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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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沉从外头匆匆赶回家更衣，妻子的心情似乎不错，一向少言的她却也难得地谈起未卯早上来访之事。言沉双手展开，方便妻子整理衣襟和腰带，“未…家主没有说什么吗？”她靠在自己身上，想了想，摇摇头，“反倒是我，却说了很多。”她将言沉的手放下，浅浅地笑起：“夫君今天早些回来。”言沉若有所思地应了声，走了出去，而没有发觉身后妻子黯淡的目光和呢喃：“即使是我，也听了许多啊！”她的手轻轻地抚上了小腹。
言沉独自走在去倚香阁的路上，沉园和倚香阁离得并不远，只是因为太久没回来而觉得怀念，杨柳依依，风荷举，以前的夏天他总会陪着她到荷塘边放水灯，她是个温柔的人，总是在灯上写上全家人的名字，祈求平安，很满足地笑着。
言沉回过神来时，已走到了藕香榭，翠翘撩开画舫的纱帘，隐约的烛光中可以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子。他对翠翘点了点头，走了进去，船身稍微摇晃了一会儿，又回归了平静。他径直走到中心的矮桌旁，弯腰作揖，她依旧端坐在那里，“坐吧！”语气中不带一丝扭捏与做作，全然如平日里，她所习惯的那样。
言沉跪坐在矮桌的另一侧，往日里习惯了应酬的自己，在面对她时，却全然无法抬头直视她，大概是因为于心有愧吧！未卯轻轻地勾起嘴角，“今夜纯属叙旧，不谈家事，无关身份，一切都按小时候那样。”言沉抬头，默默地看着她，回来三天，第一次可以好好看着她，姣好的面容略显消瘦，鹅黄色的绸缎称着柔和的烛光，一如她的性子般柔暖。
“你似乎清减了许多，默儿和家中的事都劳你费心了。”他尽量回忆他们儿时的场景，那时说不完的话到了今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习惯了不温不暖的寒暄，话中却也摆脱不了客套话的阴影。未卯依旧笑着，她并非那种令人惊艳的女子，却是历久弥新，“我受父亲之托，自当竭尽全力，默儿业已成年，我也且该功成身退。”她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淡淡的酒香混着沉香的味道，让言沉眼中的她深邃了几分。
未卯抿了一口酒，看向窗外还未盛开的荷塘，“我从前就想像这样试一次，只是无人作陪，默儿还小，在他面前还是得严肃些才好。”她回过头来，看着言沉，“不过，在沉哥哥面前，未卯却是不用装出那一份样子。”她的笑很淡，勾起很漂亮的弧度，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她微眯的双眼分明写着落寞，却是另一番美景，是言沉不可留恋的风景，“未卯，我……”“沉哥哥不试试这女儿红吗？是难得的极品呢！”她替言沉满上一杯，汩汩的水声断下他的话。他拿着酒杯，一饮而尽，
“沉哥哥没忘了我们的约定吧。”
那天，那个小小的身子鼓起了多少勇气才向自己说去那样一番话，“请等我十年。”一个女子有多少个十年可以等候，她用十年来换自由，和待在自己身边的理由，她将一个十年托付于他。然而，是自己负了她，接受了那些所谓长辈们的劝说，与箜琲成婚，但是，现在的自己却还想拥有她。
“请再等我半年。待默儿成婚后，我就可以……”言沉突然抓住未卯的肩膀，未卯脸上的笑顿时烟消云散，“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不要再等下去，你明知道我……”“够了！”未卯拍掉他的手，站了起来。她知道的，她的黄粱美梦早就该醒了。“不要再说了。”她只是单纯的不想从他口中听到罢了。
言沉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她的手扶着头，牙齿紧紧地咬住嘴角，柳眉紧蹙，面白如纸，眼里流露的是决绝，颤巍巍地向后退了才勉强站稳了身子。言沉慌忙站起，想要伸手去扶，“不要过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漠。未卯又向后走了几步，到了画舫的船尾，言沉不敢妄动。未卯突然脚下一软，跌入水中，窒息感冲冲击着她，漫天而来的水将她淹没。
如果可以就此结束就好了。这是她失去知觉前最后的想法。
“沉哥哥。”她轻声走到言沉的身后，在他耳边浅浅唤他，眯着眼，勾起嘴角，看着他的反应，不觉加深了笑意。他回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了句：“走吧！”他伸出手，牵起她纤长的手，紧紧地攥在手中，他牵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门口，看门人微笑地打开了厚重的红漆大门，温暖的阳光从缝隙间洒进，落了一身，那是外面的空气，外面的阳光。她不住轻快地踏出了几步，走到他的前面，跨出了门槛。他的手突然放开，大门缓缓合上，她只见他的唇轻启，声音断绝在门后，只留她一人在那冷清的门外。
“抱歉。”
言沉，你可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你带我离开的那天。
未卯的梦，醒了。
“尧……”
守着未卯的言默迷糊中听见未卯呜呜咽咽地喃喃自言，替她掩好被角，换上另一块冷帕子，却依旧可以感觉到手下的灼热。他看着她苍白的脸颊，鬓角的冷汗，还有被咬出血的薄唇，留下鲜红的印记。记忆中的她，虽然身子弱却从未在他面前露出如此软弱的一面。言默心如刀绞，十指在身侧攥紧。一面是她，一面是他唯一的兄弟，他又能怪谁？怪她始终把自己当成弟弟，还是怪哥哥的无法相守？又抑或是，怪他自己的无力？
“尧……”未卯的手又一次不安分地掀开他刚掩好的被子，薄唇微开，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五指张开，似求而不得。言默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我在这里。”冰凉的触感直戳他的心窝。她毫无血色的手指紧紧抓住他，指尖无力的发白，握得他生疼。“尧……”
勉强地从她模糊不清的发音中辨认她的吐字，“要？”他同样紧紧地回握住她的手，“你要什么？”没有清醒的未卯却只是一味地重复着那个字，就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样，一遍一遍，虔诚而遥远。
“尧……”
“我在……”远方的人在睡梦中轻轻回应。
我终于记起你。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