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霜》栖清寒

12、一世许诺

　　三个月来，几乎隔几日就传来战争的号角与兵器交响之声。江南的那片草场，早已被鲜血无数次地浸透，草色鲜嫩。然，那日惊鸿一瞥的白衣女子再未现身战场，军师顾城风亦再不踏上沙场。
　　修罗场上，只有林枫的厉声杀令，与遥遥金帐中漠北大皇子苍鸢语调温柔却毒辣的诛杀之令。堆积的尸体无人理会，人人都只为杀敌而奋力拼杀，无情地踏着同伴的尸体悍然前行。
　　风，似乎更加凛冽了。
　　江南因顾城风的背后指挥而立于不败之地，漠北因了苍鸢的坐镇却也不曾败北。双方胶着之势似永不能解。战争似将无休止地延续下去，江南烟雨却蒙蒙而来，鲜血浸染的草场似乎更加具有生命力了。
　　“你，如今是想要选择谁？”苍鸢笑得漫不经心，“息语，你可只有一次选择机会，可得慎重着点。”
　　“叶息语今生只忠于主上，永生不悔。”叶息语毫不犹豫地伏地而跪。
　　“那么，你回江南那去吧。”苍鸢依旧笑得漫不经心，手一扬，一枚黑色药丸在空中划过，“服下它，你就可以离开。”
　　叶息语霍然抬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她看着那枚药丸，苍鸢的目光亦漫不经心地落在那，却令人无端生寒，她一扬手，将那药丸服下。
　　“走吧。”苍鸢靠着软榻，笑意慵懒散慢，在她走到门边之际，笑意带上点冰冷，“蛊毒七日为期发作一次，发作之时全身如置刀山之上，十五次为一轮，轮轮加重。”他笑意不减，“自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回来。”
　　叶息语的身体一顿，平静道，“主上要什么？”
　　“顾城风，死。”
　　“属下，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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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军营
　　“叶副将！”
　　“是叶副将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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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呼之声不绝，叶息语纵马冲入军营，马不停蹄直往中军大帐。
　　林枫听闻消息，转眼就见她掀帘而入，倍感惊喜，“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叶息语目光一扫，军中诸将都在。她抬手抽落发带，长发如瀑而散，众人惊异眼光中，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是叶息语，”她看也不看众人满目惊艳，语声隐隐透出绝然，“顾城风的未婚妻。”
　　顾城风神色中震惊，错愕，惊喜一一闪过，双唇微颤，最后也不曾说什么。
　　诸将尚未从叶息语是女子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目光茫然地在两人间看来看去，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啊，可又说不上来。
　　“咳咳，”林枫装模作样地咳嗽，“不知你们何时成婚？”
　　一室死寂。
　　“五日后。”顾城风已然恢复冷静，目光灼灼直望着叶息语，似要在她身上剜出两个洞来，却不再开口。
　　林枫移目看向叶息语，她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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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都不曾见过这般喜庆的颜色。除了，战场上生命的消逝。
　　依旧在熟悉的军帐中，叶息语安静地坐着，仿佛那些喧嚣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顾城风一身大红喜袍，却衬得他的眼色无端显出清冷。
　　火红盖头下，仰起的容颜清丽，却同样平静得有点过分。
　　此刻，军帐中只有他们二人，这突如其来的喜讯，没有人闹场，只有外间欢闹成一片。
　　“息语，为什么？”
　　“你不想？”她笑意散漫，心里却是无声苦笑。
　　城风，我知道，你不相信。你怀疑我的突然而至，却还是允诺了这场婚礼。你，未必是没有猜测过结果，或许你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愿意戳穿。
　　可你又是否知道，我对此还是抱了期望，期望平凡人家的烟火生活。这一生，我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难怕是仅仅为自己，做过一件事。这一次，纵然我怀有千般思量，我终究是成全了自己一次，无论你如何想？今日，我绝不后悔。
　　沉默，一室寂静得如在九天之外，军帐外的喧闹似乎也已经远去。
　　“我想。”良久，顾城风的声音惊破一室寂静。
　　他缓缓坐下，心中叹息无声。
　　可我希望，你没有任何背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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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深。
　　叶息语悄无声息地起身，缓缓拿起了一把匕首，月光之下，雪亮的锋芒映亮她的眼睛。
　　“息语，你回来，是为了杀我？”
　　叶息语霍然回头，顾城风拥被而坐，唇角笑意苦涩，话语却极尽讥讽，“在你心里，是不是为了任务，什么都值得付出。”
　　她的手慢慢松开，却没有走回。明亮的月色照着她雪白的里衣，隐隐显出纤腰盈盈，不及一握，黑发如瀑，隐隐约约覆盖她清丽容颜。
　　“我犹豫过，可我不想。”开口之际，叶息语的身体一侧隐于黑暗之中，目光更是晦暗不明，“城风，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顾城风沉默。他不能走，江南军若没有他，恐怕很难对付苍鸢。
　　呼啸的风卷起帐帘，凛冽的寒意令人不由发抖。
　　“我知道，你不会走的。”叶息语忽然一笑，“如同我今日站在这里一样。”
　　“你……”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城风，等到战事结束，我们当真可以离开这里，隐居山林吗？”
　　“我答应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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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许诺现世安稳，又是否能够如愿？于这硝烟之上，偷得半日悠闲。
　　痛入骨髓的第一次蛊毒发作，顾城风领军在外。叶息语紧紧地抓住桌角，真气不受控制地射出，“咔嚓”一声，桌角断裂。她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身体绵软地靠在桌角，痛得恨不能立刻死去。
　　一个时辰可以有多短，累极了，一睡便可轻易度过；一个时辰可以有多长，炼狱般的煎熬下，比一年都更加漫长。
　　她无力地倒在床上，主上果然，手段非常。
　　入夜，顾城风匆匆归来。
　　“息语，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顾城风伸手就要搭脉，她却不着痕迹地避开。
　　“我躺会儿就好了，”她勉强笑了笑，“是不是快到决战了？”
　　“嗯。”顾城风应得漫不经心，仍旧是不依不饶地搭上了她的手腕，喃喃道，“似乎没有异常。”
　　“我本来就没事。”叶息语笑了笑，“战况如何？”
　　“双方不分胜负，”顾城风躺下，伸手揽过她，“别想那些事了，早点睡吧。”
　　“你要上战场了？”
　　“嗯？”顾城风怔了怔，更紧地揽着她，“没有，上战场是林枫的事，我才懒得管。”
　　“嗯。”
　　夜色沉沉，催人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