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传》炊西

13、城外血色弥漫

　　顿时我只觉森森凉意从背脊爬上后脑勺，不禁在心中打了个哆嗦。自小虽极少出门，却听过不少故事，其中有一个，至今仍无法忘怀。每每入夜，总还是能想起这个故事，然后在心底抖三抖。
　　那时我在安府还总是与锦葵厮混在一处，并不全然是因她脾气好，心地又善良，还因她总擅于讲故事，精彩程度丝毫不输于魏晋时期的志怪小说。
　　那日我不知因何故在床上辗转难眠，便拉来锦葵要她讲个故事与我，也好打发打发这漫漫长夜。锦葵踌躇了半晌，忽的脸色一沉，说这次要同我道个不一般的故事。听到这话，我也面容严肃起来，心里思忖着这回锦葵要道个怎样的不一般的书生和不一般的小姐的故事，还特意倒了杯茶与锦葵，免得她口渴。
　　这故事，便是关于这长安的。
　　长安城宵禁的历史由来已久，但是在很久以前，长安城是没有宵禁制度的，纵使到了晚上，人们却依旧能在大街上毫无顾忌的四处溜达，夜里的盛景是丝毫也不逊于那白日的。
　　可不知从何日起，这城中的人却愈来愈少。而那少的人，又恰恰是夜晚出去的。原本官府并不以为意，只因那消失的皆是布衣百姓，并非权贵人家。直到有一日，朝中的一位大官也消失了，虽说原因并不光彩，因那位大官夜里出去只是为了喝花酒，但此事却惊动了圣上。于是一道圣旨颁下，要求官府立刻彻查此案，找回那位大官，和那些失踪的百姓。
　　于是便有了宵禁，夜里寻常百姓不得出门。而官府，恰恰就在此时查案，他们乔装成百姓的样子在街上四处溜达，想要将那元凶给引出来。
　　头几日并未出现什么异常，派出去的人也都能悉数归来。直到第七日。
　　第七日，派出去的人中少了一个人。幸而官府之前早有准备，在每个派出去的人身上都洒了三色堇的花汁。三色堇香味浓郁，循着那香味，找到那丢失的人应属易事。
　　于是，官府遣了十数武功高强的高手循着那香味去寻人。那些高手依着那香味一路从城内寻到了城外的郊区，最终在一间破茅草房中寻到了那些消失的百姓，却也看到了叫他们终生无法忘怀的景象。
　　一朵数丈高的朱红色扶桑花在房屋的正中间盛开着，虽只有昏黄的烛光映着，却也能将那花朵娇艳欲滴的形态看得分明。花瓣的红色宛若被血水浸过一般，一滴滴鲜红色的液体沿着偌大花瓣的纹路缓缓滑落，跌落在地上能闻得细小的啪嗒声。
　　而那扶桑花的正下方，正躺着丢失的那个人。可此时那人却面容煞白，不见一丝血色。再仔细一瞧，那扶桑花正微微颤动，似在贪婪地吮吸着那男子的血液。
　　那日派出去十数人，却只回来一人。
　　官府对外并没有多做解释，但自此长安城却多了一条新的规矩，夜夜宵禁。
　　彼时我问锦葵：“他们莫不是撞上鬼了？”
　　可锦葵却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不是鬼，是妖，是花妖。”
　　“妖？那他们吸人血作甚？”我不解道。
　　锦葵一脸神秘道：“小姐，我告诉你了，你可万不能同旁人道。”
　　“为什么？”
　　“不为别的，只因现在正处太平盛世，若是让旁人听到了小姐的这般言语，恐。。。。。。恐有妖言惑众、为害统治之嫌。”
　　我点了点头，觉得锦葵说的的确在理，便答应了她。
　　原来那时正处于凌霄之前所言的花妖界争权夺利的时代，而吸食人的血液，尤其是青壮年男子的血液，可以让花妖法力大增。是以那时有很多族为了夺得花妖界之主的宝座，都偷偷干起了这吸食人血的勾当。而他们看到的扶桑花，仅仅是其中一族。
　　此时蓦地省起最终是凌霄花坐上了那个宝座。不知，凌霄一族是否也。。。。。。。不会的，就算有，那也是凌霄的祖辈干的，同凌霄也无甚干系。
　　我定了定神，拉着在我身旁也愣了半晌的方元正进了屋子，想仔细瞧瞧能否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可才进屋子，就铺面而来一股异常熟悉的气泽，我至死也不会忘怀的气泽——凌霄花的气味。可此时，却多了一分寒冷，少了一分往日的温暖。
　　方元正不知从哪拿来了几根蜡烛，又不知从哪掏出了几根火柴点着了它们。因我并不记得曾在包袱中放置过蜡烛和火柴。
　　借着那微弱的烛光，眼前出现的一幕却让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却稳稳的倒在了方元正的怀中。
　　方元正小心的将我扶稳，挑眉一笑道：“紫菀妹妹，虽说你我二人已有了婚约，可毕竟婚期未至，你大可不必这般心急。可若你真是这般心急，不嫌此处破旧，那我也愿意同你将就将就。”
　　他这一番话激的我额上青筋一跳，指着方元正道：“方元正，你若再这般信口胡言，你信不信我再不让你跟着我！”
　　方元正眨了眨他那在黑夜中都显得异常明亮的大眼睛，委屈道：“不就是开个玩笑嘛，你不喜欢，下次不开便是。紫菀妹妹，我懂的，你们女子大都喜欢男人为你们做些实际的，总觉得这些甜言蜜语都是欺骗，”说着，拍了拍胸脯续道，“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定会对你好，眼里心里也只有你一人。”
　　我的娘，看来这方元正真的是误会了，可眼下又不是澄清这些误会的时候，因为这屋子的墙壁和地面上，处处都印着血渍。整间屋子里氤氲着血腥味和凌霄花的香味。两种本不应同时出现的气味混合在了一起，却勾起了我心中埋藏已久的苦味。
　　或许方元正此前说的话是对的，妖和人终究是不能长长久久呆在一处的。毕竟他们和人不同，总还是需要吃些五谷杂粮以外的东西，吃些我们不能接受的东西。
　　也许我对凌霄的心，是时候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