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调戏与否是个大问题 ...

  •   秦牧摸了摸手中金铃,想了半晌才道:“前年我们和北夷四皇子干了一仗,大获全胜,兄弟们为了庆祝胜利将缴获的一些战利品就地焚烧,这铃铛是四皇子挂在旗头的,本也要一把火烧个干净,可我见着好玩儿,就抢了下来带回了府上,”说着他微微俯眼看着我道,“救你其实和救这铃铛的道理一样,救不救回来都一样,一时心血来潮就给救了下来。”
      他说这么一大段不痛不痒的话,语速慢得恰到好处,叫人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儿,又正好给了我顺气的时间,我闻言倒也一点不在乎,毕竟对我来讲能活命就好,专程被救和顺手被救其实无甚差别,只是我认为他说的不是实话,而骗我则是有目的的行为。
      这个世界现实得很,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救一个人,就像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爱一个人一样,于是我执着道:“可我和铃铛不一样,铃铛你随身一揣就带回来了,挂在床头还能听听声音娱乐娱乐,可我是个大活人,且五音不全不能唱歌给你听,末了还要吃饭吃药要你养着,不觉得不合算么。”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我大约是脑子被门夹了,大有提醒他快将我赶出去的架势。
      作为一个业界资深的盗尸财者,尽管日子紧巴巴能过下去,能见着这一生大约也不会失业,我却依然如众多盗尸财者一般,深深为着这份工作的高投入低产出而烦恼。想来常常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了一日一夜的活儿,所得的也不够吃个三五天,换做谁也不会舒坦。所以逃出这个行当,几乎是每个盗尸财者的目标,偏偏干上盗尸财的人早就无路可走,哪里那般容易转行。如今有个半像冤大头不像冤大头的人坐在我面前,这样的机会,对我来讲真可谓是千载难逢。
      如此契机,什么深仇大恨其实都可以放一放,越想脑子越清醒,越清醒也就越后悔,将才怎么没先抱大腿来着,和他较个什么劲儿呀。
      由此,我果断决定暂且放下对他的仇恨和怀疑,让他先将我留下再说。
      那一边,秦牧闻言,显然也不敢相信我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自绝退路的话来。他认为作为一个贫苦的盗尸财者,这般自求放归山林,自掘坟墓的事情多是不会干的,所以他有脑子的脑子在兜兜绕绕想了半晌之后,觉得我大约是在炸他。
      所以他有些犹豫地试探道:“也有道理,明儿你就收拾铺盖卷儿走人吧······”尾音拉得极长,似乎也不大确定。其实铺盖卷儿也是他的,若我真收走了也是他亏。
      不过,在他脑子兜兜绕的时候我也没闲着,想到了一个可以补救的办法,于是笑眯眯道:“如果你赶我出去,我就去官府告你。”
      秦牧一歪头,更加不确定起来:“告我什么?”
      我“嘿嘿”□□一声一字一顿道:“调戏妇女。”
      我朝律法有个显著的特点,就是十分保护妇女权益,若是有男子被告调戏妇女,那命运则真是掌握在这名妇女的手里了,要么赔一大笔钱,赔得自己倾家荡产,要么将这妇女娶回家,且回家就得是正室夫人,若家中已有夫人,则为二夫人并存。
      这条被大多数男子唾骂的坑爹的条款,貌似是百十来年之前,为了解决一位恨嫁的丑陋的公主的婚嫁问题而设的,谁知道呢,毕竟过了这么久了,而且也没个皇帝会承认自家姑娘丑到要靠这种方法整个驸马来吧。
      至于被看上的那个,真是死得惨,不敢喊。
      秦牧如今受封越骑校尉,大小在城中是个名人,他还没有娶妻是全邱元城都知道的,所以我认为不管官府怎么责罚对我都是大大的有利,要么有了钱自然好生存下去,要么有了人,还是个带着钱的人,自然也好生存下去,至于其他的,都是附加问题,不值一提。

      若干年后,我每每忆起这一幕,深深感叹自己很傻很天真,不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那些打赢了官司的妇女多有这个亲爹,那个干爹撑腰,仗着这条律法不择手段地给自己找个夫君,而我,一穷二白,长得又不够花枝招展,用秦牧的话说,就是对着铜镜调戏自己也不会调戏我,说出去,谁信呢。当然,这是后话,说这话的时候,他调戏我正调戏得起劲儿。

      秦牧闻言,微微张了张眼,显然没想到我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半晌不言之后才有些后知后觉地追问道:“你倒是说说,我什么时候调戏你了。”
      我想了想,义正言辞道:“你摸了我的胸,”说着伸出手,比划出两根手指道,“两次。”
      秦牧单眉一挑,想了半晌,因吃惊微微张着的嘴慢慢勾扯出一个向上的弧度,显然是想笑的,却还是义正言辞道:“我那时可以为你是个小子。”
      我一咧嘴道:“无甚关系,你将我当做男的也无所谓,事实上我是个女的就行了。”调戏男子算不算得上犯罪我还真不知道,此时倒真是感激起自己是个女的来了。
      秦牧笑着无奈摇了摇头:“连这法子都想上了,算了,我就不赶你出去了,你先将养将养,等身子好些了就做个小婢,帮府上打扫打扫茅厕吧。”
      其实帮他家打扫茅厕是我的底线,并非是不能接受的,只是我见此话奏效,便难免得寸进尺,于是作出悠然状道:“要是你让我打扫茅厕我还是去告你。”
      秦牧闻言又笑了起来,起身踱了两步又忽地转过身来,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刚刚从我手上夺过去的刀的刀身,手腕轻动,让刀柄在左手手掌上有节奏地击打着。
      见之我不由吞了吞口水,福至心灵地忆起眼前这个人可是个武将,平日里他的主要工作便是上战场砍人,次要工作就是教人如何砍人,俗称练兵。而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瘸子,实在不应该像刚才那般朝着人家的底线慢慢腾挪。
      由此,我在心里迅速琢磨起如何说个圆场的话,委婉而又得体地表达我愿意牺牲自我,为他打扫他家的茅厕,还未想出个法子,却听他笑道:“你这把刀不好,刀锋阔而不利,刀柄短而束窄,连刀鞘都没有,真是简陋至极。我不久前得了一把好刀,和这一把差不多大,端是一把好刀。待会儿找出来送给你。”
      我闻言先时一愣,继而心中油然升起一种诡谲之感,难不成这是他的策略,或者我朝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律法,我若是收了他的礼物,当初那两摸就不再是他调戏我,而是我们互相调戏?
      他见我怔在床上,忽地摇了摇头,笑着踱过来坐在床边道:“乐馥,你倒是说说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大军都还没有回城,你就敢跑到战场上去,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我闻言背脊一个激灵,更觉诡异,想了半晌才想通了诡异的点,不是这突然转弯的话题,而是秦牧如何知道我的名字,我记得我从未与他说起过我的姓名。我的表情尽数纳入他眼底,这个武夫何其细腻,竟不等我问出口便用指尖从怀中捻出一张薄薄的纸片来,那正是我爹留给我的遗物。
      一张纸片丢了也就丢了,我从没有计较过更不会想到这片写有我名字的宣纸是在他那里。
      秦牧兀自道:“当时我也不过是个小卒,上阵之事由不得我置喙,更无能力预期,本以为数个时辰便可回去,可偏偏真能去找你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日,你已不在原处,只风沙中空有这张薄薄的纸片,沾了血竟黏在了那棵古木上。我回来之后想了很久,才揣测出这上面的两个字应当是你的名字,是么?”
      我从他手中接过那张几乎已经分崩离析的纸片,感叹道:“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一个名字罢了。”说罢我继续怆然了一会儿,秦牧闻言倒也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坐在床边。

      印象中,我爹是个颇有学问的人,但这个印象不过端是印象罢了,因为他至死都在不懈地考取功名,却从来没有成功过。这也导致他十分疏忽对我的教育,从没有教过我一天读书识字,只在自己摇头晃脑地温书的时候,佯装是在与我讲些圣人名言,律法常识。叫我如今都是个很能忽悠人的白丁。
      我兀自怆然,秦牧却突然从我手中抢过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宣纸,放入袖中摇着头叹气道:“如此漂亮的一个名字却给了个盗尸财的,真是可惜了。”
      他突如其来地一抢煞是迅速,将本也有些摇摇欲坠的我惊了那么一下,缓过神来却听他说了这么一句欠调教的话,我甚是不爽。而我不爽时,通常更加欠调教,由是我道:“名儿是爹妈给的,职业是自己选的,两者之间有关系么,谁规定了盗尸财的就得叫阿猫阿狗,当将军的就能叫牧啊世啊的。”
      说罢,我认为这个看上去心胸不是非常宽广的男人兴许会教训我,可他却将重点放在了另外一件事上,他道:“你总算承认你自己是个盗尸财的了。”
      我甚是淡然道:“如今我说我是去寻我爹的,你信么。”我认为同一个坑眼前这个人是不会跳两次的。
      秦牧道:“不信了,”说着他将目光落在我身上,颇为感叹道,“乐馥,四年了,我日日都在想,那个单薄的女孩子是不是真是无辜,若真是,那般凄凉地死在我刀下,我该如何安心地生活。就算知道那兴许只是个谎言,不听你亲口说出我还是不愿意相信,如今这胸口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能落下了。”
      我继续佯装淡然道:“那你想怎么办?”
      秦牧抿了抿嘴,突然起身道:“你休息吧。”说罢踱步走向外间,衣摆转过屏风,飘然而轻松。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