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中毒 ...
-
冷莞尔一早就跟着虎子父亲和二和去了山上,虎子父亲的田地离得近,在山脚下就跟他们分开了,二和便带着她进了山,到了二和的地头,二和放下扛着的锄头,道:“我也不知道姑娘要采些什么草药,姑娘自己去吧。”
冷莞尔忙向他表示感谢,“自然,在此谢过二哥了。”
二和哈哈笑着,“姑娘忒客气。”
冷莞尔告别二和继续往山里走,路没走几步便尽了,举步皆是杂乱的树木,横七竖八地长着。她走得艰难,只是昨夜听到莫黍离压低声音在咳嗽,她有些放心不下,原本因为他的不信任而产生的不愉快渐渐退了潮,取而代之的皆是心疼。她的手碰到腰上的那支青葫芦,那是“百脉安”,是她父亲几十年心血所酿成的佳品,喝下去安神补气调养气息于内伤所致的气血不足效果最佳,可他不信任她。
还是初春,山上可见的植被不多,尽是些才露尖尖角的嫩叶,冷莞尔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适的药材,不过她找了半日,日头渐渐高了,她终于看到一小片连翘,嫩黄色娇嫩的花朵开得正好。
采了些花朵与枝条,冷莞尔下了山,路过二和田地的时候想要跟他说一声,他不在,可能是去了别的田地里劳作,山里的地都不广阔,一块一块离得远,也小。冷莞尔继续往山下走,回到村子里的时候看到河边围了一群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她没理会直接回了虎子家,结果莫黍离也不在。
难道是见到自己没在就去找自己了?冷莞尔的脑中闪过这样一种猜测,不过随即也就否定了,她想起河边围着的那圈人,于是直奔河边而去,果然找到了莫黍离。
莫黍离正立在清冽的河水里,手里举着一柄长矛,屏气凝神一动不动,河边的青石块上摆了一溜又大又肥的草鱼。他这是在捉鱼?冷莞尔忍俊不禁,悄悄靠近了人群,人群也很是安静,村民们只围观,没出一丝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压低了。
水中一尾青鱼还没有丝毫危险意识,摆动着尾巴悄悄靠近了莫黍离,莫黍离的视线紧随着它,见它越来越近了,手中长矛豁然刺下,再举起长矛时,上面已经赫然多了一尾肥美的青鱼。
人群轰然闹起来,村民们拍着手叫好,莫黍离把鱼取下来扔到岸上,他看到了混在村民中间的冷莞尔,于是自己也跟着上了岸,吩咐虎子母亲,“大嫂,麻烦您给大家分一下。”
虎子母亲笑得嘴都合不上,乐呵呵地应着,“好、好。”
虎子领着一群小伙伴也凑上来,帮忙收拾着,“娘亲,我帮你。”
莫黍离这才整理了衣衫走近冷莞尔,嘴角带笑道:“何时回来的?”
冷莞尔望着他,语带嗔怪,“有一会儿子了,水不凉吗?”
莫黍离微低了头,似有点心虚似的,“有点凉。”
冷莞尔忙拉着他回了虎子家,拿了一块干净的棉布给他,“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堂堂莫三少怎么今日竟性情大变了,居然在这些醇厚的村民们面前卖弄他出神入化的捕鱼神技,你自小学的精妙招式就是用来做这个的?仔细将来传出去,别人笑话你!”她絮絮叨叨说着,莫黍离静静地听着,不仅没恼怒,而且心里很受用,他蓦然惊觉自己竟也很享受这种被人数落的滋味。
等莫黍离收拾好,冷莞尔这才想起自己在山上采的连翘,忙去厨房蒸上,因为没有药罐子,只好在一个小陶罐里煎着,约莫着水有七分热了,她从腰上摘下了昨夜的那个青葫芦,拔掉塞子滴了几滴清酒进去,回头看了看莫黍离,他没看她。
其实莫黍离看到了冷莞尔的行为,只是故意装作没看到,她若要加害他,一路上有的是机会。早上知道她去山上采药,自己其实也曾暗暗希望她就此趁机逃走吧,不要再回来了,可她回来了,为了自己的伤,他还有什么理由怀疑她。
冷莞尔把熬好的药端给莫黍离,有片刻的犹豫,“你敢喝吗?”
莫黍离定定看了冷莞尔片刻,直接接过了碗,一言不发将整碗药喝了进去,然后将碗倒过来展示给冷莞尔看,眼眸深处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华。
冷莞尔撇了撇嘴,嗔了他一眼,脸上飞起了淡淡的红晕,从他手里夺过了碗去清洗。
等冷莞尔再回到莫黍离身边的时候,她发现莫黍离的脸色不太好,原本就是清白抑郁,此刻更白了些,白里掺了灰,是越见虚弱的征兆。她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莫黍离蹙着双眉,缓缓道:“药……药有问题。”
“怎么会?”冷莞尔的身体骤然绷紧,她想站起来去检查一下那药材,“你相信我,我没下毒。”
莫黍离拉住冷莞尔,手紧紧攥着她的手,压低声音说:“别动。”
冷莞尔感觉出莫黍离握着她的手用了用力气,她立刻会意,又紧张地叫道:“黍离,黍离,你怎么了?”她的声音渐渐低了,到了后来她身上也没了力气,头一偏歪在莫黍离肩头,而莫黍离早就没了知觉。
二和在门口探了探头,见两个人都着了道,便回身对着身后招了招手,随即便进来两个身材雄壮的大汉,直接用麻袋裹住两人,一人背一个将两人背起来,也没跟二和打招呼便出了门。
冷莞尔感到自己被人背在背上,似乎是在上山,一会儿的功夫又像是在下山,就这样上上下下,终于进了一个寨子,那壮汉把她扔到了一个牢房里,莫黍离也被另一个壮汉扔下,把麻袋解开将他们倒出来,两个壮汉这才关上门走了。
等脚步声远了,冷莞尔睁开眼,来不及看这是哪里就先去看莫黍离的情况,他的身体很虚弱,勉强没有昏睡过去。
“黍离。”冷莞尔轻声唤着莫黍离。
莫黍离吸了几口气,面上有汗珠渗出来,“我没事,这药只是让人浑身无力。”
冷莞尔用手给莫黍离擦着额际的汗珠,“是那连翘的问题。”她知道自己的酒是没有问题的,也不可能是被人下了药,那问题只能是出在自己采的连翘上,是花香。自己自小被父亲训练了出来,百毒不侵,可莫黍离却不行,此刻他身上已是使不出一丝力气。
“我去找解药。”冷莞尔道。
莫黍离按住冷莞尔的手,“晚上再去。”
冷莞尔这才慢慢静下心神,她观察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地方,是间石头砌成的牢房,木头门,用铁锁锁着。门口没有人把守,看似将他们掳来的人对自己的花香很自负,确定她们是没有逃跑的力气的,难道那人也是想得到《浊醪妙理》的原稿?
“我已然成了整个江湖的玩物,即便流落到这不知名的乡间,也不得片刻的安宁。”冷莞尔叹息着,“也不知此次又是何人。”
莫黍离的声音有些虚弱,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只道:“且等等看吧。”
冷莞尔兀自苦笑,静默了半响道:“是我连累了你,我不该在长江边上多待那一晚上的,如若不然,你已安然回到江风山庄做你的三少爷了。”
“与你无关,旁人若费尽心机想在我们到达江风山庄之前将我们截住,即便没有那一晚,我们也万难顺利过江。”莫黍离说完拧起了眉峰,神色越见苍白,许久许久又低低叹息了一声,“我该谢谢你的,我从来都不曾期望回到江风山庄。”
莫黍离的声音低,冷莞尔听到的只是不清晰的几个字,她凝视着他,“什么?”
“没什么。”莫黍离轻轻摇头沉默下来。
太阳慢慢向西挪移着,终于快要入山,天色如期暗下来。一直没有人来审问或者监督牢房里的两个人,莫黍离盘腿调养着气息,冷莞尔则守在他身旁观察他的情况。
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的时候,莫黍离豁然睁开眼,道:“你听,是什么声音?”
冷莞尔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声音很远,很杂乱,像是很多人在喝酒猜拳,“有人在喝酒。”
莫黍离功力强些,尽管受了伤,耳力依然比冷莞尔要好,“是很多人。”他侧耳又听了片刻,“我们现在出去。”
简陋的木头门是挡不住他们的,莫黍离中了毒使不上力气,冷莞尔功力还在,很轻松地就扭断了门锁,扶着莫黍离出去。天黑了,外面昏暗暗的,所有景象都只剩了一个墨色的轮廓。
循着人声走过去,渐渐能看到依稀的光亮,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出这是个建在山谷的寨子,不算大,院子空落落的,后面有几十间石头房子,又高又大。牢房是在一个小角落,人声则是在中间的一个房子里发出来的,冷莞尔扶着莫黍离悄悄走近,从门缝里里觑着眼望进去,能看到一群粗衣汉子正在划拳喝酒。
一个喝得鼻子眼睛通红的汉子猛灌了一碗酒站起来说道:“哎,我说,这次的这个妞儿真是个美人,比城里倚红苑的翠翠都骚,声音娇滴滴的,叫人听了骨头都酥了。”
另一个汉子端着酒碗站起来,拍那汉子的肩膀,调侃道:“你就知道翠翠那个小狐狸,这次的这个美人是个美女蛇,不仅长得美艳,据说工夫也很是厉害,像你我这样的身手,她一个人可战几十个!”
那汉子浑不在意,挥了挥手道:“工夫厉害又怎样,不也着了我们连翘花的道儿么,现在估摸着已经在我们老大身子底下化成一道水了。”他说得甚是粗鄙,众汉子却就喜欢听这样露骨的笑话,轰然笑起来,笑声极其暧昧猥琐。
端酒碗的汉子笑了一阵,又道:“真想听听她是怎么个叫法,是不是跟咱们寨子里的娘儿们不一样!”
红鼻子的汉子推他一把,道:“去你的!老大还没听够呢!”端酒碗的汉子也不介意,又道:“不过咱们老大也忒沉得住气,都捉来好几天了,非好吃好喝地养了这么好些天,说是不愿强了她;那美人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几次看到她在老大要害处摸了几把,老大着急得不得了,她这才说要她心甘情愿也容易,只消老大帮她把她的仇人抓住就好。说来也巧,刚好她的仇人就出现在山前的村子里,你说他们倒不倒霉,可见这老天爷也是对老大的痴情感动了,想让他快些得到那美人。”
红鼻子的汉子接着道:“早上二和来说老大要找的那两个人在他家里借宿,说其中那个男人受了伤,那姑娘好死不死地要去山上采药材,这可是他们自己要找死,这山上的连翘品种独特,别说是人了,便是一头老虎,闻了也没有一丝力气。”
听到这里,冷莞尔扭头看了莫黍离一眼,莫黍离与她对视,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下渐渐明白中毒的缘由。只是方才那些汉子们说那美人与他们有仇,这可见又是托词,那美人最终的目标必定也是《浊醪妙理》的原稿,会是谁呢?天下人皆有可能,不过美到如斯地步,又如此不要脸面的,恐怕也只有一人!
“‘一柯梦’还有吗?”莫黍离轻声问。
冷莞尔轻轻合了合眼皮,抬手从腰上解下了一个青葫芦,面上隐隐若有惋惜之色,压低声音道:“就这么一瓶了,居然用来对付他们。”她说完将瓶口的塞子拔开,悄悄将葫芦顺着门缝扔了进去,葫芦落在地上,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
屋子里的汉子们虽然身材雄壮,但都是些使蛮力的人,内力一般般,闻了那酒气,只片刻便都“扑通扑通”扑倒在桌子上,沉沉睡了过去。莫黍离望着满屋子横七竖八躺倒的躯体,难得说了一句玩笑话:“你原是打算对付谁的?不会都是为我准备的吧?”
冷莞尔面上飞了红霞,笑嗔他:“这可是无价的宝贝,我父亲一辈子也只酿出了这几瓶,前些年我一次也未用过,是因从未遇上大场面,也从未遇到过能让我用上这些宝贝的人物。若是你能用上两回,便说明你在江湖上的地位是顶顶高的,你该引以为豪呢!”
莫黍离无奈笑道:“道理全在你这边了,照你这样说,我们着了你的道,还要因此感谢你不成。”
冷莞尔微微偏着头,发上一支翠色珠钗皎皎若流光,道:“可不是。”
莫黍离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便是这样很随便的几句话,没什么精妙的含义,由她口中说出来,他很乐意听,心情也是愉悦的,他最近常常有这种莫名其妙现出的愉悦感。
两人没多做停留,丢下十几个呼呼大睡的汉子们,去找他们口中说的老大,当然还有那位骚气的美人。在最里面一进院落的厢房里传来声音,莫黍离与冷莞尔视线碰了碰,放缓脚步走了过去,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等走到窗边,已能清晰地听到是交错的喘xi声,还有一名女子“嘤咛哦呃”的叫声,叫声酥软柔媚,当真是没有丝毫收敛含蓄。
清冷阴郁如莫黍离也立刻有些尴尬,脚步停在哪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冷莞尔尚未明白,疑惑地望了望莫黍离,眸中清澈,眼见的是在问:这是什么声音?
莫黍离面上的线条立刻绷紧了,很是僵硬,不知道此时是解释好还是不解释的好,犹豫之际屋子里的女生霍然又大了些,冷莞尔身体一顿,一下子明白了屋子里正在进行的事情,她的脸猛地涨红了,匆忙转了头不去看莫黍离。
“你叫的真好听。”那声音很兴奋,粗拉拉的。
女子的声音娇软,哼哼唧唧不停,“你们男人在床上的话都信不得,现在箭在弦上,话都像歌儿一样动听,其实都是哄人家开心。”
男子又道:“你这话可要凭良心,你来了这些日子,可见我强迫过你?你要我给你找你的仇人,我立刻遣人去找,现下人已经找来了,正关在牢房里呢。”停了一会儿,又听他笑:“怎么你都没有骨头的?身上跟水一样软。”
女声愈发荡漾,“死人,这样子你倒不喜欢?”
“喜欢,喜欢得紧呢!……”
屋里的对话愈发不堪入耳,冷莞尔自己堵了耳朵不去听,不过满面绯红,直红到了耳朵根。莫黍离不能也捂上耳朵,所以更是难堪,抬手揉了揉眉心,他硬着头皮推开了门,“吱嘎”一声,伴着开门的声音响起,里面的叫声喘xi声也一下子停了。
男子不耐烦地叫着:“什么人?”
莫黍离与冷莞尔走进屋子,离得床边远远的站定了,床上一名中年男子长相很是粗狂,又气又急地怒视着走进来的两个人,急忙用被子将自己和怀里的可人儿裹住,呵斥道:“你们是谁?”
莫黍离轻哼一声,道:“你将我们掳来的,居然不知我二人是谁?”
“是你们!”男子又扯了扯从肩头往下滑的被子,虽然生气,却也不敢站起身来,只粗声问:“你们怎么出来的?”
冷莞尔红着脸耸了耸肩:“走出来的呗。”
男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下的美人一把推开,她自被子里坐起来,柔白若凝脂的玉肌暴露在空气中,她就那么坦然地裸露着,没有丝毫羞怯与不安,反而对莫黍离飞了个媚眼儿,娇滴滴道:“三少,小妹让你看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