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霜》栖清寒

6、错位人生

　　作为随身侍卫，叶息语日日陪伴在顾城风身边。军帐议事，巡营，替士兵包扎伤口。顾城风，医术同样高明。
　　叶息语端着布带和伤药再一次站在了伤兵帐篷之外。血战过后，受伤士兵无数，她所做之事，是协助顾城风极尽一切可能减少士兵伤亡。
　　她垂目看着自己的双手，白皙纤长。可是无人知晓，甚至她自己都不曾计算过，这些年，她双手染了多少人的血。江南人，漠北人，异族人……在她眼中，人命是如此脆弱，她一挥手间就可以斩断。遇见主上之后，她所学所用，不过是怎么杀人，她从来都不曾知晓，应当怎样救人。
　　“叶息，过来帮我。”顾城风双手不停，正替一个士兵固定伤臂，目光在另一个士兵肩头扫过，“你的伤口不深，不过也别动，万一裂开了更麻烦。”
　　叶息语的步子，微微停顿了。
　　战场上，他杀人时的毫不犹豫，鲜血满身亦不曾皱眉；而在这个简陋的帐篷中，他是这样的迅捷而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己方士兵，眼中已有血丝却不曾有片刻停歇，此刻，多争一点时间，大概就是多救了一条人命。
　　顾城风，你究竟是无情还是温情？鲜血于你，又将会有多少触动？又或许，在这个烽火硝烟的战场上，任何怜悯都是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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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息。”
　　听到他的声音，叶息语立时回神，挥去那些纷乱之念，目不斜视的抬步走来。
　　顾城风久等不见动静，终于抬头，看见她目光怔忡一晃而过，随即步子平稳地走近，将手中东西放在他身边，那一刹的停留仿若不曾发生过。
　　“你去给他包扎一下，”顾城风以目光示意刚才的那名士兵，“他伤得不重，不过你还是要小心。”
　　叶息语的动作微微一顿，心中苦笑。救人？呵，她深谙杀人之道，救人性命，她自跟随主上起，便从未想过，而在更早之前，或许，是想过的吧。
　　在那些严寒的冬日里，她曾经多想有人能伸出援助之手，只可惜，从来都没有。主上伸出的手，换得她一生血腥杀戮。为了活下来，为了当初父母期待而又绝望的目光，她，已经别无选择了。他们牺牲了自己，她又怎么能，辜负他们？
　　叶息语在那名士兵面前半跪着，拧干布巾替他擦净血迹，细心地将纱布一层又一层地裹上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绑好，帮他将沾染着灰尘的军装穿好。无人注意到，方才她的目光在半跪下的那瞬间，闪电般的掠过了那名士兵的颈项和心脏。她，近乎下意识地思考着如何去杀人。
　　她的手上沾染着之前那名士兵的血，温热之感尚未散去，星火般的温热之意，渐渐渗进她的心底。
　　第一次，沾上她手的别人的血，不是致命伤处的血，不是一个人生命消逝的痕迹，而是她救了一个人，一个不该死的人。
　　救人和杀人不过一线之隔，于她，却一直是不可跨越的深渊。
　　因为当初的训练，她熟悉人体上的每一处穴位，每一个致命点，其实，只要学习医术，或许，她也可以做一个高明军医。
　　如此，可笑。
　　她看着顾城风忙碌的身影，唇角讽意深深。
　　顾城风，因为你，我还会做多少不曾做过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