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盼兮》薏仁0

13、月醉伊人

　　月醉伊人，是一座观天阁的名字。天阁高耸着，恰当好处的未被云所掩，俯望天地，是个极好的去处。当年凊皇为沁水王后而建，万年不断丝竹之声，摆满各种名家字画，紫檀之香，甚是儒雅。红柱粉纱，也妩媚妖娆。
　　“参见父王、母后。”无喧走进去，汐颜已坐在里面。
　　“无喧、霁月姑娘，坐下说吧！”虚合王上穿着朝服，此时已下朝许久了，看来已等待多时。
　　“都退下。”尤珍王后叫退了乐师和侍女。乐师退去帐后，一段动作，手上的银笛都未曾停下。
　　虚合和尤后相视了一阵，还是虚合开了口：“无喧，你去白云遏，我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刚才汐颜来问我，我觉得这件事终还是瞒不住的，关于这么多人，还是说了好。”无喧将双手放在桌台上，轻拨手指，低头或倾听或凝思。“这件事开始于荣国一二四年，畴壑皇帝在位，那一年全城动乱，灾病齐发，畴壑皇帝在一次巡访中，发现一位绝色美人在桥上为灾民治病，她眉眼中温婉，一寸寸侵噬了畴壑的心。两人相遇、相识、相知、相爱。荣国在第三个秋天走出了灾难，也在这时，女子位列仙班的秘密被一阵响雷掀开，这个女子，便是碧园仙子。碧园被带回天宫后，畴壑为寻得她归来，杀死了自己的九个儿子，将他们的天赋之力集合至一处，化为古龙剑。畴壑本为天子龙体，执剑冲上天宫。撕杀于碧园里，断魂于冰泉水内。”
　　“冰泉……”听到这两个字，几个人都显得很敏感。
　　“无喧，那个冰泉……其实就是你。”虚合王上顿了顿：“畴壑尸首的下场无人知晓，只知他弟弟在十日后遵照留旨继位。在那之后，冰泉便一心想要找一种‘温热的东西’，直到寻找无果。冰泉固执地认为，那种东西只有凡间有，于是请旨下世来凡间寻找。”虚合王上端起茶杯，有些凉了。
　　“白云遏有个有翅膀的男的说，哥哥是当年的凊皇。”汐颜眨巴着眼睛说。
　　“荒唐，怎能如此不敬!”虚合王上显得有些生气，脸色都变得很奇怪了：“凊皇是天界将领，怎么可能是由冰泉所化!”虚合王上叹了口气：“在宫中的藏经阁里，有碧园仙子的画像，我小时见过一次，但记忆还是很深刻。我刚继位时，在大殿批折子，碧园仙子竟降临了。她告诉我关于畴壑执剑天宫的事，也就是刚才我讲的那些。她希望我和王后，能以天子龙体和凤乐传人的身份，用龙玺和凤月印向天宫祈求，让冰泉这一世降为我的儿子，保一生平安，顺利成人。”
　　“可是，就算是如此，哥哥也是母后所生，怎么会……”汐颜脑子里像麻花似的扭成一团，理不清头绪。
　　“碧园仙子触犯天条，她园中的仙物也统统被罚，冰泉和芄虞都是那时被罚下天的，芄虞被困于神庙内，而冰泉则要经历万世轮回。冰泉下世时，真身也随他一起下世，以保他结束惩罚后重返天宫。”王上解释道。
　　“就算是一切都说得过去，那为何无喧还能得到古龙剑？”霁月一直困惑，这个问题，似乎是怎么都解释不通的。
　　“我开始也不懂，但王后提醒我，畴壑皇帝最后是死在冰泉水里的，古龙剑也落在水里，也许是畴壑皇帝的血与古龙剑护主的灵力沾染进了冰泉水中，所以你才可以拥有古龙剑。古训有记，古龙剑出世，不问血统，收为长子。所以关于你依然是我荣国的大皇子，与凤乐族联姻之事无变。”
　　霁月满是怀疑，却也不好多问了。兴许本也只要问个清楚，不对其他人说，却不是这事如此重大。别人家的事也不方便多参与，霁月行了礼便退出来了，走在路上反复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总觉得怪怪的。无喧没有血统的事情已经是没有争议了，但下界的原因和是不是凊皇这两个问题上出入太多，究竟谁说的是真话？知道真相的人各执一词，冷无喧会信谁？不管谁说的是真的，不可否认的是，冷无喧长得真的太像凊皇了，而芄虞也真的太像沁水王后了，这样想来，似乎梦魇的话，要可信得多。
　　还有那个传言，直到从白云遏回来才悟过来。听人说，魔族人常会出没于古龙城，在那儿消失一日后又突然出现、离开。更有人说，魔族在那里修建了一座隐形的宫殿。看来传言愚昧，真相往往要简单得多。梦魇和芄虞大概是早就认识的，芄虞化尸之后，梦魇常去看望。古龙庙隐秘，又是古龙城人的禁地，便以讹传讹，传得越发离谱。
　　传言愚昧，真相往往要简单得多。
　　若大的白云遏，没有一点生气。一个小的通道里，走了好半天也没见什么不对，这里已是白云遏极其隐避的地方了。走到通道中段，梦魇突然停下了：“就是这儿了。”梦魇和阎隰上前搬开小石块堆起的石垒，现出一个微亮的气泡，包着什么东西。芄虞伸手去摸，被阎隰挡回：“别碰，会伤着。”
　　“这是什么？”芄虞蹲下来仔细看了看。
　　“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我只希望你别干什么对不起自己，又力所不能及的事。”梦魇停了下来，见芄虞很专心的听着，没有反驳，便接着说：“那天你们清理皇宫，阎隰趁机去藏经阁翻阅古籍，终于找到了眼前这东西的记载，这东西叫儿雏，是六界之外的东西，不，应该叫作六界之外的人，他们被残害，在出生之时便是死胎。他们的尸体被六界排斥，无法入土。而灵魂……灵魂也受到折磨。尸体无法被泥土所容，便化成气泡，气泡很小，但可以汇聚，终变成一个大的力量体，这个汇聚的过程很漫长汇聚完成之后，它可以被人操控，但操控的时间不长，在这段时间内，操控者可以为儿雏寻找寄生活人，吸取他们的能量维持儿雏的生长，直至寄生活人被抽干。阎隰只找到了古典籍的上半部分，所以我们也只知道这些。”
　　“他们属六界之外，六界之外是什么？”芄虞站起身来，眼前这东西是用千万死胎汇聚而成，难免让人后背发冷。
　　“六界之内的人，分为几个大类：人、神、魔、鬼、妖、龙。六界之外，指他不单属于其中一种，几种混合，变成一个特殊体质的生命体。”阎隰解释道：“一般是因为两类不同的人生子，孩子便有可能成为父母某一方的种族或是六界之外，后者几率极小，后天变成的情况比较常见。”阎隰将石头又重新垒起来：“我们出去说，别一直待在这儿，魔主他会受不了。”
　　“你是儿雏选中的寄生活人，对吗？”芄虞扶着梦魇走出来，梦魇的嘴唇已有些发白。
　　“离儿雏越近，被吸噬得越快。我没事，你别皱眉头。”梦魇定了定体内的经络：“你该担心的也许不是我。儿雏那东西，阎隰在皇城也发现了。儿雏只会出现在隐避的地方，也许皇城的人也没有察觉，但我现在不知道。儿雏选中的活人是谁。但我想，皇城里有资格被选中的，应该只有无喧的神力了。”
　　“怎么会这样…”芄虞面露担忧之色：“有解决方法吗？”
　　“没有，至少现在不知道。就算有，我也不会告诉你，别做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你干嘛不离开白云遏？远一些，或许你会感觉好一些。”芄虞拂开头饰上的穗子，此番绝世，只看一眼便已足矣。
　　“昨天本来是要走的，我怎知道你会来，没我在，你不知道又要随着性子干出多少胡闹事。”梦魇和走来的魔者小声说了几句，又转向芄虞和阎隰：“无喧来了。”
　　来到血桥边，无喧坐在桥上，靠着桥栏，手拄着古龙剑，这血流奔涌而过，却好像比前几日要缓慢些。魔者没与无喧冲突，从进来到现在，都无人阻拦。不见便想，如今见到，却又不愿相见了。再见，已不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看着人来，无喧站起身。
　　“手痒了又来练手吗？”梦魇让旁边的魔者再退远了些，又将袖口卷了起来，表示没有恶意。
　　“你现在要不要跟我走？”无喧的世界总是如此，他能入眼的便存在，不如眼的，这个世界便从未出现。这样看似温暖的话，在你嘴中依然如此坚硬这已是你最大的妥协吗？
　　“我们会让你带她走，之后我们有事要做，她在这儿也不安全。在这之前，我们可以谈谈吗？”阎隰将剑丢在地上，无喧做事谨慎，这样或许会好一点。
　　两人并没有走得太远，停在了一块石碑后面。“无喧，那天实在不方便与你静心而谈，你的气势也逼得我只好来硬的。我跟随你助你夺剑，只是为了保护芄虞。那狐妖是梦魇准备用来救芄虞的，只是他与狐妖打斗时受伤，便把狐妖困在庙中。我们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至于旬婆婆，说来话长，我一时也找不到头绪，等有机会还是芄虞或是梦魇告诉你比较好。”阎隰作为魔族的首席杀手，有太多东西是无法由着自己的，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是为了完成任务。就像从小受到的磨练一样，只有“任务、撕杀、完胜”。无喧的目光永远都是如此似亲切又寒风凛冽的，难以判断。乐笑亦寒，冷笑亦亲。“出生一场，难得兄弟。”阎隰伸出手来。
　　“呵。”无喧上前与阎隰击掌，紧握的手，一解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