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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峰回路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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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殷如梦眼中残留的惊悸与湿润,展昭误以为她是被杀手吓到,不由安慰道:“如梦姑娘放心,有展昭在,定不会让太师府的杀手伤你分毫。”
殷如梦涩然一笑:“展大人说笑了,如梦自是信你。”她略理了理方才惊乱的鬓发,也借此收拾着澎湃纷乱的心情,拜身道:“方才多谢展大人救命之恩。”
展昭摇头道:“此乃展某分内之事,如梦姑娘不必多礼。”
二人才说了两句话,一袭白衣遥遥飞来,步法如飞鸿点雪,优雅之极。他见展昭与殷如梦相对而立,一人清绝,一人素淡,若撇开殷如梦青楼女子之身份,说一句“般配”也不为过,当真是赏心悦目。
心中陡然不快。
白玉堂见了那廊柱上插着的飞刀,便知发生了何事,于是轻嘲道:“如梦姑娘现下还觉得我二人危言耸听么?”
他方才不过是替展昭去寺中各处查探了片刻,怎么回来便见了这样的情景?
白玉堂目光一专,察觉到殷如梦看展昭的眼神,已经是弥足深陷的痴,心头更是有几分不痛快。原本这殷如梦便对那猫儿存了几分真心,这下被他一救,只怕是更加死心塌地了。早知如此,就应该让这猫自己去寺中查探,他留下来保护殷如梦不成么?
爷功夫何曾逊你几分……
白玉堂有些孩子气地想着,连带看展昭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懊恼。
展昭不明所以,也懒得多思,只看向殷如梦,温声道:“如梦姑娘,玉堂说得不错,那太师府的人确实凶残,翩然姑娘的处境也极危险。你若不肯说出她的下落,也许会误了她的性命,岂不是更加违背了你的本意?”
殷如梦青裙如苔色,一双眼在展昭与白玉堂身上看了几回,才低声道:“玉堂……素传京中鼠猫情谊深厚,向来形影不离,原来是白五爷……”她抬起头望向展昭,目光沉静而信赖。当她眼里少了风尘中惯作掩饰的那份宛转软媚笑意时,殷如梦其实是一个眼神极坚定清透的女子,犹如她仗义的性格,“翩然与我自幼相识,我二人情同姐妹,我自然挂念她的安危。五爷倒也没有说错,确实不是你们危言耸听。”
听她话中语气有松动的意思,展昭眉头舒展开来,慢慢道:“如梦姑娘放心,我们会保护你和翩然姑娘的。不知可否劳烦如梦姑娘带路,让我二人找到翩然姑娘,请她为八妹作证。”
如今已过去了数日,八妹那自由任性的脾气,怕是待的不太耐烦了……
展昭暗暗想道。
他亦心疼八妹此番着实受了些委屈。
白玉堂知他所想,心中虽不喜殷如梦,却也帮着劝道:“开封府展昭加我一个白玉堂,十个太师府也奈何不了你二人,定保你们无虞就是。”
殷如梦心中权衡半晌,终于点头:“如此,我便信你……”她只看着展昭,轻声道:“展大人,我信你。翩然在何处,只有我知道,请随我来。”
白玉堂眉头微动,神色间有几分冷淡,但终究还是忍住了脾气。
罢了,当是心疼这猫奔波劳苦。
些许不快,忍了便是。
翩然乃是如意楼头牌姑娘,论及身段风流,莲步袅娜,倒是真的远胜于殷如梦那种冷淡清媚之气。
她幽幽一笑,在佛前转身,满目庄严佛像中一点嫣然,丽色动人。
“我就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秦翩然无奈叹道。殷如梦也不多言,只站在她身旁,无声地表示安慰与支持。
白玉堂轻嘲道:“既知道就是聪明人,有什么话只管对这猫说了就是。”
秦翩然点头:“如梦姐姐都肯带你们来找我,我也没必要对你们隐瞒什么。那日我确实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当晚我被谢金吾接到太师府。只说了会儿话,太师便带了一个人人来寻他。”她讥诮一笑,亦艳色逼人,“谢金吾虽对发妻无情,倒是惧怕这位泰山大人,便命我匆匆忙忙躲进了内室的帐后。”
那三人谈事机警,秦翩然又躲在帷幕之后,听得不甚分明。
“只隐隐约约听到了几个字,‘王爷’……‘襄阳’……‘禁卫军’……‘大内侍卫’……大概就是这些。”秦翩然蹙眉,努力回忆,“还有什么‘盟单上’‘名字’‘楼’什么的,紧接着他们吵了起来,太师带来的那个客人便突然动手,将谢金吾杀了。”
也是巧合,片刻后府中喧哗起来。杨八妹心中不忿谢金吾陷害,累自己受罚不说,险些导致无佞楼被拆,便夤夜做了黑衣装扮,潜入太师府,欲要教训谢金吾。
那神秘人索性顺水推舟,将谢金吾之死推到了杨八妹的身上。
白玉堂挑眉道:“那你是如何逃脱的?”
秦翩然幽幽地道:“我躲在帷幕之后,不敢出声,待他们从书房离开,我才偷偷跑了的。”但她毕竟是被太师府的轿子接入了府内,事后一查便知。那王太师当时没注意到她,事后疑她听到了什么机密,怎能不杀人灭口?
“翩然很危险。”殷如梦缓缓道。
展昭望向两人,温声道:“二位放心,有开封府在。还请翩然姑娘随我回府衙作证,将此案真相大白于天下。”
殷如梦侧头凝视秦翩然,眼中有几分犹豫。
果然,只听秦翩然断然拒绝道:“不,展大人,我已经将我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了。剩下怎么查案,那是你们官府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冒着生命危险将真相说给你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若回去替杨八妹作证,太师绝不会放过我。我区区一条贱命虽不珍贵,自己却爱惜得很……”
她注视着展昭,宛转一笑:“展大人,何必逼我至死路,你忍心强人所难么?”
“哈,强人所难?”白玉堂笑出声来,嘴角嘲讽之意愈发浓重,“秦翩然,你可明白?跟这猫回府衙作证还有生机,若这般躲藏,早晚会被太师府的人找到,届时你觉得自己可会有命在?”
他知道展昭心软,纵要说动秦翩然回去作证,心中免不了会有几分愧疚,毕竟要人冒性命之危,索性这恶人自己来当好了。
锦毛鼠白玉堂可不是以面慈心软著称的,若得罪了他,此人言辞之刻薄凌厉世所罕有。
展昭心中都懂,目光眷眷,看了一眼白玉堂,眼底含笑。
这耗子自来侠义心肠好,口上说得再孩子气,心中也是向着自己的。白玉堂是真心拿他展昭做了知己好友,才会不遗余力地助他办案。
此种深情厚谊,怎不令展昭感怀。
故而他一言不发,承了白玉堂的一番好意。
秦翩然听了白玉堂这话,脸色一变,眼底有惊惧之色,显然也知道白玉堂所言非虚,却还是有诸多顾虑:“可是……开封府能保我一时,却不能护我一世。以太师的手段,想要弄死我,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展昭正色道:“翩然姑娘,如你出面作证,展昭可以性命担保,绝不令任何人伤害你分毫。人生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翩然姑娘,被冤枉的杨八妹与你年龄相仿,你又忍心看她被冤枉么?”
殷如梦看着他,心知他是疼惜杨八妹这个妹子,心中不由一酸,竟也有几分想劝秦翩然的念头。比起开封府和白玉堂,她更加相信展昭的为人与身手。
“翩然,展大人可信。”
秦翩然还是犹犹豫豫的模样。她只是凡夫俗子,也畏惧生死,唯恐丢了自己的小命——不是贵人,但蝼蚁尚有偷生之念呢。
白玉堂淡淡地道:“纵然开封府不能护你一世,我陷空岛却可以。”
半晌后,秦翩然看了一眼殷如梦,这才转向白玉堂,斟酌道:“既然姐姐信你,我便也信你们一次。罢了,我秦翩然也不是那等冷血之人,我去便是。但还希望二位大人,说话算话,莫误我性命。”
“这个自然。”展昭微微一笑,心头一块石头终于慢慢落了地。
“不过,我还有一桩心愿,两位若能成全,纵有千难万险,翩然也决不反悔。“秦翩然宛转一笑,明眸流转,隐约可见狡黠与精明。
她这话里的意思,便是不介意承认自己只是个贪生怕死的俗人,随时都有反悔的权利。
白玉堂面色一寒。
五爷生平最厌恶旁人威胁,无论是明目张胆的,还是软语侧击的。但当他正欲再讥讽几句时,展昭快他一步,侧身上前两步,温然一笑:“翩然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秦翩然道:“我要两位承诺,不但护我姐妹一生平安,绝不受此事牵连,还要为我二人赎身,给我们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我二人不求富贵荣华,只求相伴,不再受风尘践踏之苦,二位可否答应?”
这话大是出人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殷如梦心中感动,却也十分担忧。她与白玉堂打过交道,自是知道这位爷不是好说话的人。若是求一求展昭尚可,这般语带威胁,只怕会惹得白玉堂不快。于是她眸子里带着戒备和警惕,望着白玉堂。却又忍不住拿那温婉中略带哀愁的目光看着展昭。
“好。”白玉堂剑眉一扬,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秦翩然与殷如梦俱觉得意外,不由齐齐有些吃惊地看着白玉堂。
“姑娘的要求合情合理,亦非难办之事,玉堂既然应了,二位只管放心便是。”展昭微微一笑,倒是替白玉堂答了这么一句。
自见面起,殷如梦便察觉,这二人关系极为密切,甚至已经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
为何你要替他解释?
因他是为了我做事周全方忍耐了性子。
展昭与殷如梦静静地对视,他二人自然不比白展,到不了心有灵犀的地步,然而也有一种难言的默契。也许是对待心爱之人,总会比待旁的人上心些,自然也聪明些了。
殷如梦纵不能了解展昭的心思,也明白那两个人之间,自己断然插不进去。
不禁更加黯然神伤。
白玉堂见不得他二人这般“脉脉”对视,一拉展昭手臂,轻嘲道:“你的要求我们都答应了,走吧。”
现下他们有了秦翩然这个证人,一切便不难解决了。二人要护送秦翩然回开封府,临走时秦翩然握住殷如梦的手,宛转一笑:“姐姐,你再等我一阵,很快咱们便能自由自在地过活啦。”
姐妹二人相视一笑,神态间都有十分的欢喜雀跃。
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待平安回了府衙,包拯即刻审了秦翩然,拿了证词,便亲自邀了佘太君,同往八贤王府。三人商议一番后,又一同面圣,将此案内情一一禀明。
“大人,结果如何?”公孙策身为主簿,亦与包拯有多年竹马之谊,也不讲究些许礼节规矩,神色很是自如地为包拯斟茶。
包拯冲他温和一笑,答道:“很是顺利,有了秦翩然的证词,便可以证明杨八妹确实是无辜的。但是此案仍有许多疑点,那杀了谢金吾的神秘人究竟是谁?秦翩然听到的那些零零碎碎的话语究竟代表什么意思,我暂时没有头绪。”
故而这些话他并未全然告诉过官家,尤其是秦翩然听到的“襄阳王”“禁卫军”这几个字眼。
心头总是一阵隐约不安。
展昭松了一口气,又蹙眉道:“若是找不到那个神秘人,此案无法了结,只怕是太师又会为难大人。”
白玉堂却不以为然:“我倒不这么觉得。”
“白少侠有何高见?”公孙策极熟悉白玉堂这种放肆无拘束的性情,倒也不介意他的失礼,反而认真问道。
白玉堂便道:“你们想想,既然秦翩然的证词说太师与那神秘人相会,岂不是证明太师与谢金吾之死脱不了干系?他不来吵嚷便罢了,若来吵嚷,头一个要查的便是他,嫌疑最大的人也是太师那位客人。”
包拯也点头道:“白少侠所言甚是,只是现下咱们都是各执一词。太师府的人证与我们找到的人证证词相悖,故而官家暂未有结论。只是责命本府尽快查清此案,既然杨八妹是被冤枉的,自然是另有真凶,若不尽早查出,有损朝廷颜面。”
谢金吾再管有如何多的不是,到底是朝廷命官。他纵然有千错万错需要惩戒,也该由官家亲裁,断不能由得旁人如此残害朝廷命官。
这个道理,久经宦海浮沉的包拯和公孙策都明白。
白玉堂问道:“那如今龙椅上那位的态度呢?就不怀疑怀疑王太师的居心么?像是他冤枉八妹一样,官家就不疑心?”
包拯无奈笑道:“官家素来仁爱,喜欢以和为贵。此番得证杨八妹是冤枉的,官家也好好安抚了佘太君。至于王太师冤枉八妹一事,官家只道王太师痛失女婿,心中悲痛方才没能查明真相,并非有意与八妹过不去。眼下双方各执一词,并不能证明秦翩然所说的话完全是真,故而双方皆不追究。”
“也就是说,现下所有的麻烦都落到了包大人的头上?”白玉堂缓缓挑眉,“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只等咱们查么?”
包拯点头道:“正是此意。”
这下可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