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坦诚 ...
-
层层叠叠的流苏垂曼之下,是一张犹如万千烈火燃烧汹涌的红珊瑚大床。床头黄金貔貅兽牙微歙,麝香的薄烟在玫瑰色厚重帷幔里,氤氲扩散着,迷蒙似梦。一位少年靠在玉枕上,玩弄着自己异于常人的银发。
“参见主人。”
“起来吧。”他纯真而温柔的望着来人,眉稍间却沁出一种近乎诡异的魅艳,半倦的瞳孔之中,暗色蔓延得似乎慵懒,于是其间飘渺的缠绵。一枝散发着毒香的,绝世妖花。
“目前按照主人的计划,一切顺利。”
“他相信了?”抬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前,感受着来自心脏的热度。薄雪白袍无力地半蜕在略瘦妖柔的身躯上,无法承受般蜕出优美的脖颈。“是啊,我快死了呢。”
“神医在世,主人何出此言。”一身黑衣的人抬头看着自己的主人,冷漠的情态中暗含怜惜,干涩的声音却不敢吐露。
“那个小家伙还好吗?”
“是”他无法理解面前鬼魅的少年眼中何为好,单单以他的眼界,不坏吧。
“真是个乖巧的孩子。”他只是笑着挥手让他离去,看着跳动的烛光,顽皮的伸手去捕捉那微弱的光明“入夜了,也该发光了。”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王恭谦,卫我大辛,镇守南疆,功勋卓著。其子召修,聪慧贤明,甚肖朕躬,特敕封瑾候,并武地食邑一千,以彰其德。”
“臣召修,叩谢皇恩。”召侑早已准备好的九蟒银边云纹补服,正应了此时的景致,倒也算贴切。
案前错金博山香炉氤氲着烟雾,变人世幻景。
“孤可想知道,你这个侍读,会点什么啊。”召侑嘴角挑起的笑容,无端的讽刺。
“日月星辰取其照临;山取其镇;龙取其变;华虫取其文、会绘;宗彝取其孝;藻取其洁;火取其明;粉米取其养;黼若斧形,取其断;黻为两己相背,取其辩。如龙,应机布教,善于变化;如山,行云布雨,镇重四方;如华虫之彩,文明有德;如宗彝,有知深浅之智,威猛之德;如水藻,被水涤荡,清爽洁净;如火苗,炎炎日上;如粉米,供人生存,为万物之依赖;如斧,切割果断;如两己相背,君臣相济共事。”召修盯着太子赤金龙纹十二祥常服“臣知道,殿下不是陛下。”
“在孤面前显摆你出身礼仪世家?”僭越这两个字,在召侑眼里没有任何份量,更谈不上威胁。
“臣知道殿下监国时着龙袍,但在宫中毕竟于礼不合。”他依旧,只是盯着他的眼。
“孤也知道,你生下来,就于礼不合。”召侑也依然,只是看着他笑。
“那殿下何不杀了我。”
“孤在等,等一句‘慕王无子,绝,国除。’”召侑端详着堂弟漂亮精致的脸,辛氏一脉的风姿,他倒是都传承了。“孤足够有耐心。”
“只怕不能如您所愿,您归西了,慕王府都好好的。”召修伸出手,放在召侑眼上“您没见过黑夜,臣就演示给您看。”
冰冰凉凉的感觉在眼角蔓延开来,修长指节缝隙中透出的微光,如漫天星辰。“若有如此美好的黑夜,孤愿意受教。”他攥住覆盖在眼前的手,让热量顺着指尖传递。
“皇兄”
“你注意我的花!踩到它们我扒了你的皮!”看着远处冲过来的清饶,召侑吓出一身冷汗,少不得出言威胁。
“有本事你扒呀,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花花草草。”一母同胞,装起凶神恶煞的模样都是一般。“臣妹是来恭贺堂兄的,没你什么事情。”话音未落,清饶就蹭到召修身边“我是清饶,堂兄长得真俊俏呢。”
“你乱说什么呢。”召侑赶紧挡在清饶和召修中间“注意你的身份!”
“我也没见过穿龙袍的太子,就你还数落我,算了吧。”清饶推开面前的召侑,笑嘻嘻的等待着召修的回答。
“公主谬赞了。”召修只看了公主一眼,便低下了头。但她和他真像呢。
“什么啊,直接叫我清饶啊,名字取着就是给人叫的,我又不叫公主。”一边说着,还不忘瞪着自己的哥哥,情态娇嗔,别有一番风韵。
“看吧,人家都不承情,你少在这儿瞎折腾。有空回你千池宫好好学学琴棋书画,大辛的公主怎么能这样!”
“有本事你即位之后废了我啊。”
“要到那个时候你还嫁不出去,孤就废了你。”
“那我到要看看,你上哪里再去找个公主!”
召修看着这对兄妹斗嘴,若是常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一出口就是死罪,原以为皇族也要有所禁忌,不想竟是如此。连周边众多内侍宫婢都无异色,一派习以为常的样子。
自清饶公主降生后,十四年中和帝纳嫔妃十九人,却一无所出,后宫中人讳莫如深。射影皇帝驾崩,更是大逆不道。这公主和太子可以这样随意谈论,怕不止是仗着皇上的宠爱吧。
“您二位可别平白气坏了身子。”再由着他们吵下去,皇后若来问责,谁都担待不起。看着没人吱声,钱卢赶忙上前劝阻。
“跟她置气,孤犯不上。回去,誊写《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十次。”召侑对着清饶毫不客气的下令。
“你!”
“还不把你们主子带回去,她做不好,孤对你们可不会手软!”全然不顾清饶气得惨白的小脸,此时的召侑,只是大辛太子。
“殿下对臣就如此忌讳?”看着清饶远去,召修才重新开口。“殿下就执意认为公主若认了我这个哥哥就会卷入刀戈?”
“你们下去吧。”斥退众人。良久,才发问“你想说什么。”
“臣听说殿下深谙佛理,那么多经书不让公主誊写,难道是觉着它长短适中,不会辛苦了公主殿下?”召修看了一眼嘉禧宫“那殿下又为什么要在嘉禧宫设立佛堂,不准旁人入内呢?”
“继续”简洁扼要的命令。
“你是觉得杀孽太重,怕殃及自己无辜的妹妹。她心地善良,你怕日后真的剿灭慕王府的时候,她出来求情。”召修突然笑了“原来对于她的请求,你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
“那你猜猜孤的佛堂是干什么的。”对于秘密被人说破,他倒是没有惊讶和恐慌,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才是人生一大乐事。
“一是为了三年前的战事,二是为了后宫冤魂。”既然开了口,就交个底吧。“人人引以为傲的太子殿下,才是人间修罗。”
“看来孤的堂弟还精通道术,能感应到冤魂呢。”笑容中满是赞赏,不似旭日,犹如骄阳。
“是殿下杀气太重,臣又闻到了旃檀的味道,才由此推测。”微微停顿,召修看了看藏阴阁前的花卉“不过臣没有想到,殿下喜杀伐,却这么疼爱自己的妹妹。藏阴阁前,是大辛和北图炉对峙的局势。殿下若是愿意,把公主嫁过去,年年互市通商,也就没有战争的困扰。据臣所知,北图炉宗主安烈不是个有雄心抱负的人。”
“躲在女人身后祈求来的和平,孤不屑。互市通商,想都不要想。”远方是渐渐上升的新月。初三,正是现棱角的时候。
“臣庆幸,慕王的势力还入不了殿下的法眼。”人人歆羡的太子殿下,还不是日日机关算计,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呢“不知道殿下能不能告诉臣,为什么不与北图炉通商。他们有了生活所需,也就不是抢夺边境百姓,对两方都好。”
“幼稚。”召侑瞟了他一眼“我大辛繁盛阜裕都是建立在这千年文化传承的基础之上的,完备体系和管理才是治世之本。北图炉推崇武力,蛮荒之人,若不学习我中土文明,长久不了的。孤断了他们发展之源,征服他们不过时日问题。”
听完这一席话,召修沉默了。
孰是孰非,确实只能是没见过战火,没经历过死亡的人,在一起闲谈是谈论到的话题。真正生死边缘,孰是孰非,都是那样苍白无力。所谓的和平,只是未经历过战争的人在天堂里为地狱里的人们自以为是地勾勒的一片天堂。
“原本孤以为,慕王的势力不足畏惧。现在,孤要重新考虑了。”看来微风轩的势力还是太弱小,连什么样的人称得上对手都弄不清楚,这么多年的经营,原来只是个笑话。笑容慢慢隐进月色“看来对你现在的处境,你一点都不担心。”
“如果连做你敌人的能力都没有,才会死得更快吧。”三年前,岭南战事,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烈告终。虽然岭南王臣服,但其间种种,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自己只是怀疑,没想到其中暗藏玄机,以致太子久久不能忘怀。所谓后宫冤魂,历代颇多,也算不上异事。
“孤有一个问题,不知你可否解答。”
“臣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召修诚恳的眼神让他略微犹豫,但这也样的事情在皇室也不少见,若是能就此结为同盟,日后的事情会顺手得多。”算了,孤不想知道了。”转念一想,不如不说破。
“天色已晚,殿下早些安置,召修告退。”既然他不说,也不便细问,召修并为表现出好奇。
“明日,随孤去见母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