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之情尘烦恼》章嫦曦

6、少女的心事

　　这时陈家老祖父身居高位，他的族人、世交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陈境作为他的长子，这几年做了几个州郡的刺史，也有了一些名望，终于可以往上提一提了。
　　圣上把他调到了东都去做河南府少尹，虽然只是副手，但这是东都的副手，也是挺重要的位置了，终于不用到外地去做官了。
　　陈家在洛阳崇让坊有宅子，阿瑛就在这里安家了。
　　不愧是东都，到了这里阿瑛的生活就全变了。以前离长安太远，舟车劳顿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现在一天功夫就能到了，阿瑛时不时就要跟着阿娘回长安孝敬长辈。这些长辈可不是田舍家的老翁老妇那样只关心温饱冷暖的，他们对小辈的要求可高了。
　　阿瑛是尼姑的内在，遵礼守礼做得很好，但不够机灵、做不到突破，反正是找不出话来哄长辈开心的。
　　早上的时候还好，她可以和家里的兄弟组队去看望太夫人，阿瑛的兄弟多啊，亲兄长阿琚已经十三岁了，堂兄长阿宝十二岁、阿丰十岁，堂弟阿冬八岁、阿道六岁，这么多太夫人喜爱的男娃在前头顶着，阿瑛只需要做个神情柔顺的木雕，算是凑人数，看起来满堂孙男孙女请安侍奉，气氛热热闹闹的。
　　可是等到男娃们请完安、撒过娇后就撤了，他们要去学习呀！这时太老人就从弥勒佛般笑呵呵的变成了挑剔、严肃的老人，所有挑刺的话语都由阿瑛一人来承受。
　　“你新近结交了哪家的小娘子？”
　　“是舒家的阿绮，她与我同岁，她的祖父是刑部侍郎”
　　“舒侍郎家的？你小孩子不知事也就算了，你娘明知道舒家是哪边的人，怎么也不教一下你？这么多闺秀是能乱结交的？”
　　“祖母，我与阿绮是旧友，从前在池州时就已相识了，现在她正好随父住在洛阳，所以……”
　　“是，他家几年前是和我们交好，可如今形势早就变了，你这头脑怎么也不知道多看看时势？”
　　“……孙女以后会谨慎的。”
　　“还有，你也别听外面的传言，什么杜家的二娘才学过人，京城第一才女？你别去结交，说不定你堂姐们的品性都比她好呢！除了孝名，女子就不该有其他的什么才名美名。”
　　“是。”不结交最好，贫尼也懒得出门！
　　“你虽是娇贵的大家女儿，可也不能不通事务，你身边的侍女可得好好管教着，别让她们花言巧语蒙蔽了，别宠着她们，她们胆子大了做出什么丑事。”
　　“是。”她们是品儿翠儿，不是红娘，贫尼也不是崔莺莺！
　　“你虽不是男儿，不用刻苦学习考取功名，但也要在才艺上面下点功夫，俗话说‘一尺书信，千里相见，一手好字，人的脸面’，你的字要写得像样，以后和人书信往来起码要不丢了脸面，琴乐也要略通一二，这是女子的内秀，你这整天像块木头一样，以后可要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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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听这全方面的言语打击，要阿瑛真是个十岁小姑娘，不谙世事，真能被她说得脸面全无了，幸好阿瑛心里是个比丘尼：贫尼只知十戒，只知经文，只要无愧于心，绝不会被这凡尘浮华遮了眼！
　　不过常来长安，能与八姐九姐来往还是很有意思的，她们对年轻郎君们的关注已经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再也不可能拐过弯来像幼时那样拿着玩具也能玩得很开心。
　　更要命的是，阿瑛跟着谈论了几个月后，堂姐们已不再满足于口头上议论几句，已经心神荡漾到要一诉衷肠的地步，她们聚在一起，斟酌着要怎么措词，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情感。对她们来说，怎么把书信写的体面又缠绵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怎么传递书信那总能找到一条路子的。
　　“唉，我的字不像样，阿瑛你帮我写吧，我们三个中你的字写得最好了！”八姐央求着。
　　“不行，这又不是我的事，怎么要我写呀！”阿瑛推辞着，可是为何心里有种小小的得意？贫尼的字自然是好的，抄了多少遍佛经呀？怎么办？这么好的字不让更多人看到不是太浪费了？
　　“阿瑛，你就帮一帮吧，那个人看到八姐的字说不定就不想看了，八姐的心思不是白浪费了吗？”九姐也说，她是挺想看看八姐这段事能有个什么结果的，如果是好的，自己说什么也要向心中的他表明心迹！
　　被她们轮流央求，心软的阿瑛终于招架不住了，说道：“好吧，但我要写工工整整的楷书，这样的字谁都能写，别人就不知道是我的笔迹了。”这是为了防止万一事情败露了，贫尼不至于被人误会！
　　“好好好！”八姐高兴的铺纸、磨墨，真是纡尊降贵啊！
　　“好，你说，我写，要写什么？”阿瑛问。
　　“我不知道，我没写过，我也不会作诗啊，我哪懂这个呀？”八姐说。
　　“那我就更不懂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写吧，我只是帮忙写字的。”没有文采、字又写不好的人学什么以字传情呀，那是学习好的人能做的事啊。
　　九姐出主意说：“阿叔书房里有话本子，都是说些才子佳人的事，里面说不定有传情的诗呢，你去找来照抄吧？”
　　八姐有些犹豫：“我可不敢乱进书房，也不敢偷偷拿书回来，而且话本子这么多字，我哪知道哪些是好的传情诗呢？”
　　阿瑛干脆的说：“那还是算了，你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我还写什么呀！”
　　八姐蹙眉捧心：“我太喜欢他了，一定要让他知道我的心意。”
　　三人又一阵讨论，终于决定让八姐慢慢找诗，反正那个人也不会跑掉。
　　这也不是很快就能解决的事，阿瑛又跟着阿娘回去洛阳了。
　　在洛阳的生活才是最自在的，这座宅邸里有着大大的庭园，庭园里有着大大的湖，湖里还有岛，有坚固的石头搭起了高高的拱桥连接着小岛，岛上养着阿爹心爱的鹤鸟。而湖里种着莲花菱藕，湖边有小舟供人泛舟湖上。园里更是遍植修竹、杨柳和四时花木，还有书屋和琴亭错落其间，真是养身养心的好地方。
　　阿瑛平时就在园里练字、练琴、念经，真是无比清净悠闲。
　　到了阿爹休沐的时候，又能跟着他到圣善寺、香山寺等地方，阿爹和友人游山玩水、吟诗赏花，她则在寺里听法师们讲谈佛法，各自为乐、各得其所！
　　等被法师们的讲经洗涤了一番心灵，她重回清净之心，反省了一番自己的所作所为，又觉得堂姐们的情思实在是不应该了，还是老话，富贵是浮云，相貌是皮囊，何必执着这些东西，而把长辈的殷殷教诲都忘在脑后呢？
　　她再次去长安侍奉长辈后，就想找机会劝一下堂姐们，她可不想搀和这样的事了！
　　有着软心肠的阿瑛自然不会直接说：八姐，你想和别家的郎君以书信传情实在是不应该了，女子应守坚贞之心，等到适龄，再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出嫁……我是不会再帮你抄写的。
　　她和堂姐们重聚以后，心中就总想着她们能主动提起这事，比如说：阿瑛啊，我已经找到合适的诗文了，你快帮我抄写吧。
　　若不然九姐也可以说：阿瑛好不容易来了，八姐你快让她帮你写信吧！
　　那样阿瑛就能直接拒绝了，可是她们一直不提，这是什么意思啊，就算八姐放弃了，好歹也说一声啊：阿瑛，我决定了，上次拜托你的那封信不需要写了，我已经改过自新了！
　　可是她们说的只是：
　　“我上次见到郑敏娘，她穿的那藕色裙子实在是太好看了，裹着细腰真是婀娜多姿，我也想裁一条这样的裙子。”
　　“你知道吗？郑敏娘最爱打听郭家三郎的事，不过有意思的是，郭三郎老是偷偷看我。”
　　“啊？你何时见过他？”
　　“春日去曲江游玩时见过啊，可能是我那时打扮得太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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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就是见不得我好，没见过这样的长辈，我娘早知道她的品性，凡事都不理她，随她自己说得高兴。”
　　“我曾听三姐说过她的事，三姐和她女儿因事而不想理睬，也没犯到她什么事，居然闹到了三姐的娘面前去，小小的姐妹拌嘴差点闹得两家互不来往。”
　　“对，她就是这样，只有自家的女儿才是最好的，看不得别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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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不提一句前事，是几个意思啊？光顾着讨论首饰、衣裙真的有意思吗？在自家姐妹面前自夸自己的容貌真的好意思吗？这样直言长辈们的处事真的有意思吗？
　　阿瑛心里有事，实在放不下，等到她们叽叽喳喳说了一通，有点冷场了，才试探着问：“八姐，你上次的事是何结果啊？”
　　八姐反问：“你说的何事？”
　　“就是书信传情的事啊，你已经写了吗？”
　　“哦！你说的那事啊。”八姐一挥手，说：“那已经是前尘旧事了，那个人到江南游历去了，我们早不记得他了，现在大家谈论的是另外的人了，就是李复，你知道吗？李家的宅子，你走几天都逛不遍，而李复是长房嫡孙呢！”
　　阿瑛：……贫尼实在是猜不透豆蔻少女的心思……不过那书信不用写了，结果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