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母亲 ...

  •   从白云遏出来,无喧拒绝了魔族的马匹,两人走在林间,一前一后。无喧无言,芄虞也没有找话说,心中一直想着儿雏的事,刚在通道里光顾听梦魇说,竟忘记了曾在天宫碧园内听谁提过,如今回不去,也无法询问了。碧园仙子也不知现在如何,她自己动私情,又在园中出了自己和无喧的事,她恐怕也脱不了责罚,自己给她添的麻烦够多了想起自己被抓回天宫时,被罚在天门后跪诵天规,碧园仙子便跪在身边捧书。“芄虞,我要是能有你这样的胆子,也不会熬成现在这副模样。”那天仙子的泪水将书上的墨晕成一片乌蒙。仙子,如今这绿荫,可就是你说的福报了吗?
      “你口中的过去,也许是我身上最不值钱的东西。”无喧忽然开口,眼睛只是看着前方,很自然的走着,更像是在跟天说话。听无喧的话,每次都多少会有一股火气在心里,怎么也不顺耳。一种发不出、发不了、发了也无用的感觉。“我把深水那座村落给你,你去那里过平静的生活……”
      芄虞停下了脚步:“冷无喧。”听似谈判的语气是那么好笑。:“你把我从魔族带出来,就为了这个?你来救过,已经不欠我,我要回去了……”古龙剑却横过芄虞的身前,无喧的目光冷淡得如他的骨骼,没有颜色:“怎么,你还要绑我回去不成?”
      “那些关于你的我不在乎的东西,你还想掺和多久!”无喧又如那日的心烦意乱,忍住的不愉快被发泄出来。也或许是这一路走得太压抑,无喧这火窜得有些快。
      “我就一定会输给你吗?”
      “呵。”
      “不可理喻。”芄虞转身向白云遏的方向走去,无喧竟拔出剑来,芄虞回挡住了古龙剑,却没能挡住无喧的手,手臂被困,近身打斗已无发用琴,幻化出两把绒扇,左手为蓝,右手白。白扇向无喧扇去,空中划出白色光痕。无喧松手退开,把古龙剑从右手换到左手。篮扇展开,古龙剑径直刺来,双手执扇而旋,篮白交纵,如惊鸿艳舞,以柔克刚。古龙剑有力拔山河之势,两扇穿梭其间,绕花了双眼,不可退,不可伤,打得好不顺畅。再转身之时,古龙剑穿扇绒而过即刻止剑,剑尖停在芄虞的眼前,半指距离。
      无喧收回剑:“败者。”
      将两扇放下,倔强的双眼,星星点点的晶莹。人言,美人泪,滴滴冽人心,这泪水也让无喧措手不及。古龙剑拿在手里,尴尬得很。无喧转身准备走开,芄虞却开了口:“我去就是了。这百年来,何曾不是我追随你的脚步?再多一次,又能如何?”话落,便独自继续慢慢向前走,不知如何进退的无喧站了很久才跟上去,走在芄虞后面。
      两人先回到了皇城里,深水路途遥远又都是山路,得换上好的马车送芄虞过去,今日的皇城倒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模样。在白云遏里听阎隰说起荣国的一些事,荣国的开国皇帝在传说中是三手四足之人,面容极其恐怖,上位之后却极得民心,他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让他的子民安心臣服于他,在他统治的时间里,百姓都夜不扣门,百家齐食,直到五界之战万念俱寂。
      “冷无喧,好久不见。”一个身披战甲的男子,带着一小队兵士,向这边走来。
      “你去一边。”无喧对身边的芄虞说。
      芄虞还未来得及离开,男子已来到眼前:“这就是那个神女啊?”怎么没闻到点仙气,倒有股妖气呢?”男子靠近芄虞,贴在耳边一闻:“到底还是股骚味,从天上跟到地上,挺能折腾啊。怎么冷无喧,要不要回天去?”
      谁也不是好惹的主,余气未消之前又哪壶不开提哪壶,芄虞顺手给了男子一耳光。无喧将芄虞挡退一步,站在芄虞身前,直视男子双眼,无言中一股彻骨的寒气侵入男子身体,这眼神比兵器更加锋利。不适于粗犷的刚毅,不适于妖媚的惑心,如此干净而精致的一张脸。说不出缺什么,完美到极致无法修改。只是这张脸,封着千尺的冰。谁也无法独享,他只傲立在自己的世界,他坚硬得无法摧毁,让火也灭亡。
      “芄虞?”汐颜从远处走过来,将手上的托盘交给身边的下人:“这又是怎么了?”
      芄虞伸手拉了无喧手臂一下,无喧从男子身上移开了眼神,一场冲突在爆发前停息。“汐颜,你刚才拿的是什么?”芄虞走到汐颜身边。
      “是母后的汤药。”汐颜转向无喧:“母后觉得身体不适,太医来看过之后说太过操劳了,就开了些宁神的汤药。”
      “如今你倒是抱得美人归了,可害苦了其它人。哦不,怎么能算美人呢,顶不过也就是个老妖精。呵,恕晚辈不奉陪了。”男子正准备转身离开。
      也许是一巴掌已经出了气,如今心里又恢复了以往的镇静,芄虞上前一步,小屈膝而行礼:“我是活了好几个一百年了,我还会活好几个一百年,我会记得跟你的尸骨问声好。”
      “那多谢了。”男人带人离开。
      “云邪这小人也回来了,真碍眼。”汐颜见男人已走开,对着他的身影做了个鬼脸。
      “你不去看尤后吗?”芄虞问无喧。无喧没有搭理芄虞,走向后花园。
      “啊哦…”汐颜发出一阵怪声:“被他直接忽略可以看作是件开心的事情,他对任何人都是这样的,起码证明了你也是人,我每次都这么安慰自己的。不过…你不是人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芄虞捂上了汐颜的嘴,止掉了他的后话:“我去尤后那儿,把药给我吧。”汐颜一副呆愣的样子,眨巴了两下眼睛表示明白。
      尤珍王后的寝宫离合欢楼很近,比四周的宫楼都显得要富丽堂皇许多,宫门口的牌匾用金漆写着“凤乐宫”,大约尤后也是凤乐一族的人吧,也就是上一任的凤乐传人。看来凤乐传人为后的传统,已从很久开始。凤乐宫的下人也是凤乐族指派的,芄虞是皇城贵宾,进去时宫人们没有多为难。
      “王后,芄虞姑娘来了。”尤后的贴身侍女在床边通报了一声,尤后躺在床上,珠帘中的她微扬了扬手。侍女退到芄虞跟前:“姑娘请。”
      芄虞将汤药交给侍女,请她温一下,耽搁许久已有些凉了。侍女招呼其它人出去,关上了门。芄虞掀开珠帘,琉璃石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琉璃石大小不一,撞出的声音,进而成了音阶。绿有幽,黄足澄,好一番朱华。“王后。”芄虞坐到床边。
      尤后脸色发白,似乎比想像中虚弱许多,她撑着从床上下来:“沁水王后万安。”
      芄虞连忙上前扶起尤后:“早在四百年前我就不是了,不必多礼。”
      芄虞扶尤后靠坐着,将棉枕放在尤后身后,大概会舒服些。尤后打量了芄虞一番,露出些笑容:“传闻不假,你的确实最美的王后,岁月匆匆逝去,也舍不得在你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王后夸奖,多谢王后这一世照顾冰泉。”芄虞坐在床边,身体微微一俯。
      “昨日无喧从白云遏回来,王上找到了他和随行的几个人谈话。”尤后的脸色阴了下来:“当年碧园仙子降临此地,将冰泉投世之事托付时,明就说了冰泉就是当年的凊皇武帝,而昨日……”尤后将那一场谈话大概的叙述了一遍:“我不知道王上为何要隐瞒,只是如果就此下去,无喧怕是不会相信自己就是凊皇了。”
      “大概他还有其他的安排吧,毕竟他是无喧的父王。”
      “其实在我之前曾有过一位节柔王后,她与王上青梅竹马,历来继位的君主必须娶凤乐传人为后,而王上想要打破这个规定,便只将凤乐传人娶进为妃,封了节柔为后。而那一任的传人,便是我。”尤后握住芄虞的手,这手心凉凉的:“我本无意相争。直到后来碧园仙子降临此地,要我与王上向天祁求让冰泉这一世投生至此。传授毕生所学,并许诺不与第三人说。天将冰泉投入我腹,在皇子中排行第二,后来我还有了一个女儿,就是汐颜。无喧从小性格开朗,好武好动,可王上一直不喜欢他。文不可以进书院,却要求诗词歌赋,通古晓今。武不允进武库,却要求以一敌百,战无不胜。在一次一次的打压中,无喧才变成这样的性格。别说他对其它人冷漠,对我也是一样。”
      “这性子的确让人难过……倒也和他当年一样,冷得像块冰,硬得像块铁。”
      尤后叹了口气:“也不愧是凊皇的真身下世,文武皆是无师自精,叫人称绝。无喧的优秀让节柔王后感到了威胁,她本已生有两个皇子,一个为长,名为环源(宗室名:荣焉),一个排行第三,名为云邪。王上本已有意立环源为主,可节柔王后恐无喧对其不利,在中秋宴上,设计让无喧服用毒汤,她哪知我凤乐族人,都有闻辨百毒的能力,就算无色无味,也一样能发觉。我宫人告诉我之后,我将环源和无喧的汤调了包,环源死在了中秋宴上。”
      芄虞曾以为这荣国如当年那般平静祥和,哪知这后宫争斗,越平静,越汹涌:“那节柔王后呢?”
      “节柔悲痛欲绝,一来便猜中是我所为,我好歹有凤乐族撑腰,一切又做得天衣无缝,王上震怒也罢,也拿我无法。节柔在那之后,一直身体欠佳,却从未放弃报仇。在‘月醉伊人’上她妄图将我推下去,谁知木栏年久失修,她自己摔了下去。”尤后的眼神聚在其它地方,从她的眼睛中似乎能看到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难以忘却:“好一个美人啊,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面目全非,摔得像羹糊似的。自古红颜多薄命,看着年纪小小的云邪,在尸体边哭泣的模样,我似乎看到了无喧在环源尸身边沉默的样子,我也在问自己,是不是我做错了?云邪哭得小脸都紫了,脖子满是青筋,我想去抱他,他推开了我。看这地上粉身碎骨的节柔,我觉得我的每根骨头都在被唾骂。”
      那一年,那一日的凤乐宫…
      “无喧,你给我站住!”尤后追着无喧进到宫里,外面已为节柔王后的意外闹翻了天。“抓住他!”尤后一声令下,宫人们上前将无喧按住,抓住他的双手。就算能力非常,但年龄依然不大,怎么挣扎也没能逃脱。尤后走到无喧眼前:“怎么,冷静了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无喧的眼睛瞪得很大,怒气冲冲。
      “我做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以为节柔王后真的容得下你吗?那碗给环源的汤,本来是节柔王后给你的!”看无喧的情绪如此激动,尤后的心也如虫蛀一般。
      “为了我?呵,为了我……”无喧又挣扎了几下,见王后没有反对的意思,宫人们松开了无喧。“为了我,就必须除掉他们?就可以把节柔王后从那么高的地方推下?我是你杀人的借口,还是你杀人的工具!”近乎咆哮,如此愤然的情绪。
      “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无喧你清醒一点!我除掉环源,只是为了让我们母子能平安在一起,你懂吗?这皇城中,只有不断向上爬才能活下来,不然就只能成为别人向上爬的踏板!”
      “我能不踩着自己兄弟的尸体向上爬吗?我能不吗!”无喧已流得一脸泪痕:“如果非要如此才能让我们母子生活在一起,那我宁可不要。”万事只到人聚散,白首难懂稚字愁。无喧紧锁着眉头,跪在王后面前: “咱们不争了行吗?咱不争了,可以吗?”几乎是哀求的语气,带着脆弱的哭腔。
      ……
      “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见他哭。”尤后的声音哽咽了,发音里带着泪音,模糊不清:“那之后,无喧彻底对人冷漠了,不再在乎什么,不再与人过度接触,每日都不见影子。每每国宴,都是百诏不应。三年后,在凤乐族的压力下,我被封为王后。”
      “也许我该理解,为何无喧是如此性格。”芄虞看着王后憔悴的样子,也不知说些什么。不过都是些温暖的废话,说与不说,没有太多区别。
      “他吃了很多苦,真的吃了很多苦…”尤后最已不是青春年华,眉目之中依然有不错的轮廓,这件事看似已折磨了她很多年:“那日我在宴会上看到你,我清醒的明白,我真的错了。不是故意也罢,终还是做错了。若是我一开始便将无喧交给节柔抚养,也不会将他的性格压迫成了这样,若是环源没死,环源便是长子,无喧也不用必须娶凤乐传人,而不会将黛瑶压抑如此。不用让你夹在这一切是非中,左右无援。”
      也许是自己也悲伤了,没有过多的心情去安慰尤后,芄虞从凤乐宫出来,以免再掀起王后更多的心情。听了这么多,从始至终都没有怨王后的想法,这世上的事不就正是如此,有时离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只有那么一毫的偏差,有时自己处心积虑想要改变的东西,往往让自己失去,本以为用改变就可以得到的东西。想到这里,悔悟自己,现在所走的路,会不会成为当初王后的那般?是否有前人曾走过这条路,来告诉我,最后的结果是如何?断了这奢望,因为我看到了前方的荆棘丛生、荒草凄凄…
      无喧在皇城中走了一圈也不见霁月,那玩意儿不知道去哪儿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