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我要娶你 ...

  •   冷莞尔在江风山庄住了几日,日间闲来无事,便将江风山庄的人物脉络在头脑中大致梳理了一遍。庄主江平川威严独断,皇帝的话是圣旨,但在江风山庄,他的话,是玉皇大帝的圣旨,三界生灵都得听他的。他娶有一妻一妾,正室夫人南露华常年在佛堂居住,深居简出;妾室沈焕然是改嫁给他的,已于八年前亡故。他膝下共有四个儿子,长子江白木和次子江青未是正室夫人所出,继子莫黍离和四子江红旭是妾室沈焕然的儿子。江白木性格迂腐,书呆子一个,尚未娶亲;江青未性格谦和,如兰似玉,妻子晚香玉是位大家闺秀,性情温婉娴静;莫黍离不言不语,终日愁眉不展,妻子木兮乖巧可人;江红旭至今未见,其人若何,尚不得而知。
      由于想知道父母更多的事情,冷莞尔便经常去拜访江夫人南露华,可南露华总是三缄其口,让她好多话无法问出口。这日,她又受了冷遇从佛堂垂头丧气往回走,突然,从头顶的梁上垂下来一个倒挂着的人影,头上脚下,正冲她做鬼脸。
      冷莞尔被吓得倒退好几步,凝神看去,发现只是一个年轻人的恶作剧,便冷笑道:“日后若是死了,做鬼的日子长着呢,何苦这么着急。”
      年轻人笑嘻嘻地从梁上跳下来,像是没有听明白冷莞尔的嘲弄,只笑着问:“你在说什么呀?”
      “我在说,你喜欢找死。”冷莞尔如今脾气见长,一个不顺心就给外人脸色看,受不受是别人的事,反正她要发作出来,谁让你是无关紧要的人。她冷冷地望着年轻人,见他年纪比自己稍长,一脸朝气,嘴角眉梢都挂着笑。
      年轻人仍旧笑嘻嘻的,“开个玩笑,何必认真。”
      冷莞尔道:“我可没想跟你开玩笑,况且,这个玩笑不好笑。你既有开玩笑的勇气,便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你不会是要杀了我吧?我可不会武功。”年轻人做出害怕的样子,继而又笑道:“你是不是冷世妹?”
      “是,我是冷莞尔。你是不是江红旭?”
      “是我。”江红旭又笑起来,的确,像极了明媚的阳光,张扬而不刺眼,温暖而不忧伤,“你怎么知道是我?”
      冷莞尔想起莫黍离,是他告诉她的,那个时候,她想知道他的一切事。“猜的,我听你三哥提过你。”
      没想到江红旭的脸色瞬间竟沉了下来,冷冷说道:“我没有三哥,他姓莫,我姓江,我是父亲的儿子,他不是,他不配。”
      冷莞尔心里有些不高兴,不,是很不高兴。她也怨莫黍离,可那是她和他之间的事情,对外,她绝不允许任何人说他,何况,那个人还是他的弟弟。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像白梨花结了冰,透着莽莽的寒气,“四少果然有本事的很呢,您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江庄主,您是高贵的人,我们平头小老百姓,还真是攀交不上。”
      江红旭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冷莞尔,“你怎么生气了,我又没有说你。”
      “我就是喜欢生气不行吗?”冷莞尔直问到江红旭脸上,逼得他连连倒退了好几步,“天下的畜生太多了,我看不过。”
      江红旭的脸霎时便红了个透,像十月份还挂在枝头的苹果,结了霜,红里透着苍白。他勉强笑了笑,“好好,都是我的不是,我向你道歉。”
      冷莞尔仍是语气不善,“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你应该向莫黍离道歉。”江红旭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便笑嘻嘻地改变了话题,满面惊奇地指着冷莞尔腰上的青葫芦问道:“你的装扮倒新鲜,为何要在腰上系这许多葫芦?”冷莞尔的语气平缓了些,反问道:“我看江风山庄的仆从们日日都穿水蓝的袍子,丫头们聚在一起十分难辨认,你为何不管一管?”
      江红旭不明所以,眼睛里尽是懵懂,“丫头们喜欢穿什么是她们的自由,我管得着吗?”冷莞尔嘴角勾出一抹冷笑,“那我愿意这样装扮,你管得着吗?”江红旭还是第一次遇到冷莞尔这样难以相处的人,虽然心中不悦,但也尚有一丝好奇,便压抑着胸中气闷,讪讪笑道:“自然,我是管不着,只是心中好奇,才忍不住问了,你莫要生气。”
      冷莞尔也知自己实在是满身是刺,此次的事江红旭并无错处,自己委实理亏,遂柔声道:“我脾气不好,倒是难为四哥了。”江红旭便又笑了,道:“不难为,我甚是喜欢冷世妹这样爽利的性子。”
      这话说得甚得人心,冷莞尔心中的气瞬间偃旗息鼓,从腰上随便解了一个青葫芦递给江红旭,笑道:“不是什么稀罕物,是我随身带的一些酒。”
      江红旭将小葫芦举在眼前看着,“你的酒自然是好的,我可不可以尝一尝?”冷莞尔微笑道:“可以尝,但后果自负。”江红旭道:“有什么后果?”冷莞尔也只是笑,“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如此一说,江红旭倒不敢尝了,明亮的眼睛闪了闪,他伸出手掌拉过冷莞尔就跑起来,穿过几道游廊,来至一个僻静的小湖边方才停下。湖边站了一个人,灰蓝的袍子,木木的眼神,正是江白木。此刻他的手里正举着一部古书,立在湖边沉静研读,连身边有两个人靠近也不曾听到。
      江红旭放开冷莞尔,对她露出一个憋着坏笑的表情。冷莞尔不解其意,只看着江红旭慢慢走近湖边,拍了拍江白木的肩,“大哥!”江白木刚转过身,尚不曾看清面前的人,江红旭已经将开了塞子的葫芦送到了他的鼻端,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沁入鼻息之间。
      “这是什么酒?味道很不同寻常呢!“江白木的神情很是认真,带着一种学究式的探讨。
      江红旭笑得畅快,眼睛放着光,“我也不知道,这你得问冷世妹。”冷莞尔眼见着江红旭给江白木闻了葫芦里的酒,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心中不免悔恨,真是闲的,没事跟江红旭闹什么别扭,这可怎么收场!
      那葫芦里是“笑颜开”,人若是闻了,不消片刻便会大笑不止,其放浪形骸之效果,往往让人丑态毕露。冷莞尔扯了扯嘴角,笑得很不自然,头脑钝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笑颜开”已经开始发作了,江白木面上的肌肉一阵抽动,勉强忍了须臾,最终不可自抑地笑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他手上的书落在地上,手臂用力揉着肚子,身体半弯,笑得站立不住、涕泪横流,没有了一点读书人的庄重。
      江红旭也乐不可支,冷莞尔怒视他一眼,他也不以为意,兀自笑着走了,把烂摊子留给冷莞尔。冷莞尔急忙从腰上解了另一个青葫芦,那是“笑颜开”的解药,她走近江白木想要把解药给他。江白木正笑个不住,哪里有力气接解药,他的身体也是全然失了平衡,一个趔趄,他不自觉推了冷莞尔一把,力气大得很。
      只听“扑通”一声,冷莞尔很悲催地被推进了湖里,在失去平衡之际,她本能地用手在空中抓了一把,正巧抓住了江白木的衣袖,于是乎,她把江白木也顺带着扯进了水里。
      江白木被水一泡,“笑颜开”的效力豁然弱了,登时头脑清明起来,毫不费力就浮出了水面。可冷莞尔虽在黄河边长大,却是旱鸭子一只,此时正在水面上挣扎,甚是狼狈,江白木见状,只好又去救她。
      半拖半拽地将冷莞尔救出了水面,江白木的气息还没有调匀,便发现冷莞尔由于呛了太多的水,已经晕厥过去。他急匆匆跑着去找人施救,可这片湖是他读书的地方,他以前就有过吩咐,若没有通传,仆从们最好都散得远远的,以免扰了湖水的灵气。所以江白木火急火燎地四下里转了一个大圈,没有找到人,他只好又匆匆回来,踯躅了片刻,咬着牙急急地用手按压冷莞尔的腹部,将她喝下去的水压出来;又见冷莞尔还是不醒,他只好又给她渡了几口气,她的胸腔这才顺了,连连咳嗽出声,可见得是没有大碍了。
      冷莞尔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屋子里昏暗暗的,流苏熟罗帐子拖在地上,静悄悄的。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朦胧着意识从床上坐起来,胸腔有一点憋闷,嗓子里像是着了火,烧得焦灼干燥。
      “冷世妹醒了?”一本正经的声音。
      冷莞尔这才发现江白木正坐在他的床边,也没心思问别的,她只哑着声音道:“水。”
      江白木忙去倒了水来,看着冷莞尔喝得急,他不免也跟着着急,“慢点喝,仔细呛着。”
      冷莞尔也不理会,一口气喝了五杯茶水,方才觉得嗓子里好受些,也不把茶盏放下,她只捏在手里把玩着,问道:“是大哥把我从水里捞上来的吧?我和四哥那样对大哥,大哥还不计前嫌舍身救我,我实在惭愧……”江白木竟红了脸,敛着眼神看红木床上的雕花,道:“都是小事。”冷莞尔正色道:“救命之恩,不是小事,日后若有机会,我必会报答。”
      江白木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看冷莞尔,就只半低着头不说话,面上泛着红晕,视线久久停留在床板上雕刻的折枝花草上。屋子里光线昏暗,气氛一时分外怪异,冷莞尔觉得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道:“怎么不点灯?”
      江白木这才慌张地起身点灯,火折子上飘出零星的星子,蜡烛被点燃,屋子里亮了许多。冷莞尔正望着那小小的火苗出神,却被江白木突然出口的一句话吓得大惊失色,眼睛立时瞪得像铃铛。
      “我要娶你。”江白木守着烛台上的小火苗说。
      有丝丝的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烛火晃了晃,似是也被江白木的话惊到了,烛心跳得厉害。
      “大哥说什么?”冷莞尔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白木咬了咬牙,回身看着冷莞尔,加重了语气道:“冷世妹,我要娶你。”
      “娶谁?”冷莞尔还是不能相信。
      “你!”
      “我?”冷莞尔哭笑不得,“为什么?”
      江白木木木的眼眸里染了一点子羞涩,红着脸道:“因为……因为方才我救世妹时……世妹衣衫湿透了……而且,我们已有肌肤之亲……我要对你负责任……这才是君子之道!”
      冷莞尔大体可以猜到发生了些什么,但对于江白木的理论却不敢苟同,“可我没要求大哥对我负责任!大哥如此,也忒上赶着了!”
      江白木眼神坚定,“世妹要不要求是世妹的事,但我却不能因世妹不要求就置身事外,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冷莞尔觉得脑仁疼,握着茶盏的手上青筋凸起,拔高了语调道:“君子也从不强人所难,大哥既读圣贤书,便该知道这道理,我若不愿意嫁给大哥,大哥此举实属不智。”
      江白木并不气馁,道:“或许不智,但总求问心无愧,我娶冷世妹之心至诚,不急于一时,冷世妹可慢慢考量。”
      即便是求亲,江白木的话里也带了十分的庄重与自持,书呆子的气息尽显。说完了要说的话,他兀自走了,让冷莞尔慢慢思量他的话。可冷莞尔哪有心思思忖江白木的话,她只觉得荒唐,既无真心,又何来真诚,偏偏又是个书呆子,说不通!说不通呀!
      未几,有仆从送了晚饭来,是几碟子小菜和一碗鱼片粳米粥。冷莞尔正觉腹中饥饿,见那鱼片粥熬得甚是清新鲜亮,便顾不上吃小菜,只端着粥碗大快朵颐。这厨子刀工必是极好,鱼片切得细碎规整,熬的时辰也是刚好,香气满唇齿,入口即化,当真是好美味。
      “如此好的厨艺,可以与莫黍离媲美了!“话一出口,冷莞尔就愣住了,味道如此相似,这粥……是谁熬的?口里的粥突然就有些咽不下去,那绵软的感觉让她如鲠在喉,像刺,直接刺进了心里,疼得很!想要连碗筷一起扔掉,可为什么,又舍不得!
      比起恨他,冷莞尔发现,她更能原谅他!
      恨不起来!
      夜深了,没有月,万籁俱静。冷莞尔立在莫黍离院外的围墙边,踌躇犹豫几许,终还是忍不住闪身进了院子,所有屋子都是暗的,可见得主人早已睡去。院子有一个小小的花坛,花坛里种了不知名的植物,枝叶微微晃了一晃。
      冷莞尔静静立在花坛边注视那漆黑寂静的窗子,花格窗,窗棂是上好的红木,夜色里幽幽暗暗现出朦胧的花纹,那滋味分外让人感到心酸。脖颈突然一凉,冷莞尔知道她被发现了,莫黍离的箫正架在她的脖子上,随时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是我。”冷莞尔道。
      莫黍离把箫收了回去,语气冷冰冰的,“知道!若不是你,此刻我面前的已经是死人了。”
      冷莞尔也知自己莽撞,不该冒夜来找他,他已是别人的夫,总是要避嫌的。可她的心在烧灼,这感觉让她坐立不安,她也只想问清楚罢了,若不是,从此不再纠缠!若是……若是……也不再纠缠吧?
      “今日的粥,是你熬的吗?”冷莞尔问。
      莫黍离顿了顿,继而急促地说道:“不是。”
      夜色晦暗,看不到彼此面上的表情,冷莞尔却也仔细地观察着莫黍离,“你不问问是什么粥?”莫黍离身体一僵,后又不耐烦地说道:“为何要问?”冷莞尔不动不语,就只是看着莫黍离。莫黍离亦看着她,渐渐有些装不下去,急切地催促道:“你还有事?若无事,还请回吧,这不是你久待的地方!”
      冷莞尔只觉这话刺耳,便嘲弄道:“你也知道你有夫人,我来找你彼此名声不好!”莫黍离沉默须臾,道:“你想说什么?”冷莞尔的情绪有些激动,不自觉拔高了语调,“我想说什么?我怎么那么喜欢对你说话!……也是,一直以来,就只有我在说,你什么都不说,包括你有夫人!”
      莫黍离无言以对,就只沉默着,面色沉郁森冷。冷莞尔见状,心中非但未能痛快,反而更是纠痛,遂放低了声音道:“既知道此生无缘,还望莫三少日后离我远一些,不然我可能会会错意,到时不但你我名声不好,对你夫人也是一种伤害!”莫黍离的眼中尽是伤痛,掩在夜色里,那痛苦愈发强烈了几分,但他只是淡淡地说道:“知道了。”
      冷莞尔凄凉一笑,缓缓转身想要离开,走出去几步却又停了下来,背对着莫黍离道:“今日,大哥向我求亲,你觉得我可该答应?”莫黍离望着冷莞尔的背影,手扶着腰上的紫竹洞箫,语声低沉,“大哥……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冷莞尔又是一笑,声音轻轻的,“我也这样想。”
      像有一把锐利的刀直刺入胸口,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莫黍离微敛着眼神看花坛里的植物,手紧紧握着那支紫竹洞箫,手上青筋暴起骨节森白。是夜,天色晦暗,莫黍离暗沉沉的院子里,箫声响了一夜,寂寥而悲凉,是大漠里一只孤独的狼,独自舔舐伤口!
      冷莞尔也听了一夜。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