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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归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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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恍然如镜花水月,小茶的脸苍白得有些不真实,她坐在长廊上轻轻前后摇荡着双腿,手里拿着些小米粒,撒到院子中央的雪地上,逗来一群小鸟争食。这是冬日里常见到小茶的模样,悠哉得不像一个侍婢。
可惜,已经再也不会有一个妙龄女子,坐在长廊上,给来不及去南方的鸟儿一些冬日的救济。
我叹了一口气,终于感觉到了眼角到脸颊的泪痕,凉凉的,有些酸涩。我卖了力气睁开双眼,入眼,是秦牧的侧颜,他披散着头发,仅着内衫,目光里多是温柔不忍。
多日未见,他有些瘦了。
我以为见到他我会激动,会狂喜,却不知竟然会这般平静,好似他本就应该在这里或者未曾离开,叫人安心。
我咧开嘴角,轻声道:“你回来啦?”音调还带着哭腔,嗓音也有一些嘶哑。
秦牧手指勾过我的脸颊,忽的笑道:“回来了,还是我抱你回来的,这几天辛苦你了。”
我觉得此时应是个高兴的时刻,激动人心的时刻,我应该扑上去环住他的脖子,窝在他的怀里,或是喜极而泣,或是温柔浅笑,可偏偏,见到他,我只觉得浑身脱力,今日如梦魇的一个时辰还在脑子里回荡,我都计较不清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竟让三个人的人生就此不在一如往常,其中一个人,还就这么去了,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耳边嗡嗡响着的,全是呼喊求饶的声音。
我突然觉得委屈,说不尽的委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这一切走到了这般地步。
秦牧忽然俯身,在我额上一吻,眼神深沉,注视我良久方才道:“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我一眨眼,撅着嘴更是委屈:“这不是我的错。”
秦牧翻身睡到床的内侧,自然地拉过被子在腰间一裹,扯得我也不得不向他靠过去,他随手将我搂住,声音温和:“自然不是你的错。”言罢伸手拍了拍我的背,像极了安慰。
秦牧对我,其实甚少温和,时常巴不得扯着我辫子满街跑,我突然觉得,我若不跟他解释清楚,就这么让这件事情过去了,他会不会就一直觉得我是个坏女子,是一个心肠歹毒的女子。
我嘟起嘴莫名有些生气起来,我虽不算善类,但到底不是泯灭了人性,他怎么如此看我,想着仰起头盯着他长满了胡渣子的下巴,道:“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我不想的。”
秦牧收收手,将我楼的跟紧,语调已然很轻:“我知道。”
我一锤他的背,怒道:“你都没有问,你怎么知道。”
秦牧一恼,在我额上弹了一个爆栗,总算不再温和道:“我若是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敢说自己喜欢你么。”
话音一落,我与秦牧同时安静下来,我有些羞赧,他有些尴尬,两息过后,两人同时默默地捋顺了毛,靠在一起,或者说抱在一起。
我道:“我没有想到后果那么严重,我以为只是把他们找回来,没有人会真的打他们板子。”邱元这个地方,只要和通敌卖国没关系,其他的都是小事儿,其实没有多少人会关心的。
秦牧冷哼一声:“她三个私逃的时候就该自己想想后果的,”说着他顿了顿,到底是在他身边呆了好些年的人,他终归还是不忍,叹了口气续道,“小茶我已经差人安葬了,流云和五月,等她们养好伤我就送到别地去,她们会好好的。”
我无声点点头,又是几息之后,才听秦牧又道:“你怎么也不关心我这几日过得如何。”
我心道你好好回来了,不是比所有言语都能说明问题了么,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但思索一下又觉得直言不妥,方才换了个方式,道:“你瘦了。”
秦牧轻笑一声:“这还差不多。”
邱元谷雨不多雨,好似直接入了燥热的夏季,但凡站在没有屋檐或是大树的地方,都热得叫人想发脾气,这样的天,秦牧他们还能穿着厚厚的盔甲走阵,我打心底里对他们佩服得紧。
那次事后,秦牧平安回家,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该去左营练兵就去左营练兵,该与苏恪喝酒就与苏恪喝酒,该逗逗周钼覃,就去逗逗周钼覃,总之他不提,别人不提,大家都不提,一切烟消云散,但却总有痕迹。
我曾无数次问过秦牧,那五日他在府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每每说起秦牧也很迷惑,他说那五日他在府衙,除了禁足在一间简陋客房外,别的事情与平日无异,华之炎找他喝过几次酒,但没有一次谈起过通敌卖国之事,他话很少,只默默开启一个头,只听秦牧说下去。
我瞪着眼睛问,他究竟要听你说些什么。
秦牧望着天想了想:“都是一些陈年旧事,譬如我是如何参了军,又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说着秦牧忽的很骄傲的咧起嘴,“幸好老子记性好,连每一场战斗提了几个头都记得,要不好真是被他给问住了。”
我趴在桌上,下巴搁在手肘上,总觉得这事儿吧有些那么不同寻常,看着秦牧眉飞色舞十分帅气的模样愈发觉得这事儿可有点儿蹊跷,等秦牧自己乐够了,才小心翼翼地将头挪到他的手肘上,半晌才字斟句酌缓缓开口:“那我,我说,秦牧呀,你说华之炎长得那么好看,比女的都好看,”说着我看他眉眼没有什么大的反应,才续道,“你说,他会不会和女的一样,是喜欢男的的呀。”
秦牧一口冷茶还未到喉咙就给喷到了对面,顺手就用手上的瓷杯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语调里压抑着笑:“你个小姑娘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何时能够正经一点,”说着那支被我压着的胳膊抖了抖,将我的脑袋给抖了下去,他续道,“以后你不可以去那些不正经的茶馆了,一天到晚都教些你什么,让你习字也不好好学,认得三三两两就去看那些不正经的话本,男人和男人怎么能在一起。”言罢一仰头将杯子里的水给喝了下去。
我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上次是谁说军营里尽是这些不正经的事情来着,此时跟我装什么正经,可是我毕竟是个姑娘家,难不成这事儿还能掰扯了跟他慢慢捋一捋?
由是我继续不依不挠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说道:“可是你长得那么俊,万一他就是看上你了呢?”
咱校尉这般自恋的人,一听有人夸他长得俊,立时就开心起来,耳朵也有些红,自己乐呵呵了半晌才微微转头,在我头顶一吻:“我喜欢女人就好,他再好看终归也是个男的。”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要与他预警一下危机,事到如今倒像是我在吃醋一般,但无论如何他给出一颗定心丸总比什么也没捞着要好,想想还是满足的,一脸笑意“嗯”了一声,正要抬头,听他一抿嘴,又开口道:“乐馥,你该洗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