有许多事情想不透,只好又去找江青未,请他帮忙找一个人,等闲和尚。江青未手段极高,一日之后已经把人找到了,便带着冷莞尔去见他。
      街上的人真是不少,金陵果是热闹非凡,冷莞尔眼角的余光在四下里一扫,对江青未说:“这街上的小商贩该感谢我,我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生意。”
      江青未悠然地举着玉骨折扇,眼眸波澜不惊,“你能看出来就好,不必理会他们,那些阿猫阿狗愿意跟着,随他们去吧。”
      冷莞尔忍俊不禁,“二哥这个比喻恰当得很,只是我处处仰仗二哥,也怕你觉得麻烦。”
      江青未知道冷莞尔心里过意不去,便柔声道:“我也许久未曾出来逛一逛了,此次既是我陪你,也是你陪我,说不上仰仗。”
      冷莞尔便不再说什么,她发现跟江青未在一起,总会不自觉很轻松,他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不多时到了目的地,是一个小茶馆,从门口就能看到等闲和尚圆圆胖胖的身影,头顶放着光,他正坐在屋角的位置喝茶。
      江青未在门口一张桌上坐了,冷莞尔则走进屋角,在等闲和尚旁边坐下,拍了怕他的肩,道:“大师,佛家讲究缘分,大师有没有觉出我与大师您缘分甚深?”等闲和尚吃了一惊,惊恐地用眼睛四下里打量,搜寻其他人的身影。冷莞尔打断他,“大师不用找了,一个人我敢来找你吗?”
      “冷施主又有何事赐教?”等闲和尚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冷莞尔斟了一杯茶,“我是来请大师赐教的,我想知道,莫黍离与枯木婆婆有何恩怨?”
      等闲和尚的小眼睛转了又转,压低声音道:“上次我说过,八年前枯木斋与蜀中唐门火并两败俱伤,起因是枯木斋很多人中了蜀中唐门的暗器丧命,那件事是莫三少所为。”
      果然如此,冷莞尔又问:“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上次为什么不说?”
      等闲和尚瞪着小小的眼睛看冷莞尔,“上次莫三少就在跟前,我敢说得那么明白吗?不过,现在也用不着我给你透露信息了,过不了几日,这件事就会在江湖上传开。”
      “为什么?”
      “莫三少杀了枯木婆婆,但他不知为何竟放了唐黑白,唐黑白不是怕死之人,他不会苟且偷生,必定会将这件事四处散播,到时候,江风山庄怕是不得安宁了!”
      “你是说这件事的背后是江平川?枯木斋和蜀中唐门要来算总账?”
      等闲和尚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不说什么,等于是默认了冷莞尔的问题。冷莞尔又问:“那莫黍离为什么要放了唐黑白?”等闲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世上所有的事都自有因果,有些事情能猜透,有些事情则不能。最难猜着,唯有人心,施主都不知道的事情,贫僧就更无从得知了。”
      冷莞尔静默了片刻,道:“以枯木斋和蜀中唐门目前的实力,能与江风山庄抗衡吗?”
      “自然是不能,甚至可说是蚍蜉撼大树!”等闲和尚目中精光一闪,又道:“不过若是加上归鸿密林,一切就都说不定了。”
      “怎么还有归鸿密林的事?”
      等闲和尚起身会了茶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今日带的钱不够,只够买一壶茶的,施主要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贫僧实在说不动。”
      冷莞尔也不为难等闲和尚,她知道的也够多了,至于归鸿密林的事情,还是找当事人问清楚的好。一念至此,冷莞尔便笑着对江青未说:“二哥,可否再陪我到街上逛一逛?”
      “你要买什么?”江青未笑问。
      冷莞尔浅浅地笑:“都是女儿家的东西,二哥是知道的,女孩子见了钗环绫罗便走不动路。”
      江青未轻摇着折扇,笑得温润,“这点上,你跟你二嫂真是很像。”
      冷莞尔在街上走走停停,看到什么都觉新鲜,几乎所有小铺子她都要进去瞧一瞧,回身看了江青未一眼,道:“我没见过世面,二哥不要见笑。”正巧看到一个卖扇子的小摊子,她看了一眼江青未手里的折扇,扇骨是温润的白玉,扇骨间隙极宽,数目只是平常扇子扇骨数目的一半,她随口问:“我一直想问二哥,怎么你的扇子扇骨竟比别人的少一半?是里面装了暗器?”
      江青未扬手合上折扇,温言解释道:“哪有什么暗器……”话说了一半,他看到冷莞尔根本无心听,自茶馆里出来她就在四下里搜寻,似乎在找人,方才跟他说话,不过是怕他厌烦,心思却绝对不在扇子上。
      旁边是家药店,里面走出来一位姑娘,脸上愤愤然,叱责跟着出来的老板:“若下次再给我下三等的货,看我不烧了你的店面!”
      老板一个劲地点头哈腰,两腮肿胀紫黑,显见得是刚挨了巴掌,“小的知道了,不敢再欺瞒姑娘。”
      冷莞尔见了,立刻迎上前去,“季如初。”她猜准了,别的地方找季如初不容易,若是在药店门口守候,必定能遇到她。
      季如初见是冷莞尔,很是惊讶,“冷姐姐怎么出来了?”冷莞尔笑着嗔她:“我又不是坐牢,自然能出来。”季如初撅了撅嘴,道:“姐姐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冷莞尔忍不住又逗她,“看你方才在跟药铺老板置气,他是怎么惹到你了?你的气性啊,这天下是一顶一的大,我都要靠后排。”季如初愈发两腮晕红,撅起嘴来道:“姐姐你又调笑我!还不都是那小老儿,居然拿下三等的药材糊弄我,我是见惯了珍贵药材的,岂能看不出,自然要教训教训他。对了,姐姐你是碰巧看到我,还是特意来找我?”
      冷莞尔回身对江青未说道:“二哥,我们是极好的朋友,好容易遇见了,我跟她说几句话可好?”江青未含笑点头,“去吧,不要走得太远。”
      不待季如初反映,冷莞尔便将她扯到了隐蔽处,季如初不解,问道:“是江二少陪姐姐出来的?看来姐姐是专程来找我的,找我什么事?”
      冷莞尔神色凝重起来,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九年前穆归鸿被一个神秘黑衣人所伤,那个人是不是江平川?”若是江风山庄与归鸿密林有恩怨,那么只有这一个解释。
      季如初的眼眸也冷了许多,眼底尽是恨意,道:“没错,就是江平川所为。”冷莞尔有些想不通,“你怎么知道是江平川?”季如初面上亦现出恨意,指尖掐入掌心也不觉得疼,咬牙说道:“他中了七色噬骨瘴,中了七色噬骨瘴的人即便不死,骨头也会日益萎缩,那日我见了江平川,他的症状便是如此。”
      冷莞尔懂了,难怪十年前的平三伯伯高大挺拨,如今的江平川则是干枯瘦小,原来不是岁月不饶人,是自作孽不可活。那么一切就都好解释了,江平川的身体受了损伤,所以才利用莫黍离挑起枯木斋与蜀中唐门的火拼,轻而易举地解决掉三大家族,而他江平川坐收渔翁之利,在江湖上俨然成了神,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没人敢说半个不字。但莫黍离是一个人,他为什么心甘情愿地为江平川所用?江平川的儿子那么多,他有的是继承人!
      “那穆归鸿与莫黍离……”没有再问下去。
      季如初兀自叹息,“我知道归鸿心里难受,但杀父之仇不可不报,若是莫三少定要维护江平川,那么我们不会手下留情!”
      冷莞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别人家的恩怨,只能由本人自己解决,她能说什么做什么呢?她自己的事情还是一团浆糊!
      “冷姐姐善自珍重!”季如初留下一句话走了。
      冷莞尔也只好回江风山庄,日日闷在房中不出来。这几日江风山庄出奇的安静,金陵城更是安静异常,一切都透着股子诡异,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但事实上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这个时候,貌似只能等待。
      不觉到了初夏,天气热起来,这日冷莞尔在房中听到吵闹声,出门一看,竟是江红旭正张牙舞爪地逗弄试酒,试酒看上去似乎是很不耐烦,爱理不理的样子。江红旭不甘心,捏着试酒的扁嘴巴,笑得像个二愣子,“小鸭子,你还真是嘴硬,你既然不叫,我就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试酒偏了头看了江红旭一眼,圆圆的眼睛里放出诡异的光芒,噗吐一声响,它貌似很不雅地排出了体内污浊之气。江红旭闻到臭味,皱着鼻子又用力嗅了嗅,“小鸭子,你放屁了?……啊……你、你、你……你居然在我的手上方便!”
      原来试酒不是放屁,而是在江红旭的手上如厕了,当真是敢作敢为的一只鸭子。江红旭猛地将试酒扔出去,急急找帕子擦拭,擦一遍闻一下,恨不能将手上的皮揭下来。
      冷莞尔悠闲地走过去,故意笑问:“怎么有一股浊臭之气?四哥……你实在不雅!”江红旭涨红了脸,手藏在背后一个劲地用手帕搓弄,讪笑着道:“不是不是……冷世妹不要误会……不是我,是你的鸭子试酒。”
      “哦?”冷莞尔瞥了试酒一眼,神情里俨然写满了赞誉,“我竟不知试酒还有这样的恶癖?唉,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水土异也,所以然者。没想到试酒刚见了四哥一面就被同化了,我实在痛心,这些年的教导当真是白费了!”
      江红旭的唇角在抽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用手指着冷莞尔,支支吾吾:“冷世妹,你你你你你……”冷莞尔好笑,“我什么?我说的不对?四哥你既喜欢没事找事,我便成全你,有何不对!”
      江红旭自知理亏,低了头半响不做声,许久才咕哝出一句:“待在庄里委实无趣,所以才……”冷莞尔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只问:“怎么四哥最近不出去了,日日待在庄里?”江红旭无奈地撇了撇嘴,道:“外面总有人问我父亲的喜好,那一脸谄媚的样子,实在让人生厌!”
      冷莞尔心中一惊,忙问:“你说了什么?”江红旭在石凳上坐下来,漫不经心地说道:“还能说什么?他们拉着我扯闲篇,我也就顺带着说说父亲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冷莞尔神经绷得紧紧地,追问:“就这些?”江红旭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道:“还有就是说了父亲常常一个人去江边的桃花林,那个地方很隐蔽,外人很难找到,就是庄里也没人知道,我是有一次偷偷跟着父亲才知道的,难怪父亲那么喜欢桃花。”
      冷莞尔感觉有点不对,心绪乱得很,“这件事,你告诉了多少人?”江红旭耸了耸肩,道:“不清楚……”冷莞尔暗叫一声糟糕,盯了江红旭足足有一刻钟,平息了一下情绪问:“那片桃花林在什么地方?”
      江红旭将桃花林的地址告诉了冷莞尔,冷莞尔即刻打定了主意,按住江红旭交代了一声:“四哥,我好心劝你一句,老老实实待在庄里,不要出去!”说完不待江红旭答言,她已急切地冲了出去。
      那片桃花林其实并不难找,以前没人在意主要是没人会在意,堂堂江风山庄的庄主会喜欢这种女气的地方。初夏的桃叶长得繁茂,有风吹过时,能看到叶底隐藏着的小果子,毛茸茸的。是个杀人的好地方,比江风山庄强得太多了!
      冷莞尔敢一个人出江风山庄,也是断定了这个时候已很少有人再会在意她,江平川成功地把整个江湖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她刚走到桃花林边上已觉出不正常,人气太重,不像是个清幽的地方。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武林高手?
      桃叶落了满地,江平川头上戴了一顶斗笠,却依然掩饰不住目中的精光,让人不寒而栗的精光。石屋子前的一小块空地上有一个石桌,石桌上放了一个酒壶一个酒杯,翠茵茵的青瓷,他就坐在石桌前的石凳上,闲闲散散喝着酒。莫黍离站在江平川前面,用身体护住江平川,他的手里握着那支紫竹洞箫,内力已然悄悄涌动,敌不动我不动,但只要有人敢来侵犯,他必要先发制人一击即中。
      石屋子的四周都围满了人,高矮胖瘦,男女老少都有,手里兵器五花八门,可见都是练家子;最前面的几个人呼吸沉稳,步履轻盈,一看便知是个中高手;自然其中还有唐黑白,和穆归鸿……称霸江湖多年,江平川委实得罪了不少人,何况名声本身就是个得罪人的东西。
      穆归鸿咳嗽了几声,越过众人上前几步,皱眉望着莫黍离:“我一直觉得我们该是朋友的。”莫黍离勾了勾唇角,“现在不是吗?”穆归鸿也笑,面上的苍白之色淡了些许,“现在也是……谁说朋友就不能操戈相向的?”
      一语说完,穆归鸿与唐黑白蓦地出手,穆归鸿内力奇高,一掌挥出天摇地动落叶纷纷;唐黑白于内力剑术上稍欠,但暗器精绝,数十枚铁蒺藜、梅花针、铁莲花铺天盖地压过来,力道劲猛,速度快极。
      莫黍离的长处是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反映,他的箫已到了面前,所以在穆归鸿与唐黑白出手的同时他已迎了上来,紫气漫天,长虹如练,他已接了穆归鸿的一掌,硬生生将唐黑白的暗器又逼了回去。
      莫黍离知道这种时候他不能留情面,稍一迟疑便可能万劫不复,他的招式快如闪电,灼灼光华一闪而过,犹如一阵飓风,他霍地到了唐黑白面前,出手如电重重击在唐黑白胸前,而他的箫则对准了穆归鸿。
      唐黑白身体飞起来,撞到数十丈远的桃花树上,桃叶落如雨,盖住了他口中涌出的鲜血。穆归鸿身体太弱,自然更不是莫黍离的对手,他的目光很平静,既然想要挑战江风山庄,他就已经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
      冷莞尔一来便看到了这一幕,莫黍离没事,不知为何,她竟松下一口气,自己都觉得自己下贱。她的目光在人群里一阵搜寻,终于看到了季如初,季如初神情紧张,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莫黍离手中的箫。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般的神情,瞪大了眼睛,凝神静气等待莫黍离下一步的举动,但莫黍离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人群又骚动起来,是枯木斋和蜀中唐门的众人,他们没有直接攻击莫黍离,而是群拥而上围攻江平川。以江平川的内力,莫黍离并不担心他,但他的箫还是松了松,想要趁着解救江平川的间隙放走穆归鸿。
      穆归鸿并不领情,掌风再次席卷而来,直击莫黍离的门面。莫黍离只能回身迎敌,洞箫嗖嗖旋转,长风万里送落霞,他五指并拢如剑重创穆归鸿的肩井穴,穆归鸿口吐鲜血,踉跄着连连后退。
      季如初看到了冷莞尔,她一步跨过来央求冷莞尔,“冷姐姐,你去帮帮归鸿好不好?”冷莞尔心有不忍,但也觉无奈:“我去帮穆归鸿?你看我有那个本事吗?你还是让穆归鸿回去的好,报仇也不急于一时!”季如初眼睛里泛着泪花,“我不能叫他回去,他不能给归鸿密林丢脸,可我也不能看着他死;冷姐姐,莫黍离不会杀你,你帮我求求他!”
      冷莞尔还在犹豫,莫黍离手里的箫已经向着穆归鸿而去,季如初眼中的惊恐开始一点一点放大,仿佛那不是一支箫,那是无底的深渊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冷莞尔突然就松动了,她知道若是这一招真的使出来,莫黍离一定会后悔的,穆归鸿是他唯一的朋友。
      天晓得,冷莞尔为什么到此时此刻依然会为莫黍离着想,她冲了出去,站到了那箫的前面。莫黍离急急收招,不可思议地看着冷莞尔,“你来凑什么热闹?不想死的话就回去!”
      冷莞尔直直地看着莫黍离的眼睛,慢慢地向他走近,“我怕你会后悔!”莫黍离不动声色,“我做过很多后悔的事,可还是做了,会不会后悔不是做一件事的考量;你不要逼我,我不想杀你!”冷莞尔凄然一笑,“我就是在逼你,你可以杀了我。”
      莫黍离的箫已经抵住了冷莞尔的喉咙,他甚至感受到她的心跳,他皱着眉头看她,手紧紧握着箫,手背上青筋凸起,纹路纠葛。冷莞尔一动不动,目光凛凛与莫黍离对望,莫黍离的身体颤了颤,艰难地偏过头,手上豁然用力,箫上泛着清光。
      冷莞尔的身体飞出去,一切仿佛是放慢了,厮杀的人群,精瘦的江平川,脸色苍白的穆归鸿,满面焦急的季如初,还有……一动不动侧着脸颊的莫黍离,还是那般的沉重,脸色青白,透明的青白,抑郁的青白……也许在走出去之前她就想到了,莫黍离是会出手的,她就是想死,也想赌一把,莫黍离会不会杀她,果然,他会的,她真是没有看错他!原来死亡是这样的,有点恐怖,但也没多长时间让人觉得恐怖,但心里是轻松的!
      有人接住了冷莞尔,她缓缓扭头去看,是木头桩子似的江白木,她对他笑了笑,唤了一声“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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