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缘情深》八月宿风

54、杖刑

　　衙门外人头攒动，已经许久未曾看见过的衙役煞有介事地站在两旁维持秩序，我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却被一个持刀男挡了去路，只听他呵斥道：“退后退后，往前挤什么。”话音未落，我人已经给挤得退了好几步。
　　看这架势怕是这里要发生什么大事，我心里想着秦牧，忙用哀求的音调说道：“是华大人叫我来的，官爷你就让我进去吧。”
　　那衙役闻言倒也没想为难我，只道了声“等一下”就转身进了府衙。
　　我这么干等着着急，忙问身旁布衣这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那白面男子一直猥猥琐琐地朝府衙里面张望，有些不耐烦地回道：“说是要杖刑什么人，应该要拖过来的啊。”说着他又四处张望了一下。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又想起不多日前做的那个该死的噩梦，拿着鞭子一脸媚笑的华之炎，还有一身鞭痕，虚弱的秦牧。
　　我正兀自头晕，刚才跑走的衙役已经回来，挡开身旁不知从哪里支出来的木棍，对我道：“你进去吧。”
　　闻言，我忙一头挤了进去，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堂里。

　　华之炎一袭白衣飘然，与北疆这种风沙极大的地方显得万分格格不入，像是没有穿外衣一样。我一见他立时红了眼，心道这货真是白长了那张漂亮的脸，结果心狠毒辣到这般地步。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却见他嘴角一勾，笑眯眯道：“乐姑娘，你来啦。”
　　我脚下稍稍顿了顿，没好气地看着他，他倒是也不恼，语调有些揶揄道：“三日前你到本官面前告府上三名侍婢私逃了，本官当时便答应你会立时处理这件事情，”说着他一挑眉续道，“瞧，人都已经在那儿了。”
　　我顺着他的眼神儿看过去，果然看见流云、小茶还有五月伏在地上，肩膀有些微微发抖，可就是不抬起头来看我。
　　我有些不解地回望一眼华之炎，他淡淡对伏在地上的三人呵道：“把头抬起来。”
　　地上三人闻言，只得慢慢将头抬了起来，入眼便是一脸的青块。
　　我心里有些不忍，想来这些日子他们也是不好过，我再是记恨心底的情谊到底在此时此刻有些翻涌起来，大家朝夕相处也快一年，没有谁的心真的像铁石一样硬。
　　我回身向华之炎福了福，笑道：“多谢华大人帮校尉府找回逃婢，我这就将人领回去。”
　　华之炎轻笑一声：“领回去，哪儿能就这么领回去，乐姑娘上次来时不也知道了律法是怎么规定的么，就这么将人领回去，是将我朝上法当成什么了。”
　　我眉头一皱，心想华之炎这一顶帽子可是扣得太大了，动不动就把律法搬出来，做出不留一点人情的架势。只是我与他不过数面之缘，且还隔阂重重，此时哪里能为了这三人而开口求人，便也只能讪讪闭口，任由华之炎来处置了。
　　只听他轻咳一声方才开口道：“奴婢私逃，依律杖刑六十，拖出去打吧。”
　　小茶她三个一听，顿时慌张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挣脱衙役的束缚，嘴巴也是不停的求饶，我默默看着，心也渐渐收紧起来。笞杖之刑全在官衙就地行刑，为了严肃法纪一向是在各官署公开的庭园进行，所以刚才官衙外才围了那么多人看热闹。小茶他三个都还是黄花大闺女儿，这杖刑可是要扒掉裤子的，这当众这么一露，以后还怎么见人。
　　我摇摇头，转身对华之炎道：“华大人，要不就算了吧，让我将她们领回去吧。”
　　闻言，华之炎大笑两声道：“乐姑娘，你将本官当成什么了，随你怎么指使都行么，你想抓人的时候抓人，你想放人的时候就放人？”
　　我勉力露出笑容：“还请华大人高抬贵手，毕竟他们都还是姑娘家家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刑罚。”
　　华之炎脸上露出邪魅笑容，道：“本官的职责是严肃法纪，至于谁受得起受不起这与我无关，既然触犯了刑法自然就要受到惩罚，”说着他突然低头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至于他们会怎么样，都是你造成的，与我无关。”
　　言罢一挥手，小茶她三个就呼天抢地地给拖了出去，被衙役随手一扔就丢在了外庭，这些行刑的衙役也不管手下的是三个女子，一脚踩在他们背上，伸手一拔就将她三个的裤子给扒了下来。
　　衙门外等着看热闹的人眼见着白花花的女孩的皮肉，一整起哄，污言秽语顿时炸开了漫天，将才我拉着问话的那男子还恶心地故意伸出舌头舔了一圈自己的嘴唇。我脑子“嗡”的一声，好似瞬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只回响着华之炎最后一句话“都是你造成的”，小茶她们的哭喊声我仿佛也听不见，只看见他们张开就再也没闭上的嘴，还有满脸的泪水。

　　六十杖不多也不少，等我真正回过神来的时候大半已经打完，一个衙役突然跑过来跟华之炎道：“华大人，中间那个吐沫沫了，快不行了。”
　　华之炎冷声道：“刑完了么？”
　　那衙役摇头：“还没，才杖了四十六。”
　　“混账东西，”华之炎突然发了脾气：“死了也要给本官杖完。”
　　那衙役被他一惊，转身便要回去叫人继续，我闻言旋身便将那衙役拦住，冲着华之炎就跪了下去：“华大人，小茶不行了，杖完她活不下去的。”
　　那衙役被我拦着，亦是转身看着华之炎。只见他冷冷回首，脸上的阴霾好似夏日雷雨前的乌云，难以言喻的阴冷：“继续行刑。”
　　我眼前一白，人已经给从地上拖到了一旁，那衙役跑去与行刑的人耳语几句，之后便退避开去。行刑人持起棍杖，半点没有留情的意思，又一杖一杖地打到了小茶身上。
　　因着这一耽搁，流云、五月已行刑完毕，只有小茶那边还在进行，她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没有半丝哭喊，周围也不再嘈杂，好似世界寂静无声。
　　再过几息，那边终于平静下来，衙役纷纷退后，等华之炎去检查结果。
　　我有些脱力地伏在地上，眼前黑黑白白就是有些看不分明，忽然胳膊一紧几乎被人从地上给直接抬了起来。华之炎紧紧拽着我的胳膊，将我一道拖向小茶她三个。
　　往日朝夕相处，虽不亲密，但毕竟也没什么仇恨，如今这不过三炷香的时辰，活生生的三个人就像飘絮散落，没有半点生气。
　　华之炎一把将我放在她三人面前，说道：“本官已将应尽之事做完，乐姑娘可以带她们回去了。”言罢转身就走了。
　　我呆愣地坐在地上，流云缓缓抬头看了我一眼，一脸鼻涕眼泪再没有往日清冷的颜色，狼狈得如丧家争食的猫。我转头，面前小茶眼睛睁得很大，却只见半边瞳仁，嘴巴微张鲜血和呕吐物混在一起糊了一脸。
　　“啊”我惊叫一声向后挪了一下，小茶黑色的瞳仁好似定定看着我，充满了仇恨和杀意，我抖着嗓音唤道：“小，小茶。”
　　小茶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有抖一下，就那么满是恨，满是怨地盯着我。我全身好似都被钉住一般，不能挪动半分，耳边传来一声嘶哑声“她死了”。我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可却从来没有这么压抑过，突然觉得喉咙一阵瘙痒翻腾，眼前一花竟就这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