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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相见 ...

  •   天边红云朵朵,紧紧相偎,密密实实地好似透不进半丝光。血染的修罗炼场,毫无生气的尸首,如同废弃石窟中栩栩如生的塑像。
      我拍拍胸口,笑眯眯地看着眼前情形,去年初初踏入这一行的无所适从,害怕,畏惧和委屈早已被生活的艰难磨灭殆尽,去了最后一点点同情心,对他人亦是对自己。也难怪盗尸财的会被世人唾弃,才十三岁便被人指指点点视作怪物,也对,面对遍地尸横,不惊叫,不逃跑却笑眯眯的人,不是怪物,又是什么。
      可我,面对重重尸骸,打心底里淡定又喜悦。

      我记得,那个黄昏风很大,卷起满地黄沙,呼啸而过,漫漫不绝。
      可日后无数个夜晚,梦里却好似天地都消除了音,剩下的不过是入眼沉闷的血光。

      不多时,我起身拍了拍裹藏在衣服里的一些个铜板,还有几件能换钱的细软,正喘口气打算中场休息一会儿再接着干,却在松懈之下恍然觉察出身后有些许异动,惊诧之下转身却只见黑影憧憧,唯有大漠中矗立着的被废弃的战车和兵器。
      我叹了叹气复又转身,心中依稀有些狐疑,半晌不敢再动弹,可两息之间却突觉身后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猛地转身还没稳定身形,眼前便是一道凛光闪过,耳中“扑哧”一声,血肉崩离的声音干净利落。
      我怔住,看着眼前这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不知从什么地方杀将出来的人,眉目清冷,眼神里透着难以言喻的反感,就这么冷冷的看着我。他眉角有一道新伤,被刀剑所砍,破开了原有的清俊,给一张原本秀气的脸凭添了三分杀戮的味道。
      我张口,可嘶哑的声音也不知是被急的气的还是给惊的,竟半时也吐不出一个字来,只一些单纯急促的“啊啊”声顺着喉管冒了出来,如同被危险惊扰的幼兽。
      来人冷哼一声,一把抓下我捂脸的面罩,却又登时愣住,带着疑问调喃喃道:“姑娘?”说着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竟伸手连想也不想便在我胸口摸了两把,一摸之下似乎更加疑惑:“小子?”

      我此生虽过得贫穷困苦,也没有念过什么书,却在我那个童生老爹的教化下懂得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如此被人莫名其妙地占了便宜,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便也不管左腹还插着一把刀,刀柄上还握着他人的手,挥手便扇向他的头。
      无奈论身量我矮一截儿,论力气我更是差上许多,这一巴掌便被他轻易化解了去。
      只是等这一番动作下来,血气终于从喉头翻涌而出,足下一软,生生跪倒在地,模样说不出的狼狈。北疆天高,头顶灿灿星空似乎隔我很远,可微微眯上眼,又觉得它离我还是很近,近得我可以自己选,选一颗心仪的星,从此住下,再不用担心风霜雨雪,只孤单的时候养一只兔子罢了。

      我自怨自艾,心道今天恐怕就要嗝屁在这里,来人见状却似乎有些踟蹰,但还是佯装镇定道:“吾乃北营都伯秦牧,军中规矩,盗尸财者死。”
      我翻着白眼看了看眼前这个刺我一刀的人,苟且偷生十三载,从不曾有过的倔强突然从心中窜了出来,在心中默默发愿,此生此世,若我没死在今晚,便永远不要被我见到他,否则我瞪他一眼,他便要掉一块肉,若是那块肉没掉下来,我便去将他身上的肉剜一块下来,直到他无肉可剜为止。

      这愿望发得可谓无知又孩子气,可偏偏,此生纠缠也真真应了这晚的宏誓,也算是一语成谶。我暮年垂首,许多事已然看得通透,他也离去数载,可每每想到这一晚,我还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吊着最后一口力气道:“吾乃,吾,吾乃······”话还没有说完,一口血又涌出喉头。或许是循着我的声音,知道我确实是个干瘦的小姑娘,或许这样面对一个将死之人的感觉和在战场上快刀而去,砍死一个人便去砍下一个的确有所不同,秦牧眼中突然有了些微不忍,抬腿试探了几次,终于还是走了两步蹲到了我身后,将我支了起来。
      我软身靠在他身上,这样的姿势叫我觉得更加舒服一些。腹间疼痛也叫我此时的思维更加清晰起来,明明白白想起他刚才所说的话,盗尸财者死。
      我深吸了两口气,有些失力地瞎掰道:“我不是盗尸财的。”
      秦牧在我身后,我不知道他此时脸上作何表情,只等了许久,才等得空气中传来一个疑问语调深重的字,“哦”?

      梦境在此处戛然而止,眼前是浅葱色的绫罗帷帐,床头挂着一只异域风情浓重的金色铃铛,对比有些强烈,配合不大协调,倒是显得亦真亦幻,叫我一时分不清眼前究竟是现实,还是又一场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梦境。
      虚幻间,我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依旧干瘦无肉感,但好歹再被摸一次应当不会被误认做是个小子了。
      床头还萦绕着清浅的药味,苦涩中带着草药特有的香气。
      我支着双手,勉力将自己撑了起来,无奈腰腹太痛,稍稍牵扯还嗑个不停,这半坐半躺的姿势委实难受,复又只能缓缓躺下。不过转脸却又看见枕边一柄短刀,那是我一次摸尸财的时候得到的,受了当年被刺伤的启发,觉得有柄短刀防身也不错,便将它留了下来,一直带在身上。
      我将短刀握在手中藏进被子里,手心微凉的触感叫人莫名感到安心。

      将将闭目,房门吱呀一声响,开门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我本想装睡,可转念想,眼睛是迟早得睁开的,如今自己身体显而见地还未康复,不用装也应是一副碧玉小巧,惹人怜惜的模样,就算来者不善,也终是不好再下手捅我一刀,如此还是这时睁眼来得明智些,这般想着,便微微睁开眼,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等着。
      来人绕过挡住内外室的屏风,径直走到我床边,看了我一眼之后,回身坐到桌边的四角凳上,道:“醒了?”
      我眯着眼看着面前这个人,四年了,当初那张青涩的面庞已然褪尽了稚气,风沙在他的脸上留下不少的痕迹,左边眉角刀疤毫无缘由地深深刻在了我心里,犹如这刀疤本身,当初深可见骨,直将痕迹留在了眉骨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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