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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交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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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热闹的寿宴过去,阿瑛又跟着父母回到了洛阳,她既享受热闹富贵的游宴,又能安心享受自家后园的清净生活。十一二岁的年纪,这几年或许是小娘子们出嫁前最后的悠闲清净时光了吧?
只是没过多久,阿娘居然找她说了别人的婚事:“阿瑛,你身边的品儿翠儿,年纪也有十七八岁了,我想着要把她们嫁了,以后就换别的婢子侍候你了。”
这事情对阿瑛来说太突然了,她自己都没多想自己的婚事,更别说是其他人的婚事了,原来品儿翠儿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了啊,阿瑛有点不舍,说:“她们这么多年都陪着我,我也习惯了,不能让她们一直跟着吗?”
“我的傻女儿呀!”蓝氏乐呵呵的抱过阿瑛,说:“你还小,不知道出嫁女的事,她们有了夫君,哪里能日夜贴身服侍你?而且她们以后也要生孩子呢,那怎么一直侍候你啊,是不是?”
啊!原来女儿大了后,是如此不同,会与男子结合,之后又生出小娃娃,就像树木一样开枝散叶,阿瑛这才被阿娘点醒了,说:“原来是这样,女儿果真很傻。”
蓝氏十分疼爱幼女,阿瑛虽然是不太机灵,但乖巧听话孝顺,是个贴心的女儿,她说:“其实这也是很突然的事,你没想到也不是什么大事,阿娘会帮你安排好的,等过两个月,就会有新来的婢女侍候你了。”
婢女们二十岁再嫁也不迟,蓝氏之所以提起这事,只是太夫人的吩咐,太夫人对阿瑛在寿宴上的表现不是很满意,说:“年纪也是不小了,竟只是一心想着玩,完全没有一点计较,想是你这做娘的溺爱太过,不知道悉心教导。”
蓝氏那时说:“阿瑛也还小呢,再过两年再严加要求吧?让她轻松两年,女儿家也只是在娘家时有些好日子过……”
“我这是埋怨嫁入我陈家觉得不够轻松?”太夫人冷眼看着。
蓝氏恭敬的忙说:“儿媳不敢。”
太夫人说:“从前她跟着你们在外面那就算了,现在在两京走动,陈家的女儿怎能不严加要求?行走端正、言谈有度,会为家族奔走谋划,阿瑛需得快些脱了孩子气,别跟着西府的八娘九娘疯玩。我会为她请些出宫的女官,教导她世家女的大德,再拨几个能干的婢女侍候她。”
太夫人说一不二,蓝氏只能遵命,先把女儿身边的品儿翠儿嫁了,她不想直接对女儿说:祖母嫌弃你不够聪明懂事,另外派了人到你身边。
阿瑛不知道母亲和祖母的决定,她心里也对男婚女嫁有了好奇,就恳求阿娘,想要看着品儿翠儿择婿和婚嫁大礼。
女儿撒娇,蓝氏哪有不从的,以后就带着她参与了品翠的择婿、婚嫁大事。
阿瑛又能围观了一番女子们情窦初开、含羞带怯的种种情状,这的确是一种奇妙的情愫。
而她的新婢女们终于也来到了,四个亭亭玉立的美貌婢女,可比品儿翠儿光彩夺目多了。
蓝氏介绍说:“这是家里为你准备的身边人,这是春寒,她知礼会识人,出去结交能帮你的大忙;这是细雨,她口齿伶俐,是你的好耳目;这是江舟,一双巧手,能让你妆扮得体;还有这个桃枝,是个实心的,能帮你掌管钱财,鉴定物品的好坏,不让你被外人蒙骗。”
阿瑛听得眼睛发亮,这些婢女竟都是人才?是否太浪费了?婢女不都是端茶递水、听候吩咐的下人吗?这些人居然都各有才艺,怎么甘心被随意使唤呢?
她在阿娘耳边说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蓝氏笑着让她们退下,母女两个亲近的说话,她说:“这些婢女都是世仆生的女儿,最是忠心,从小就被挑选了学习技艺,学成后能在主人身边助一臂之力。我们家中只有你一个女娃,多的是好的婢女,你的兄弟倒有五个,缺的是好的男仆。你现在日渐长大了,以后万事都要经心,这些婢女们就是能帮着你的。”
阿瑛不太明白母亲说的意思,她新得了这些婢女,就好像新得了玩具的孩子,总想着试一试玩一玩。
洛阳作为东都,有留守制度,安置了许多年老的或暂时不得志的高官,他们品阶高,却没有实权、事务清闲,大把时间游宴玩乐,而他们的女眷当然也多有交际。
阿瑛以前不怎么喜欢出门做客,总是呆在自家清净的园子里自娱自乐。以前还有点玩乐的兴头,后来被祖母教训过后,她不知结交哪家闺秀才能让长辈满意,出门就更少了。现在身边来了这四个据说是训练有素的婢女,阿瑛就忍不住想一试她们的身手。
阿娘说春寒知礼识人,阿瑛就问她:“我以前与舒府的绮娘子最常来往,可是祖母说我不好与舒家的人结交,你来说说,洛阳这么多闺秀,我与哪家的小娘子来往最好?”
春寒初初来到、不敢直言,说:“小娘子结交闺秀,哪是奴一个婢女能多言的,只敢帮着小娘子出出主意罢。”
阿瑛温和的说:“你别谦虚,阿娘说你正擅长此道,快把你的本事拿出来,看能否对我有帮助。与我有来往的除了舒家,还有归仁坊的东都留守牛公家的孙女阿昭,履道坊的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刘公家的阿秀,怀仁坊太子少傅杨公家的阿意……”
阿瑛一连说了四五个闺秀的名字,对春寒说:“这几个,我先不说与她们的交情如何,你说我与哪个交好最好?”
春寒看她是真的在讨教,略略沉思了一会,说:“若是想长久交往,自然该是与刘家的小娘子交往最好,刘公是文士名流,名声很好,多年来也懂得躲避朝廷党争,教养的后代自然是谨慎品行又好的。杨公与杨妃是同族,太子的废立危机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杨妃暗进馋言,小娘子千万不要与杨家小娘子过从甚密,别搅进了杨家和太子的争斗里,而牛家与颖王妃母家又是同族,只是颖王宠爱王府的歌女,颖王妃又是缠绵病榻,与牛家小娘子交往倒不用太过计较,毕竟牛公与李相公同为一党,势力很大。”
阿瑛在心里理顺了春寒的意思,李相公即是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与祖父陈颂同居相位,丞相们自然是支持太子。牛公与李相公同为一党,那他就是不支持本族王妃、不支持颖王的,颖王是圣人的弟弟。杨贤妃是宫中宠妃,却无子嗣,可能怕以后太子登基对自己不利,想要圣人废除太子,立圣人的另一个弟弟安王为皇太弟。这些关系真是混乱,若要与牛家的交好,就要远离杨家?
阿瑛蹙眉道:“怎么事事都牵涉到天家?”
春寒恭敬的说:“您是丞相的孙女,与您来往的自然是非富即贵,牵涉到天家这是自然的事。”
阿瑛内心挣扎着,说道:“可是我阿爹说过,交友是看对方的品行如何,哪能因为对方的身份来选择朋友呢?孔圣人也说,益友有三种,友直,友谅,友多闻,若同一阵营的不是益友,结交了反而有害。”
春寒行了叩拜礼,仍是恭敬的说:“恕奴直言,小娘子小小年纪就能引经据典,正是因为您世家女的身份,能衣食无忧、饱读诗书,您享受了这份尊荣,也理应尽自己的一份力,与长辈同一步调,哪能事事都从自己的意愿来做呢?您的祖父从前也是科举入仕,已是半生仕途,对人对事早就看得通透,难道他的所作所为不比你这闺中小娘子更为直接正确吗?”
这春寒真是长辈的忠仆,不管如何,阿瑛也不敢质疑祖父的行为,而细细想来,春寒的话语也不无道理,她这前世比丘尼既已入世代替了原来的阿瑛,自然也应该遵循阿瑛原来的命运。
阿瑛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以后这些事我会多听长辈们的教诲。”
阿瑛听了春寒的话有所触动,但春寒毕竟只是婢女,主人家怎能听从婢女的话呢?阿瑛又找了个时机向蓝氏讨教:“阿娘,你平时来往的这些夫人里,有你尚在闺阁未嫁时的好友吗?”
“阿瑛怎么问起这样的话来?我嫁来陈家已有十几年了,待字闺中时的事情都不记得多
少了。”蓝氏与女儿一向亲密,这么多年来阿瑛有不懂的事情常向她提问,所以蓝氏已经习惯为阿瑛各种奇怪的问题解答了。
阿瑛疑惑的问:“就算当初与你很好的姐妹也不记得了吗?”
蓝氏微笑着慢慢解答说:“倒不是说不记得了,她们的闺名自然是记得的,只是多年未曾联络,当初多亲近的姐妹之情也就算是过去了。”
阿瑛更是不解:“那为何不一直联络呢?”
蓝氏想了想,说:“阿瑛啊,等你再长大些你就知道了,过几年你嫁了人,一心就只有夫家的事,你平时一举一动都是为了自己的小家,与从前的姐妹疏远了也是因为彼此的夫君之间没有利益来往,这是一天天自然发生的事,你完全觉察不到,等你突然有一天想起从前的事,想着好久没与她们来往了,只是你又能做些什么呢?再不能回到从前时那样,没有目的的交谈,若是说起各自的夫君吧,偏偏他们又不是同一阵营的,说不定互相之间还是此消彼长的竞争关系,夫君与姐妹,孰轻孰重?”
阿瑛仍是无法理解这样长远的事,她只问:“所以在少年时无论多要好的朋友,一样抵不过成家后的利益来往?”
蓝氏说:“那是自然,成家后一心就为夫君和儿女忙活了,你的姐妹自然也是这样。”
“书里没有讲这些,只说了交友有三益友、三损友,所以圣贤书里说的也是空的?”
蓝氏沉吟了一下,说:“孔圣人也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你学了书里的学问,也要结合自己的情况,哪能照搬条文呢?那就是书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