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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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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梢头,乔雁生从锦被中钻出,她迷茫的看着外面的一切,脸上一阵凉意。她抬手摸摸脸颊,一片湿润,从她及笄到现在,梦中莫名落泪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令她落泪是同一个梦,而且这个梦变得越来越清晰。梦越发地清晰,她便越感到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利的事情要发生。
“难道……这些都会发生吗?”乔雁生轻喃,眼眶微微湿润,泪水倾盆而出。她双手捂脸低声抽泣,泪水透过指缝滴落。“不!我不会让这些发生的!他绝对不能有事……”乔雁生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再哭泣,一个计划正慢慢的在她的脑海形成。
只要让他当上太子,他就安全了吧?
乔雁生理了理乱发,本便是合衣而眠,盖着厚重的被子,背部已被汗渍浸湿;做了一场噩梦,冷汗也是直冒。她顿时觉得浑身黏腻,想要沐浴更衣。只是这种时辰,恐怕师姐们已经入睡;即使没有入睡,也怕是在什么地方修炼吧!乔雁生无奈,只能将外衣脱去……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坐在房顶上洛可倾用折扇敲敲自己的头,一手半遮面阻挡自己的视线,暗暗在心中叫到。洛可倾人虽风流但不下流,上房揭瓦偷看姑娘的事向来不会干。此次是家父有令要好好监视近期来到青烙派的人,不得已才做出这样下流的事。他将脚边的瓦片慢慢放回原处,使用轻功跃下屋檐,闪到一根两人粗的柱子后。
乔雁生裹着薄薄的被单赤脚走出房门,她背着月光走向了另一座庭院。当她路过洛可倾的藏身之处时,停住了脚步,看向那根两人粗的漆红柱子,却什么也没看见。洛可倾在她走过的瞬间就已经藏到了别的地方,当她转头时,洛可倾似乎从她那淡漠甚至有些怯生的脸上看到了杀意,仔细看又觉得没有什么。
洛可倾摇摇头,绝对是自己想多了。他见生师妹走远了,便闪身上了一旁地梧桐树,将自己影没在枝叶纵横之间。乔雁生披着薄被越走越远,月光撒在她的乌发上,纱裙在身后拖拽。她走得很慢,即便脚底刺骨的寒意,她也丝毫不加快速度,只是慢慢地走着、走着,像明月一样安静,一样清冷,毫无生息。
三天前,夜,东陵国皇宫,观穹院。
“这……这天象有异!”莫恒吃惊地看着空中不断变化的星象,愁眉不展。北斗七星直指向南的一颗孤星,那原是天边最不起眼黯淡无光的孤星,近来却开始发亮,虽然忽明忽暗,但还是引起了了莫恒的注意。而象征着“王”的星星却有没落之势,原本朝着“王”的明星也慢慢转变轨道,朝天边那颗不起眼的孤星行进。这有天下易主之意,着实不是什么好兆头。
莫恒一挥衣袖,沉声唤到:“来人啊!”
几名侍女慢慢走进来,她们一路低着头半弯着腰,双手置于腹间。侍女的装扮如出一辙,梳着双丫髻,身着墨绿长裙,腰间系着一块翡翠打造的长命锁,长长的流苏静静的垂在身侧。她们的妆容无差别,额间点一粒朱砂,画着柳叶眉,荷色的唇。
侍女们走到莫恒身后,微微下蹲继而抬头,道:“祭司大人。”
莫祭司摆摆手示意她们起身。侍女们自觉起身,退到莫祭司两旁,她们一改先前的卑微,站直身子一言不发,等待着祭司大人下达命令。
莫约半刻钟后,一排身着紫蟒袍腰间配剑的男侍卫走了进来。“祭司大人?”带头的侍卫一膝跪于地,双手抱拳举过额间,身体略微前倾,开口询问。剩下的便退到莫祭司的另一侧,空出一位,与先前的侍女一一对应。
侍卫与侍女们不同,他们有的长发高高束起,面如寒霜;有的碎发过眉,面若桃花;有的长发轻轻用发带收拢,面似暖玉。除了身上的服饰一样,就连配剑都是长短不一,质地不同,颜色各异。
侍女是皇后御用的“荷月”,为首的是长婧,此时正站在侍女们的最前方,离莫祭司最近。侍卫是莫恒专用的“莽原”,为首的是长華,正与莫祭司低声谈论。
交谈过后,长華走到空出来的地方,还不忘朝长婧拋一个媚眼。长婧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不予回应,可羞红的耳根点明了一切。其他人见了不由地低笑,却也不曾发声。长婧气急了便怒瞪长華,脸颊鼓鼓的,似有话要说,又无从开口。见到这种时候的长婧,长華总会感到莫名的兴奋。
他们的一举一动莫恒收尽眼底,既愉悦又惋惜。愉悦的是,这对佳人给沉闷的宫宇增了一分生气;惋惜的是,他们身在莫门,难得两情相愿白头偕老……
莫恒轻咳几声,打断了这场小小的闹剧,长婧自知失态,连忙低头,长華也收起了戏虐的笑意。
“‘荷月’听令!”
“奴婢在。”
“你们退下,速去皇后娘娘寝宫,向娘娘禀告,天象有异。不得有误!”
“‘莽原’依次汇报各地藩王、城主动向。”
‘荷月’一队弓着腰,缓缓朝门外退去。退至殿门,她们便转了个身,双手置于腹间,挺直腰板,快步走向皇后的寝宫。还未出这观穹院,便听到宦官尖锐的嗓音“皇后娘娘到——”。
一身华服的皇后快步走来,此时她已顾不得什么小步慢踱,母仪天下了。柳间透露着不安,双目尽显惶恐。原是显露端庄高贵的服饰,此时却成了累赘。宽松的袖子在风中张扬,裙尾在新砌的大理石地板拖拽着,阻挡她秦兴的脚步。系在腰间的和田玉与金饰相撞,发出叮铃哐啷的声音,听得她无比烦躁。
长婧一惊,若是皇后娘娘亲自到观穹院,恐怕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宦官小心的搀扶着皇后,不敢有丝毫怠慢。两侧的粉衣婢女紧跟在她身后,未抬过头。
“皇后娘娘吉祥。”其他人不似长婧那般多想,先一步跪下,身为莫门人,莫门的规矩便要牢记于心。
“起来吧,”莫陵歌经过她们身旁时,轻瞥了长婧一眼,有些不悦。“你们先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方圆百米不许有任何人靠近!明白了吗?”她稍稍停住了脚步,抬起宦官搀扶着的手,走至长婧面前道。
“是,娘娘。”粉衣婢女半蹲,慢慢朝外退去。
“若是……”宦官稍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皇上来了你便让他移步大堂,说,本宫一会就到。”莫陵歌直接给他回复,想想又加了一句,“太后来了,便让她……嗯,一同去大堂休息吧。”
“可是——”宦官的话未出口便被打断。“怎么,程公公年事大了?莫不是听不懂本宫说的话了——”莫陵歌怒道,奋力一挥,险些打到程公公。
“老奴、老奴不敢。求皇后恕罪、求皇后赎罪!”程公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使劲磕着头。
“你下去吧,莫要磕坏了这新砌石板。”莫陵歌看在他多年尽心尽力的份上,没让他继续磕下去,命两名侍女将他搀起。
“诺。”程公公被搀起后,扶着额头独自朝院门走去,两名侍女则退回自己先前所处的位置。
“还笃着干嘛?你们那如花似玉的小脸不想要了?”不等程公公走远,皇后怒道。她将袖子挽起,露出白皙的小臂,提起裙侧骨,大步流星朝前走去,也不顾白色的亵裤露出,母仪风范。
“奴婢不敢。”长婧一众忙上前提起拖曳在地的裙尾。
莫陵歌踏入里殿时,各地藩王、城主的情况已汇报的差不多。莫恒看着母仪风范全失的她,又想到了多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情形,不由得轻笑。莫陵歌看着他的笑,心中五味杂成,终是负了他,还为了自己的私心将他困在这终日不见天日的牢笼……
“莫……莫祭司,”莫陵歌张口,本欲直呼他的名字,只是自己是一国之母,身份早已和当年不同,“本宫方才在寝宫时,抬头,见天上阴晴不定,星辰也忽明忽暗。莫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莫恒苦笑,没想到他们变得如此陌生。“启禀皇后,这天象,恐有天下易主,亡……”
啪——
一个耳光重重的甩在莫恒脸上,五指分明,红印清晰可见。皇后在颤抖,掌心传来阵阵酥麻感,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生气。天下易主,亡国灭族岂是随随便便说出口的?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再传到天子耳中,轻则人头落地,重则满门抄斩。
长華感到非常的诧异,平日温和的皇后会出手扇人,也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当事人却异常镇静。莫恒并不在意她的一巴掌,在意的是红着眼眶的莫陵歌。也许是太过熟悉对方了吧,多少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个动不动就落泪的女子……
“你们先下去吧。”莫恒知道,陵歌不喜欢别人看到她落泪的样子。
“遵命。”
“是。”
虽有些放心不下,长婧只能默默退下,她还有太多的疑惑,需要解答。
寂静的殿宇只剩下皇后与祭司,莫陵歌忍不住瘫坐下来,她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哭过。上一次是她下嫁聂葛篱,成为皇后的那一天?还是她得知莫恒入宫为祭司之时。莫恒绕到她身后几尺开外坐下,双手撑地,仰头望着浩瀚的星空,想象着陵歌借着自己的肩膀抽泣。
“莫祭司……”
“微臣在。”
“莫恒……”
“嗯,我在。”
“季恒……”
“嗯,我在。”
“阿恒。”
“……嗯,阿恒在,”听着陵歌如曾经一般呼唤自己,莫恒先是一怔,微笑的点点头,淡淡答道。“小陵可以放心哭了。”
莫陵歌抹抹眼泪,扭过头,有一搭没一搭的问:“我是不是很无理取闹?”
莫恒听着她孩子般的语气,也扭过了头,笑到;“是啊,小陵还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流眼泪。”
莫陵歌看着他如沐春风的脸颊,沉默了一会儿,道:“莫祭司,这样的错,莫要有下次。否则,本宫也难以护你周全。”莫恒先是一愣,起身,走到皇后面前约三尺处,抚平双肩的褶皱,半抬起前袍,猛然跪下,双掌紧贴着光滑黑色大理石砌合的地面,额头磕到地上,不轻不重,正好能够听到声响。“臣谢皇后娘娘不杀之恩——”
他怎么能忘了,多年前就该明白的道理,这是皇宫啊。
入了宫,便无儿女私情,仅有——君臣之分!
莫陵歌缓缓起身,把弄着涂了蔻丹的指甲,又扶扶别在发髻的步摇,拭了拭眼角,确认没有泪水,才问:“莫祭司,你看本宫这妆如何?可比得过那些新入宫的妃子、宫女?”
“皇后娘娘貌比天仙,即便不抹腮点唇也无人能及。”莫恒直直盯着黑色大理石映出的自己狼狈的样子,答道。
“本宫让你‘看’,怎么,祭司大人听不懂?”莫恒忽见理石中多了一双勾边绣花鞋,微微抬头,才发现莫陵歌已走到他面前。“祭司大人若是没了这双明眸,还怎么观测星相,为皇上效力?”莫恒听着她略带威胁的言语,默默抬头,看着皇后一脸冷漠。
“娘娘妆容精致,日出之时上妆,日落之后依然冠压群芳,非一般脂粉能做到,用的可是‘脂粉奁’特制胭脂?”
“看来祭司也不算双耳不闻宫外事啊。”
“娘娘过奖了。”
“起来吧。”
“谢娘娘。”
莫恒起身,莫陵歌瞥了一眼莫恒脸上淡了许多的掌印,轻拍掌心。听到掌声,长婧及长華各带着自己的下属从两侧走入,站成两列,等待皇后下达命令。莫陵歌在他们中来回走动,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自己眼中。
“长婧、长華,本宫命你们三月之内将‘小姐’唤到我寝宫。”
“是,奴婢(卑职)遵命。”长華长婧上前,一蹲一跪领命。
“长喜、长桀,你们俩留在宫中,暂代长婧、长華之位;长勒,你到镜语去,传我命令:调动一千人到各国,其它人保持原样。”
“长桀(长喜)领命。”一男一女从第二位走出。男唤长桀,是‘莽原’的副领队,一名温文尔雅的男子,二十来岁,擅长扁鹊华佗之术,是宫中首席太医嫡传弟子。女唤长喜,皇后贴身侍女,负责帮助皇后处理大小杂事。
“长勒领命。”一名男子从队伍的正中间走出,抱拳作辑,垂着头。他面容青涩,似乎只有十七八岁,发长不过二尺,用一靛蓝发带束起,额前几缕碎发垂下。
莫恒觉得皇后娘娘的命令有不妥之处,忙上前,“娘娘,日前已拨有三百人马分六路随使者前往各国,再调一千人,恐镜语防备空虚。”莫陵歌静思,觉得莫恒说的有理,更问: “莫祭司说的极是,不在有何高见?”
“臣认为,调二百人足矣,一百文,一百武。再从中分为五十队,每队四人,文武必有一,不同时令从不同关口随迁徙的百姓、商队到各国。”莫恒并不十分很相信长勒,但长期观察长勒,又未发现不妥之处。语罢,莫恒感到一道极冷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略过,凭着自己的感觉,视线来自那名唤作长勒的少年。可长勒依然保持着先前抱拳作辑,低头领命的状态。
“嗯,倒是个办法。”莫陵歌微微点头,似乎想起一件事,“长勒,你还未到过镜语吧”
“是。”长勒如实回答。
“让长赋带他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莫恒建议,想来想去,他还是不放心这个少年,虽说是太后将他推荐入内,又有皇上做担保。多带一人方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若有什么不对劲,也好铲除祸患。
“就这样吧。长婧、长華即刻启程,我已在观穹院外备好马匹、干粮及水。长勒长桀速去收拾包袱,明日卯时三刻出发。剩下的人,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莫陵歌玉腕一抬,如葱纤细五指指向院门,命令道。腕上玉镯、银环相碰,宽袖飞扬。
“是——”长婧长華二人走出队伍,转身,大步朝殿门走去。长勒长桀则直接使用轻功借助殿内的顶梁柱跃到屋脊,消失在暮色之中。
‘莽原’从左侧退出,‘荷月’则分成一左一右两拨,跟在皇后身后从正门走出。莫恒看着莫陵歌的身影渐行渐远,默默抬头继续做着那枯燥乏味的观测星象的事。
说与不说有何不同?不过是人不愿意接受现实罢了,自欺欺人,这都是天命。
无人可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