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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寿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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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来到,阿瑛已经长到十一岁了,而祖父陈颂的七十大寿也马上来到了。
人到七十就是高寿了,更别说这个不是普通的老人家,这是关中望族的老人家,这是一个做官做到宰相的老人家,这是一个做官做到宰相又提拔了许多族人、世交的老人家!
这个寿礼自然是十分隆重,凡是两京的族人都派了家人来,有点脸面又有口才的帮着招待客人,不会说话但会办事品行过得去的就帮忙安排寿礼的事宜,比如采购物品、聘请百戏优伶、指挥摆设桌案搭台、监督酒席的酒菜糕果是否够质够量准时……
陈府里的小姑娘只有阿瑛一人,自然要仰仗西府的八姐九姐,一起招待随着长辈来拜寿的小姑娘。京里同族的陈家就这么三家,小娘子们要么是已出嫁的,要么是刚会走路的,京外的族人倒有和阿瑛差不多大的,但那些也是客人啊,一样要招待着一起玩耍的。
对阿瑛和堂姐们来说这真是有趣的日子,以前她们出门去别人家做客,这么多人说话玩乐也觉得十分轻松惬意,现在轮到自家来主持宴会了,可以全程参与从准备到收尾,这么几天时间就好像过节一样,也不用学习了,跟着长辈看着宴会是怎么样一点点组织起来的。
姐妹们又常聚在一起,讨论着到时见客要穿哪些华服,佩戴哪些首饰。
“这些是阿娘准备的。”这次是一起在阿瑛房里看她的衣物。
八姐九姐就拿起了那柔软丝滑的衣裙往自己身上比着,问:“我能试穿一下吗?”
这自然是可以的,姐妹们互试衣服都是常事。
阿瑛早已不是从前的妙音,虽说心里还是常念叨着佛法,但早已被俗世的华服美饰迷住了,那丝滑的触感谁不觉得舒服?那艳丽的色彩谁不心喜?穿在身上那引人注目的光彩谁不自傲?
看着八姐九姐穿在身上的衣裙,阿瑛拍着手说好看,心里也是在心里自傲:好看!好看!比八姐九姐准备的衣裙更好看!
姐妹们就这么等着等着,三天两天的时间居然觉得是那么漫长,终于等到正日子了,阿瑛满心欢喜的换上了华服,火红的上襦碧纱下裙,还有杏黄色的披帛,衣物上都有精美的花草纹饰,再踏着新制的云头丝履,阿瑛觉得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姿势端庄矜持但心里在喜滋滋的说:快看我!快看我!是不是颜如舜华!佩玉将将!
当然,早晨是先给祖父磕头拜寿,一近了长辈,阿瑛又满心的拘谨起来,再不敢胡思乱想,她是小辈又是女子,排在最后磕头献礼,可喜的是平日严肃的祖父,今天的表情竟是温和而慈祥!
也许是看到堂上的儿子们人到中年、风度儒雅,儿媳恭敬有礼、管家有方,五个孙子们就像小树苗一样茁壮成长,仅有的一个孙女也是端庄静秀。而他自己也是位极人臣,带给家人荣华富贵,这真是人活一辈子最为得意的事!
长辈和颜悦色,阿瑛心里的忐忑就减少了几分。
所以说,孩子们最喜欢过节了,不用学习,可以有很多人一起玩耍,可以好好的打扮,就连严肃的长辈都能换了脸色,这实在是最让人快活的日子啊!
招待女眷是在后头的园子里,宴席还未开时,许多人在园子里赏花草、听乐曲、谈天说地。
阿瑛一帮小姑娘们也聚在一起,有些人说起了玉石珠宝古董珍玩,攀比谁家有着绝世美玉、稀世宝贝!
有些人不爱谈论这些,手牵着手到别处去了。花园里小桥流水、茂林修竹,掩映着亭台楼榭,有些才名的杜二娘等人走到一间开阔的台阁,墙上挂着琴箫等乐器,这些小娘子们就客气推脱了一番,各自取了乐器,让丫鬟焚香上茶,之后有商有量的合奏了几曲。
乐声引得有些人围拢过来观看,又是一番殷殷赞美。
湖边有个平台,早有人置了几桌,桌上摆了围棋、象棋、双陆等玩耍的器物,又有些人聚在这里玩耍。
花间的凉亭里又有些伶俐的小娘子,笑语如花的斗着百草。
真是满园富贵和气的氛围。
前院的气氛又是不同,亲临的是朝中文武百官、勋贵世族,朝中讲究品级,而主家又有亲疏,这份位的安排都是能让人看得津津有味的。
有些不在中心的好事闲人就窃窃私语的议论:“主位必是丞相与三省六部主事者。”
“各位尚书侍郎可是各分其主的,有些人说不定只是走个过场。”
“你可知他们之间是怎么分的?”
“两位丞相自然是太子一系的,这是跟着圣人走,可惜太子生母不得宠,得宠的杨贤妃无子,自然不想太子继位,想是和安王勾结,一心想把太子废了,刘杨两位侍郎正是杨妃安王一系,可圣人如今只得太子一个子嗣,若是太子被废,别说陈王安王,颖王襄王梁王纪王哪个皇兄弟皇叔侄不是都有机会!”
“要我说,太子名正言顺、还有丞相支持,应该不会被废。”
“非也非也,丞相尚书侍郎只是看起来尊贵,可他们没有兵权啊,掌握禁军的才是最终的主事者!”
“那倒是,前些年的事变,丞相一样斗不过那些人,弄得腰斩族诛的下场。”
“这陈公能在变乱后上位,估计也是与禁军中尉有交情罢,说不定最终是和禁军是同一路的!”
“我觉得不是,这陈公怎么说也是高门望族,如何会受制阉党?这有碍他家门风啊!”
“这也挺有道理,高门望族就是好,这么多子孙同声同气,又与各世家联姻,就算一时被贬最终也能起复。”
“不知这陈家可有适龄的小郎君小娘子?这些人的婚娶只怕是早就被各家惦记了吧?”
……
好事人说得也不无道理,阿瑛在诸位长辈面前的确是受到了殷殷关注,她听到那些人问起阿娘说:“你家的小娘子长得端庄秀丽,也渐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不知看中了哪家子弟?”
蓝氏笑着说:“夫人说笑了,我家阿瑛还是孩子一般,哪里就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你是舍不得孩子,可孩子一天天是长得很快的,一眨眼功夫也就到了,所以你择婿可要尽快啊!”
“我是妇道人家,每日在后院里打转,哪里能见到多少少年才俊,还是她祖父、父亲在外见多识广,所以孩子的婚事都是他们安排为好。”
“陈公带领百官,帮圣人治理天下,多少少年人想得到他的指点,他为孙女择婿也是最妥帖的,你家小娘子有福了!”
阿瑛听到不知怎么反应才好,匆匆数年,贫尼居然就快要嫁人了,这真是最为光怪陆离的一个梦境,真到那时,她就要接受命运的安排,破除男女大戒了吧?
正宴席是山珍海味,等众人用过后,又在庭院的亭台楼阁重开宴席,观赏歌舞百戏及杂技,阿瑛正陪着各家小娘子看得高兴,九姐却过来拉拉她的衣袖。
“怎么了?”阿瑛问。
九姐不做声,拉着她要走。
阿瑛只得向身边的人赔礼说去去就来,跟着九姐走出了人群。
到了一个僻静处,看到八姐已经等在那了。
阿瑛走近了,好奇的问:“八姐,找我是何事?”
八姐一手牵一个,让她们靠近了,才轻声的说:“阿瑛你们府后面东边角落不是有一大片竹林吗?我约了郑郎在那里见面,你和九妹陪我去吧?”
阿瑛吓了一跳,抚着心口小声说:“你也太大胆了吧,府里有这么多人在,被他们知道了总归是不好听。”
八姐皱着眉说:“那我有何计?正好郑郎也来拜寿了,我们这么近,不相见岂不是浪费?再说这是自家地方,在这见面总好过在别人家地盘上更稳妥。”
少男少女们想要亲近的心思竟然是如此迫切!阿瑛真是不能理解,说:“这于理不合。”
九姐也帮着说:“这挺有趣的,阿瑛我们一起去吧,又不是偷又不是抢,能有什么问题?”她自己心里也是不太安分,只是有那个心没那个胆,一贯爱跟在八姐后面看热闹。
“我不去!”阿瑛的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八姐九姐都来拽她她也不从。
八姐怕玩闹太过引得婢女们过来,那就不妙了,只得住了手,说:“你不去我也不逼你,只是你得替我们保密。”
“我不会跟别人说的。”阿瑛说。
八姐也信得过她的为人,也不纠缠了,说:“那我和九妹去了,你不去、这么有趣的事回来也不说给你听!”
阿瑛摆摆手没理会,转身就走了,心道:痴男怨女为情所惑,偷偷私会,出家人谁爱听这个啊。
阿瑛回到众人当中,有亲近的小娘子问她是为何事,阿瑛只说:“一些小事,只是说了几句话。”
她面上自是端庄矜持,可心里却不听使唤、乱了心神,世间万事都是因果报应,自己既然投在了俗世女阿瑛身上,自然该顺应天意,像其他女子一样过活。那么,自己是否该像堂姐们一样,开始牵挂外头的郎君?开始有了相思之情?开始为情辗转茶饭不思?为情癫狂那会是何样的感受呢?
阿瑛再世已是七年光景,既然对陈家的人有了亲情,对相交的闺秀有了友情,那么最终也会对嫁与的归宿有了男女之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