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镜》艾普莉

7、心甘情愿

　　这个世界最坏罪名，叫太易动情。
　　多情的人往往容易沉溺，沉溺太过失去时便会格外伤心。伤心……伤心的滋味，我已经尝得太多心生厌倦，这辈子都不想再尝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合拢嘴巴不看不听不言，连这颗不肯认命的心一并埋葬，封缄以蝶。从此，不再爱。
　　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伤心了。就算你要再次离开我也不会难过了。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安心地留你在身边了。小哥。
　　说起来虽然都是群做着土夫子的活计的家伙，天天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拿命换钱，可是偏偏这人的劣根性是一点儿没变，尤其是好奇心和八卦的特性，真真儿地一点儿没变：张起灵和吴邪见面的翌日，哑巴张投靠吴家的消息就传遍了道上，没过几天就连黑金古刀重见天日的事都快人尽皆知了，甚至连远在帝都解雨臣都听说了这事，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发来“贺电”，语气充满了讨人嫌的戏谑：恭喜啊，听说小三爷你新招了个得力助手？我在这儿祝你们俩情比金坚，罗曼蒂克啊~吴邪顿时无语……这什么跟什么呀！还老九门呢，都他妈是一群长舌公！
　　虽然人称一声小三爷，可依吴邪那愈发冷淡的性子，除非必要是很少出席道上的一些公共场合了，也因此落下了“清高”“自傲”的名声。清高？自傲？说出来都觉得好笑，都是些手下不干不净的人，哪里分得出谁比谁高贵谁比谁高傲，不过是爱嚼舌根的那帮子说来添堵的而已。不过最近那帮老家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吴邪很是不适应，并且烦躁——一封接一封的递帖，真当我是死的？又不是人人都没脑子，闹得这么热闹，说到底不就是好奇张起灵的重出江湖么！
　　老实讲，不管这老九门的名声再怎么好听，说破天也不过就是一群土夫子。挖坟掘墓那可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拿命换钱的勾当，手下的得不得力，能不能干，关系的可不仅仅是年收成的事儿，更重要的是关系着自己的命呢，也怨不得人家对哑巴张的事情穷追猛打八卦非常，这位可是道上出了名的独来独往，只夹喇嘛，不跟东家，当年要不是陈皮阿四仗着把他从越南带回来的情分，依张起灵的性子是决计不会跟在陈家手下的。
　　至于这吴家是怎么收服这位独行侠的……咳，是个人能不好奇么？
　　吴邪似笑非笑地捻着手中的玉石珠子，那是伙计刚弄来的明器，不算名贵，玉质也沁了土色，但胜在雕工好，小巧玲珑的一枚珠子上居然雕着一个小小的“邪”字，也是应着了吴家小三爷的名字，没什么人敢收，下边识趣儿的伙计干脆算作个小玩意贡给老板，逗个乐子，拿着玩儿玩儿。
　　俗语道：君子如玉，好好的玉上偏偏雕个“邪”字，这玉匠也是够别出心裁的。只是好好的玉被冠上这样的字，真是污了名头。就像是如今的自己，哪里还对得起“无邪”的名字……有些走神的吴邪笑着把玩着手中的珠子，孩子气地偏着头去看位于下座一直沉默地大量手中茶杯的张起灵，声音依旧温润，不辨喜怒，含糊的话语似乎意有所指：“小哥，你怎么看？”
　　张起灵听到他的问话，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浮现一抹淡淡的温柔：“……随你。”语气里没有身为伙计的其他人的毕恭毕敬和诚惶诚恐，可是那淡漠的声音里却透着不容忽视的感情。错过的失去的东西已经太多，好多事已经回不到从前，可是从他重返人世的那天起，张起灵就对自己说：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他只忠于一个人，只看着一个人，余生，只为一个人而活。这是他欠了他的，亦是他的心甘情愿。

　　吴邪转了转眼珠，没有吱声。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划来划去，清秀的脸上是陷入沉思的表情，微蹙着眉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红木桌上搁着一封请帖，素雅的花样，苍劲有力的字体，简洁利落地写着“恭候光临”几个大字。是道上的人专程送来的，打着古董鉴赏会的名号说什么“业内交流”……吴邪的嘴角挂着一抹讥诮的笑：真是好笑了，一群盗墓的要什么业内交流？看看谁家下的斗多么？也不知道找个好点儿的理由。当我不知道个个都是冲着哑巴张来的么。
　　吴邪瞥了一眼张起灵，这家伙时刻以“沉默是金”为做人准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只要不是自己问话，绝对不开口，真不知道刚来的时候那副强硬的要加入吴家的态度是打哪儿来的。吴邪恨恨地磨牙，心情不免有些烦躁，虽然这点儿小伎俩根本不放在他眼里，可是成天的勾心斗角再擅长的人也有厌烦的时候。做不成天真了，连小三爷也做不成就惨了，可是……真讨厌这种感觉啊。
　　吴邪猛地攥紧手里的玉珠子，晶莹剔透的猫儿眼里露出和他本人的温和笑脸全然不符的冷厉算计：“既然老爷子开了口，不去的话未免太不知礼数。小哥，准备下，我们明天去北京。”张起灵闻声抬起头，湛湛的黑色双眸里窥不见一丝表情，只是永远的沉静，似乎对于吴邪说出的任何话都毫无异议，“有人请客可不能不去……你说是吧，小哥？”
　　张起灵眼神复杂地看着笑容温和眼神冰冷的吴邪，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松下来，平静地回答：“……好。”这一趟即将掀起道上多少腥风血雨不是一个人能预测的，人类的贪婪和欲望足以为这个盛大的名利场再次拉开华丽的序幕。哑巴张重出江湖投身吴家，黑金古刀现世，吴家解家霍家联手，随便哪一件都足够让这个圈子重新洗牌了。如果说站在权利金字塔的顶端是你的愿望，我乐意为你奉上忠诚。既然已经身陷修罗场不可自拔，就让我为你扫平前路，踏着敌人的枯骨而行。张起灵已经为了别的人做得够多了，这一次只为你而活。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就算哪天你需要我这条命也没关系。既然你都不曾因为我的失忆和冷漠而离开我，那么我也不会因为你的天真不在而心灰意冷离你而去。
　　不再天真，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堕入黑暗是你的选择。
　　那么能够陪你一并堕落，就是我最快乐的事情。
　　光明什么的，我从来都不需要。我要的，只是你，只有你。我的，吴邪。
　　我愿成就你的王座，把这冷酷的世界送给你。
　　只要，那真的是你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