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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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卯睁开眼，想着昨晚走马灯似的回忆片段，昏沉的头传来阵阵抽痛，桌上的烛光连那颤动的人影一齐印进她的眼眸。桌边的人发现她醒了，急忙到床头，浅声唤道：“姐姐。”
未卯看着言默疲倦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言默见她如此，赶忙开口：“姐姐可有不适，我让人唤大夫去。”他正打算喊人，却被她一手抓住，“扶我坐好。”言默闻言，小心地扶起未卯，往她身后多垫了了两块枕头。谁知，未卯刚坐稳，就扬起手打了他个耳光。
言默有些莫名地看着她。他自知从小便是她的心头肉，淘气时不过是出言厉声喝道，却也从未打过他。未卯本就只是个弱女子，又大病未愈，手劲不大，脸上全无痛楚，心中却不是滋味。
未卯拍了拍胸口顺顺气，才缓缓开口：“知错了么？”她看向言默，他一脸的惊异与不解，她叹了一口气，“默儿，你可知道你身上的担子有多沉？我培养了你十年，岂是为了再多一个照顾我的人。我病倒的时候，你自该去盯好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想办法从虎口护食，而不是在这里彻夜未眠。”她复杂地看了一眼言默，“你这样如何让我放心。”地离开。
言默低下了头，“默儿知错了。”未卯按住胸口轻咳了几声，“你知道便好，这次便罢了，下次，却也不是我来管教你了。”未卯伸手揉揉未疼的太阳穴，“回去休息吧，去把翠翘叫来。”言默应诺，起身走出房门。
翠翘轻叩门扉，待听见那声微弱的应允才进入屋内。床上的人面色依旧不好，似又比前几日消瘦了几分。她走到床边，先替未卯掩好被角，才在一旁听候吩咐。
“我睡了几日？”未卯声音沙哑，轻声地咳了出来，翠翘赶忙上前替她顺气，“三日。”未卯示意，翠翘便停手，走到窗边，关上敞开的窗子，“公孙公子可有信否？”翠翘早已猜得八分，从怀中取出下午才刚到的书信，递给未卯。
未卯打开信，确是自己熟悉的字迹，“为兄细细思虑了两日，还是依妹子所言，但愿一切皆如同妹子所说。”简短，却足以让未卯了解其中大意，本毫无生气的脸上才恢复了一丝红润，浅浅地微笑。
“告诉底下的人，准备办喜事了。”
未卯这几天的心情不错，尽管身体还很虚弱，却依旧拖着身子打点折聘礼的一切，无法亲自去购买，但几乎件件都经过她的精挑细选。那个掌管整个尹家的女人仿佛在一夜之间回到了十年前，脸上干净而纯粹的笑容，没有计算，没有敷衍。
未卯看着送到自己手中鲜红的绸缎，细细的金线掺杂其间，印出明亮的小碎花，她轻抚着手中红色的缎子，上好的蚕丝留下细腻的触感。公孙家本是丝绸的大商贾，她自小便是在这些中长大，连它的一针一线都了如指掌，每次触碰这些，都会不禁唏嘘。人总有着乡土情结，即使她在这里呆了十六年，苏州，那个地方终究还是重一分。当年会选择留下，因为有不舍之事，如今，却也该当断则断了。
翠翘走了进来，对着未卯耳语：“默少爷已经知道了，正大发雷霆呢。”翠翘还没来得及说完，言默就已站在了门口，脸色煞白。未卯挥了挥手让众人下去，她依旧站在布匹前，未看言默一眼。“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和你说此事。”她拾起放在一旁箱子内的红“囍”，脸上浮起浅笑。
“看来是真的了。”言默的语气不甚好，即使已经尽量隐下心中的怒气。“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将你托付于我，自是由我来定夺。公孙家的小姐与你年纪相仿，家世相当，与你甚是相配，你有何不满？”言默走上前，抓住未卯的手，强行将她扭过身子，她的眼神依旧波澜不惊。“我当真只是父亲托付之物，你心中当真只有哥哥一人么？”
未卯用力挣脱了言默的手，因用力过猛而后退几步，她走到桌旁边，坐下轻咳了两声，“你知我并非你亲姐。”“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我本姓公孙。”言默一惊，他依稀记得那位就姓公孙。“我离开公孙家的时候，未央只有两岁，还是个小女娃，绵绵软软地甚是可爱，总爱拽着我的裙边咿咿呀呀地叫着姐姐。”言默看着她的表情，是她豆蔻年华念起兄长时都未有过的柔软。“我照顾了你十六年，却未看过未央一眼，没能尽过我的责任。”
“你知道当年父亲为何不直接将家业交给言沉么？父亲说他太过懦弱，我本不信，但十年的时间告诉我，他是对的。他一直相信你是家业的不二人选，我相信父亲的判断，也相信我自己的眼光。这一次不是作为你的姐姐，而是未央的姐姐恳求你，好好待她。我和母亲不在她身边的十六年她过得已经够辛苦的了，我只希望能替她安排好合适的夫婿，这是我唯一能替她做的。”未卯闭下眼，眼泪从她的眼眶溢出。言默从未见过她哭泣，哪怕听到兄长婚讯时，她依旧如常。如今，她却在自己面前哭泣，那样温柔。
“我答应你便是。”未卯睁开眼，向他微笑，美得不似人间。“我尹言默发誓，有生之年绝不负她。”言默转身离开，走出房门心中一片沉寂。他终究还是得不到她的，她眼中只有那个负了她的笨蛋哥哥，那么，他愿意替她守护她重要的人，哪怕是作为她的妹婿。
言沉敲开了书房的门，她坐在几案前，审查着礼单。时隔半月再见她，愧疚涌上心头。未卯抬头看了他一眼，捧着茶，润了润喉，“你来了。”她说，就仿佛过去不存在一样，平静。
“关于默儿的婚事，提亲本该我亲自去，不过，思前想后，长兄如父，还是你去比较合适，你也该尽尽兄长的责任了。”未卯将礼单递给他，“日子初定在九月初五，若女方有意见就由你和他们商量，只需把最后的结果传回来。嫂子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人去请亲家母过来，毕竟是尹家的长孙，我自会好生照顾，你就放心地去吧！”
言沉扫了一眼礼单，“我知道了。”未卯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没有荷塘，对着的是后花园，传来掩不去的蝉鸣。“这许是尹未卯办的最后一件事了，请务必不要让我失望。”言沉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我已经让你失望了太多次了，至少这一次，我想我能保证。”未卯不置可否地笑笑，呷了一口茶。
“你准备走了吗？”言沉看着靠在窗边的人，被风吹起的长发，似笑非笑的嘴角，那是他不熟悉的她。“还有什么留下的理由吗？”她走回书桌，拿起放在桌上的印盒，“到了秋天，这个东西在我这寄存了就满十年了。父亲答应过我，要留要走，没有人可以阻挡。”
他们曾经的十年之约本该在这个秋天圆满，如果他们都没有变，但是没有如果。在他单方面选择了退出的时候，他就知道结局，她会离开。这片屋檐，那些承诺困了她十几年，缠了她十几年，她会头也不回的离开。本来，该带她离开的人是他，只是一切都在一场婚姻中化为泡影。这一切都是他选的，他不怨，也不能怨。
未卯抬脚，准备走出书房，既然两人之间只剩下尴尬，就没再无留下的必要。突然，她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抓得那样紧，她慌乱地回头，看见一双忧伤的眼睛，“如果我求你，你会不会留下来？”呆在这里，呆在这个他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地方。未卯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这个家最没有资格求我留下的人，就是你啊，言沉。”他放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痛如绞。
他知道，那个会甜甜地叫他沉哥哥的女孩已经不复存在了，是他亲手杀了她。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