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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聂子桉和衣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回忆着今早发生的每一件事。他不明白,乔雁生跌落那一刻,为何自己如此焦急。本意仅是与林师弟切磋武艺,若不是洛师兄及时出手制止,恐怕林箬横早已成为剑下亡魂。想到这儿,聂子桉气急了自己的鲁莽,思索着自己明日该如何向林师弟赔罪。哦,还有洛师兄。
      这世上最难还的便是人情,若是不早日还清,只怕之后还不起。
      聂子桉不再多想,将手从脑后抽出,扯过里侧的薄被蒙住头。欲睡,又将薄被一把掀开,从枕下摸出一把长剑。聂子桉借着微弱的月光,下床套上布靴,走到房门,提起门闩,打开房门。方才便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什么人路过,但想想似乎有些不对劲,这么晚了门派中怎么会有人走动?且其脚步声似是刻意放轻,微不可闻,常人恐怕是听不到。更奇怪的是,离这里愈近,脚步声愈急。
      乔雁生正欲抬手扣门,听见“吱——”的一声,房门便自行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宽厚结实地男性胸膛。
      一个抬头,一个低头,两人眼神交汇。
      见到来人,聂子桉有些许惊讶,现已是午夜时分,乔雁生怎会独自在外游荡,还仅是裹着薄薄的被单。虽说此时正值酷暑,可山上总比山下凉上几分。山中较为湿润,白天没什么感觉,入了夜,不注意,还是会着凉。
      乔雁生低下头,唯唯诺诺道:“子桉哥哥,雁生不是有意打扰到哥哥休息的。只是、只是……”她拢了拢被单,想要抵御山中的湿气,“只是一觉醒来,浑身粘腻,想要沐浴更衣,但是……”说道这儿,她声音也越发轻细,若不是唇瓣张张合合,恐怕没人知道她在说话。
      乔雁生自幼体弱多病,几句话都伴着白气,她抿紧唇瓣,玉足微微踮起紧挨在一块。聂子桉见此也不多说,忙让到一旁,唤乔雁生到自己的房中。乔雁生抬足跨过门槛,薄被覆在她的足上,足尖若隐若现。聂子桉才发现原来她并未着鞋袜,剑心凝成一个“川”字,抬起头的瞬间,便朝前跨了一步。乔雁生以为聂子桉不想让她进入他的房中,急欲后退,匆匆道:“对……”
      没想到自己竟被人抱起,原想道歉的话语卡在喉中,她略有些惊慌,挣扎着想要从那怀中下来,薄被从她的手中滑落。聂子桉见到她只着了中衣,眸中的不满更深了一分,他别过头不看怀中的女孩,用剑撩起垂地的薄被。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床边,聂子桉凭着多年对自己房中的记忆,闭上眼也不会走错一步。
      聂子桉将她轻轻放下,又转到侧卧,从侧卧的柜中取出一番较厚的被子。聂子桉拍拍被上的灰尘,摩挲着那番被子。被子虽覆了些许灰尘,却还是崭新的,聂子桉从未用过,既用不上也不舍得用。
      他回到主卧的,将被子放在乔雁生身侧,慢慢将它展开,动作至轻至柔。聂子桉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打横盖到乔雁生的腿上,尽量不让被子与地面相触。
      这被子是聂子桉被迫离开皇宫的前一晚,母妃带着几名宫女连夜赶出来的。
      他离开皇宫那天,鹅毛大雪,母妃被宫女搀扶着站在皇宫西侧的金西门。母子二人只能远远相望,母妃想再上前几步,被拦下。无论母妃如何苦苦哀求,卫兵也不愿通融一下。他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只有几件薄薄衣裳。他喊道:“母妃,别为我担心!父皇说了——我很快就可以回来的,只是去学习武艺而已——”
      很快是有多快呢?他一直呆在这儿,未曾回去过,因为没有谕旨啊。
      “你先待在这儿,我去给你烧水。”
      “子桉哥哥——”乔雁生忙叫住他,“这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吧?”
      “也许吧。”
      “那你还是收起来吧,省的被我弄坏了。”
      “既然是东西,便是要拿来用的。如果连被利用的价值都失去了,那——留着做什么?”
      安顿好乔雁生以后,聂子桉便转身离开了。
      乔雁生看着他落寞的背影,道:“我会帮你夺得你该有的一切。”

      深夜的山林总与山下不同。
      繁华的街道只有更夫在游走,乞儿早已饿卧桥下;紧闭的城门士兵在打盹,太守醉卧美人怀;青楼尽是笙歌夜夜,万户人家灯火俱息。
      山上雾气弥漫掺杂着炊烟。
      膳房火光点点,木块在火的纠缠下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林箬横偶尔弯腰添柴,更多时候是在翻动锅中的饼。随意用手一擦,都是汗。
      “这怎么还没熟,”林箬横感到很郁闷,“明明都是按着膳房师傅说的做的——”
      “啊啊啊啊!再这样下去我不会饿死吧?”他靠坐在柴堆上,十指插入发间,仰天长啸。
      “你在干什么……”
      林箬横僵硬的扭过脖子,嘴角有些抽搐。
      啊——我的形象!
      “师、师兄。”林箬横磕巴道。看清站在膳房门口的人后,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聂子桉提着两桶水站在膳房门口,长袖挽至肩上,用两根缎带绑紧,露出素色单衣。聂子桉将桶放下,走到林箬横身边,俯身拾起他身边尚未用过的干柴,有意无意的提点他:“你的火,有时像时啸,随时可以席卷一切;有时又像溪流负载的落叶,顷刻便会覆灭。若是不能好好掌控火道,你这锅里的东西,要么,糊掉;要么,外熟内生。”
      林箬横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弄了这么久,锅内的东西也没有熟。
      “多谢师兄指点!”林箬横超聂子桉投以感激的眼神,对聂子桉的看法也渐渐朝还得方向转去。
      聂子桉没有回话,抱着干柴朝外走去,放到膳房门前的石阶上。再度进入膳房,在角落拣了几根较为粗大的木头,又从庭中的半个木墩旁找到了一把斧子。林箬横有些好奇,索性将锅里的饼铲起,放置在一旁,抱胸倚着门框看看聂子桉要做什么。
      聂子桉将一块稍大的干柴固定在木墩上,微微运动内力,手起斧落,干柴一劈两块。也许是力道过大,被劈开的干柴并未掉在木墩周围,而是飞向别处。
      洛可倾不慌不忙抓住迎面飞来的木块,用收起的折扇挡在自己面前。移开折扇,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木块,再看看掉在另一边小一点的木块,摇摇头,用他那吊儿郎当的语气道:“啧啧,聂师弟是第一次劈柴吧?这样劈,柴可是不能用来烧的。”
      聂子桉默默不语,这的确是他第一次劈柴。林箬横则拍手叫好,上前道:“洛师兄好功夫,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哦?什么疑问,说来听听。”洛可倾拿着木块走到木墩旁,仔细看了下木墩,选择了一个较好的位置放置木块。他将双腿中的青帨撩起,塞到腰间,又将折扇放到腰后,卡在腰带中。洛可倾扎下一个马步,他张开双臂,抖了抖,露出半截手臂,他朝聂子桉伸出手,道:“斧子给我。”
      聂子桉将斧子递给他,洛可倾将斧刃轻轻放在木块上,再轻轻抬起,在空中比划两下,奋力一劈——
      “洛师兄是不是常被东西砸?”林箬横突然开口,洛可倾手一抖,斧子没劈到木块上,反倒被卡在木墩上了,木块晃了晃,倒在一旁。聂子桉看了看洛可倾,又看了看掉在一旁的木块,带着怀疑并同情的眼神看向洛可倾。
      诶诶诶,我说师弟你那是什么眼神!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
      洛可倾内心在呐喊,可他要保持自己在师弟妹心目中的形象。
      “咳咳,这个嘛——”洛可倾假装咳了几声,想要转移话题,“这三更半夜的你们俩不在各自房中睡觉,跑到这来做什么?”
      “烧水。”
      “煎饼!”
      “欸?”林箬横、洛可倾惊讶的看着聂子桉,这种时候烧水做什么?
      “……”
      聂子桉无视了他们好奇的目光,走向另一个方向,捡起干柴放到一旁。由于受不来两人炙热的目光,他只好道明煮水的意图:“雁生想要沐浴。”
      “哦,原来是生师妹想要沐浴啊。”他俩恍然大悟。
      聂子桉不再言语,默默地劈着柴。两人见没什么可谈的,便也散了。
      洛可倾走了数十步,又回头,佯装不知乔雁生在何处,问:“三师弟,你怎知生师妹要沐浴?”继而调侃到,“难不成——师妹在你房中?”
      “正是。”
      林箬横前脚刚踏入膳房,一听到这惊人的回答,便匆匆跑出来。要知道,这满派的人,在他看来,都是一些粗枝大叶的大老爷们儿。少有的女弟子也也是样貌平平,长年习武炼得一身侠气,一点不似大家闺秀。就数乔雁生最有气质,长得最美。
      聂子桉随性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和乔雁生勉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也曾共处一室挨到天明。对于林箬横的反应也只是皱皱眉头,置之不理。
      “那生师妹岂不是无换洗的衣物了吗?”林箬横抚着下巴,全然忘了自己手上还有油渍。
      “嗯,”聂子桉稍稍犹豫,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好像是。”
      雁生到他房中时,也只是草草裹了一张薄被,似乎连鞋袜也没穿。
      洛可倾听了,笑逐颜开,提出自己要帮忙。
      “实不相瞒,师兄那有些许女子的衣裳。本欲带回家中,让女眷们高兴一下,这不,还没回去,这些衣裳服便已派上用场。”
      “诶,聂师兄不如我们去给师妹挑一件?”林箬横兴致勃勃道。早听师姐们说过,洛师兄的房中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便是女人的衣服。
      “想法很好,可是烧水还是要有人看着比较好。”聂子桉赞许的点点头,但又婉言拒绝了他们的邀请。
      “嘿,三师弟,别这么不解风情。不过是挑件衣裳罢了。”说罢,洛可倾直接上前,用手勾住聂子桉的脖子,连拖带拽地将他带走。
      “可是水——”聂子桉不死心的回头看了两眼即将烧开的水。
      “师兄,别担心了。”林箬横捡起几根木材,直接扔到火堆中,动作如行云流水。
      火一下旺了许多,微微有水汽飘出。
      “这样就好了!”林箬横大呼一口气拍拍手,露出狡黠的笑脸。“干得好,箬横。”洛可倾朝他眨眨眼。
      就这样三人勾肩搭背地朝洛可倾的房间走去。

      乔雁生看了看覆在身上的被子,一针一线紧凑,图案色彩恰到好处。但细细观之,会发现其中包含五六种绣法,并非出自一人之手。按照常理,一件绣品大多是一人完成,除了以贩卖布匹为生的大型山庄,很少会多人同绣一件绣品。
      难道是子桉哥哥自己买的?不对,不对。不可能是他买的。
      乔雁生很快又打消了这个想法,如果是聂子桉自己买的,不可能不用。以乔雁生对聂子桉的了解,不需要用的东西,他从来不会买。
      她回想起聂子桉拿出被子时的一系列动作,看了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她不由的揣测,难道是连夜赶出来的?
      可是,怎么会有人连夜为他赶制被子?会不会是哪个红粉知己做的?
      一想到是哪个女人做的,乔雁生就特别恼火,她狠狠的抓了一下,险些将被上绣的图案抓破。这么一抓,乔雁生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会?这触感积佳。定是上上成品,寻常地方是买不到的。
      乔雁生赶紧将被子抬到眼前,细细端详。被上以黄色绣的图案、纹路均是黄金拉成的丝线;红色则是以朱砂炼成;黑色提自乌柏木……
      “宫内!”乔雁生恍然大悟,很快便猜到是出自谁手了。
      还好没什么划掉的地方。这,应该是子桉哥哥母亲做的吧。
      乔雁生松了口气,想起自己刚刚失态的模样,庆幸没人看见。
      猜到被子的由来后,乔雁生开始小心对待,毕竟这是对聂子桉很重要的东西。
      等待的时间稍微长了些,乔雁生只得寻些事做。
      她走下床,足尖刚碰到地面,猛地又缩了回来。
      看来赤足出门是个不好的决策。
      乔雁生伸手够够床底,没够着靴子,反倒够到了一双草鞋。拿起草鞋仔细观察,她一直呆在京中,极少接触到民间的事物,难免对这样的鞋子感到好奇。鞋子呈枯黄色,韧性极好,她稍微扯了一下,不见草鞋有一丝松动。
      她将鞋子套在脚上,径自走下床。鞋子比乔雁生的脚要大上许多,她只能拖着鞋子。
      好疼!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子桉哥哥?
      乔雁生走到书案前。书案上方放着十来张宣纸,用一块简易的木制镇纸压着。下方随意散着几张宣纸,放着晾干。
      她随意取出一张便念到:“淇河一带大旱,需朝廷拨款赈灾,国库有限,拨款赈灾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将澧江从数千里以外引到淇河,即可解淇河一带大旱,又可防止澧江泛滥成灾……”宣纸上除了几句话,还配了一幅图,图上有两条弯弯曲曲的线,乔雁生猜这大概就是淇河和澧江吧。
      “这些都是天意啊,子桉哥哥。”她皱皱眉头,将宣纸放回原处,却不小心将镇纸弄到了地上。
      她绕到书案后,将镇纸捡起时,无意间看到一沓因时间久远而泛黄的家书。
      “家书?是谁写给子桉哥哥的?”
      乔雁生神使鬼差的将家书取出,一一阅读。当她看到最后一封时,整个人都愤怒了,眼睛气得通红。直接把那封书信揉成一团,又再度展开。“欺人太甚!这就是当年子桉哥哥离开皇城的原因吗!这种莫须有的罪名,真是,真是——令人愤怒!”
      乔雁生将家书一一放回,唯独这一封被她揣入怀中。把镇纸放好后,她回到床上,将草鞋放好,躺在聂子桉床上沉沉睡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梦中反复出现怀中的家书:
      东陵国三皇子聂子桉调戏后宫嫔妃,企图玷污宰相千金。吾皇念其年幼,放逐皇城五百里以外,不得皇旨,终生其与其后人终生不得踏入皇城半步。违者削除皇籍,贬为奴籍,斩首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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