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 ...
-
第八章
奇牙躲在房间里吃着巧克力球。隔壁的房间里伊尔迷和久栀正面对面地坐着。他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伊尔迷盯着自己手机的屏幕。西索最近很烦，总喜欢给他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哪怕被他在手机费上宰了又宰也依旧乐此不疲。他连着删除了几条短信，抬起眼睛看了看对面的人。她动笔时的样子依旧很好看，阳光以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打在她白色的头发上，晕开了层层的银光。
伊尔迷看了一会儿又马上收回了目光。他继续盯着自己的手机，但那上面的文字似乎很难进入他的视线。
久栀低着头有条不紊地移动着手中的铅笔。过了会儿，她抬起了头开始观察刚才画完的铅笔画。那是她上一场的对手。她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将对方滚到擂台下的情景画了出来。她拿起画纸左右摆弄了几下。她眨了眨眼睛，呼出了一口气，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而显得有些惊讶。
“伊尔迷，你能帮我看看这幅画吗？它看上去有些奇怪。”久栀将画反过来对着伊尔迷。
伊尔迷看了几眼。他没有看出任何不应该出现的东西，这只是一张画得很不错的铅笔画而已。他看向了久栀，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对她说些什么。于是伊尔迷又将视线转回画上，他用了凝。画上附着一层薄薄的念力。但即使如此，他依旧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看到了什么？”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手机又开始震动，但伊尔迷没有再去理会。
“画面在动。我的意思是，画上的人似乎在活动……”久栀再次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画，她肯定道，“是的，它确实在动。”
“你在画里注入了念力。或者说是在那支铅笔上。”伊尔迷拿过了那支铅笔，那上面同样带着念力。
“我确实这么做了。我只是想尝试一下。这可以吗？”久栀从伊尔迷手里接过了铅笔，眨了眨眼睛问道。
伊尔迷小幅度的点了点头：“你可以多尝试尝试。”
久栀又看了几眼画。她把它放在了桌子上用铅笔压住。一时间房间里变得很安静，伊尔迷又拿起了手机。这次他关了机。隔壁奇牙房间里传来了电视机里的声音，谁又赢得了比赛让全场沸腾。
“我觉得，我找到一点感觉了。关于那个改变念能力的问题，我想我可以再有信心一点。”久栀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她对伊尔迷说道。
“那很好。这是个不错的课题。我会帮你的。”伊尔迷从自己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了揍敌客家专用的工作用手机。他收到了新的短消息。
“是的，你会的。我知道。”久栀眨了眨眼睛，声音显得很柔和。她看了一眼窗外，天空蓝得很不真实，像是某种易碎的艺术品。
再过不久有人就会死去。就和这天空一样像是易碎的某种珍贵的东西。那是一条人命，但她消逝得那样容易。这是多么不真实的事。
“比赛的时候，量力而行。”伊尔迷站起了身，离开前他对久栀这样说。就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
“恩。一路小心。”久栀点了点头，看着伊尔迷关上了门。她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一直都在做什么。但她不能也不会去说什么。至少他对她从来都是好的。
久栀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个无私的人。
她将长过肩的头发拢到一起，用绳子简单地扎了起来。电视机里传来了人群的欢呼声，像是在庆祝一场盛大的宴会，而那里注定有人倒下甚至失去生命。
久栀回过头，奇牙倚在门框上看着她。他的手里还捧着前天她给他买的大堆零食。他睁着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无声地看着她。
“你哥哥他，真的很忙。”久栀顿了顿，“我要去比赛了。晚上你想吃什么吗？”
“既然不喜欢又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真是莫名其妙。”奇牙抓起一把零食放进嘴里。
“……并不是，喜欢或者不喜欢的问题。我已经给他带来了很多的麻烦。我不能总这样。有些事，我必须自己去处理。”久栀站起了身，向房门走去。
“比如说那个什么念的东西？那是什么？”
久栀的手放在了门把上。她没有回头去看奇牙。她打开了门，在走出去前，她转过身对奇牙说：“小心蛀牙，奇鸭。”
“是奇牙！你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关上的门阻隔了奇牙气急败坏的声音。久栀沿着走廊的墙壁向前走去。
奇牙站在上次和他大哥一起看擂台赛的地方。
来看比赛前，他告诉自己这绝不是关心或者其他的什么，这只不过十一点小小的好奇罢了。
比赛并不是很精彩。奇牙觉得他能做的更好。他不能明白她的那种优柔寡断是因为什么，也不明白大哥为什么一而再地默许这种事。他从没对他这么宽容过。奇牙只被告诉了如何最快、最有效的杀死别人。
他看着久栀踏着并不怎么轻快的步子向他这边走了过来。他觉得这不公平。
“要不是对手太弱了，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的。”奇牙把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不冷不热地说道，“要是我，一定能比你赢得更漂亮。”他笑了起来，充满自信。
久栀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一时间没有找到可以回答的话。
面前这个只有8岁的男孩对她笑得如此自信，告诉她自己能够出色地去杀死一个人。他的眼神那样透彻明亮，不觉得夺取一个人的性命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久栀看着这样的奇牙。她蹲下了身子让自己能与他平视。奇牙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疑惑不解。然后久栀伸手抱住了奇牙。那动作真是出奇得快。
“你…你在干什么啊？！放手啦！”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小小的吓到，奇牙一时红了脸想要推开对方。久栀只是轻轻地抱着他，但他没有从这个怀抱中挣脱开。
“我没有想很多，我只是突然觉得，也许我应该像这样拥抱你。”久栀的手放在了奇牙的头上，他并没有拒绝，于是她轻缓地顺着他柔软的头发。
“你在说什么啊……这根本就不是理由吧！”奇牙把头转向了一边，看着对面深色的墙壁。
“有时候，一个人去拥抱另一个人并不需要理由。因为我想，我们是亲人。你哥哥说，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回家了。奇牙想回家吗？”久栀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她的脸几乎贴在奇牙的脸上，她温和地看着他。
“……才不呢。回家，有什么好的？那种地方，又没人陪我玩，老妈每天都吵得要命，还有老爸和大哥也是，总是管这管那的。那种无聊的地方，才不想回去。”奇牙微微垂下眼帘，声音有些发闷。
他记得大哥曾告诉过他不要让人离自己这么近，但是她的眼神让他感到很安心。久栀的怀抱并不是特别的温暖，却带着某种神奇的功效。奇牙突然想起了在自己还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也曾这样拥抱着他。
他记得那时的温暖。
奇牙开始有些想家了。
“但是，每个人都会想家的吧。那里总有些很美好的事，值得你去记忆的吧。”久栀轻轻地将额头靠在奇牙的额头上。
“啊，也许吧。”奇牙闭上了眼睛，声音变得很轻很轻。
伊尔迷远远地站着。他很久没有看到奇牙像现在这样安静。那是一种活着的安静。他突然感到很欣慰。
久栀看到了远处的伊尔迷，她慢慢地直起了身。感觉到额头上的重量消失，奇牙也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伊尔迷。
久栀自然地牵起了奇牙的手。她带着奇牙向伊尔迷的方向走去。
“欢迎回来。”久栀歪着头说道。
“恩。”伊尔迷点了点头。他看了久栀几眼，随即又把目光转向了奇牙，“明天就要走了，你去准备一下。”
奇牙明白伊尔迷的意思。他瞟了久栀一眼，然后开始把手抽回来：“又不是小孩，你打算牵到什么时候啊？”
久栀松开了奇牙的手：“你今年才8岁。”
“少啰嗦！我回去了。”奇牙皱了皱眉头，又把手插回口袋里转身就走了。
看着奇牙的身影消失在了廊道里，久栀才轻声对伊尔迷说：“是有什么事吗？”
“恩。爸爸说，你该试着接工作了。”伊尔迷的眼神越过了久栀的头顶向着远处。
“……”久栀眨了眨眼睛，她闭眼又睁眼，“我，明白的。是的。”
伊尔迷知道她现在绷紧着身体，她的声音第一次变得这么不真切。他是知道的。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离开。久栀随即跟上了他的脚步。
伊尔迷走得并不快。他知道身后的女子走起路来一向是慢悠悠的，而如今更是缓慢。两人就这样慢吞吞地走在无光的通道中。在最后踏出黑暗的那一刹那，伊尔迷听到久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伊尔迷，如果你愿意，我能牵你的手吗？”
伊尔迷站定，他感觉得到身后的人抬起的手。但他只是站着，最终又向前走去。
然后，光照在了他的身上。
伊尔迷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对久栀说着工作的内容、这次的目标还有各种注意事项。久栀原本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此时显得异常木讷。她只是偶尔机械地做出点头的动作，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久栀觉得每往前踏一步，这个世界的影像、声音、色彩都在逐渐消失。她感到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立刻就会跌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虽然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她始终都要面对的事情，她不能再给自己的丈夫添麻烦了。但是这都没有用，她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做到。
杀人。是的，杀人。
哦，上帝，这怎么可以呢？
久栀想让自己不要想太多。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比如说把视线聚集在伊尔迷的身上，她相信这能使她平静一点。而当她终于做到了的时候，久栀发现他们已经停了下来。伊尔迷正看着她，而他手指的前方便是那个目标所在的公司大楼。
久栀顺着那个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她依稀记得目标就是这家贸易公司的总裁，自然背地里也在干一些不怎么干净的事情。但久栀不觉得这足以让他去死。这样的人并不少。久栀想那个出钱请杀人的家伙不会是一个多么正直的人。他们也许都一样，可其中的一个却要被人杀死。也许再过不久另一个也会这样死去。
这有什么意义？人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想去杀人，甚至愿意出这么多的钱也要杀了对方？
“哦，我的上帝啊。这该是多么可怕的事。人怎么可以这样随意地剥夺另一个人活着的权利？”久栀忍不住说道，她看着伊尔迷，整张脸都是苍白的，“不能的。我做不到。我真的，没有办法。那是人啊。”
“这是工作。或者说，这只是工作。有人付给我们钱，然后我们就会付出相应的劳动力。这是正当的交易。”伊尔迷平淡地说。这可能是他开导人时的一种说法。
“不，”久栀摇了摇头，“不。我甚至连一条鱼都没有杀过，这又怎么能够杀一个人？”
“这不一样。我也没有杀过鱼，但人的话就杀过很多。也许杀鱼更难。”伊尔迷点了点头，确定自己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我……”久栀闭上了眼睛，她开始轻微地摇头，“我，不能的，不能的……”她低着声音喃喃重复道。久栀觉得现在的自己可恶极了。她没有阻止过伊尔迷去杀人，她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明明知道在他出去的每一次之后都会有人死去。
但是她没有办法开口去阻止。
久栀知道其实她早就害了很多的人。而现在她却说不能。
这难道不丑陋吗？
是的，她早已违背了神的旨意。
伊尔迷静静地站在一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应该提醒久栀，再拖下去对工作没有好处。但他没有这么做，他只想等她自己安静下来。伊尔迷知道，久栀能够做到这一点。
“抱歉。”过了一会儿，久栀才睁开眼睛看向了伊尔迷，“我应该，试一试的，对吗？”
“能帮帮我吗？伊尔迷……”
奇牙并没有刻意地去等谁回来。是的，绝对没有。
但是当看着墙上钟的时针走过7点又走过8点，他仍不住开始恼火了。
真是可恶。那女人可是说过要每天都请他吃晚饭的。现在早就过了吃饭的时间了。
奇牙抱着枕头在床上来回滚着，他的肚子饿得快没感觉了。
“你瞧，”这是奇牙已经很熟悉了的平和声音，“他真的有等我。说实话，我真是意外。”
“谁等你啦！我才没有！”他听到久栀这么说“噌”的从床上跳了起来。他看到久栀手里拿着一大盒的甜点，而他那像是霍夫斯冰原一样的大哥手上出奇地拎着一袋的外卖套餐。
“我想你可能还没吃饭。我是说你可能会想吃些甜点。所以就买了些回来。”久栀晃了晃手中的盒子。伊尔迷顺手接过把东西都放在了桌子上。
奇牙这个时候才发现，久栀的脸上带着某种不自然的表情。虽然她一直都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但奇牙知道她的脸并非像是大哥那样面无表情。
“你们先吃，”这个时候，伊尔迷从口袋里拿出了他的手机，他抬了抬手，“电话。”
看着伊尔迷出去关上了门，奇牙凑到了久栀旁边。他轻轻地皱了皱眉：“喂，怎么了啊？”
“什么？”久栀没有停下手上打开盒子的动作，只是简单地问道。
“我说，你脸色不好啊。当然，我可不是关心你哟！我只是，好奇而已。”
久栀的动作顿了顿，她歪了歪头看向了奇牙的眼睛：“……没什么。奇牙，杀过人，吗？”她眨了眨眼睛。
“哈~废话！我6岁的时候就能很好的杀人了哦！”奇牙抬起了胸，“虽然做的还不是很好，不过老爸还是有夸我的！”
“啊，”久栀收回了目光，“是这样的吗……”
久栀对于刚才的记忆还很清晰。
伊尔迷始终走在她的前面为她开路。她在后面反复记忆着照片上目标的长相，然后她将照片卷成细长的像是笔那样的圆筒状。伊尔迷站在她的旁边看着她做着一切。久栀选了一面墙，在上面用念力开始画某种东西。伊尔迷能看到她的念，但看不到她在画什么。大概是一两分钟后，久栀收手了。
然后她走在了伊尔迷的前面。这次他们没有再遇到任何阻拦。在一个转角处，他们等到了一个推着餐车前行的人。伊尔迷杀了这名工作人员，并顺利伪装替换了他。久栀告诉了他目标确切的地点。接着伊尔迷走了又回来。工作就这样完成了。
久栀顺着墙壁坐在了地上。
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她没有亲手杀人。但她杀了人。
久栀第一次用了真正属于她的念能力。莎薇亚的特质系对于她来说等同虚设，她没有办法发挥出莎薇亚能力的15%。她不想让这些念白白地留在她的身上，所以她很努力地将其改变属性，转化为操作系的能力。久栀还没想好这该是个怎样的能力，她只想用它来画出更美丽的画来。
但是今天，她用这个能力杀了一个人。
“……奇牙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难过吗？害怕，吗？”久栀觉得直到现在她仍感到自己快崩溃了。
奇牙沉默了一会儿：“……可能吧，我记不清了。其实没什么的。老爸和大哥都说过，这种事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他的眼神飘向了右下角，声音显得有些模糊。
“习惯……”久栀拿出了盒子里的草莓蛋糕，“这种事，习惯了的话不是更可怕吗？”
奇牙接过了蛋糕，没有搭话。
“这种事，不应该习惯的吧。”久栀递给了奇牙一把叉子。
伊尔迷打开了门。他走了进来。久栀和他的眼神碰到了一起。
“如果习惯了的话，我们是不是就忘记了，身为同样的人，去剥夺他人活着的权利，是一种罪呢？”久栀的声音低了下去。
伊尔迷走向了久栀。他没有再看向久栀的眼睛。
忘记的话，是不是一种背叛？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