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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沫沫 ...

  •   “……丞相韩悦跋扈擅政,朝堂为其党所据,帝乃召流沙太守冷轩、月泉太守洛加等五人入京以削其权。是岁秋,洛加离奇暴卒,外则伪称感疾而终以惑世人,诸臣皆谓丞相谋之而惶惶弗敢言……”——《夕阳国史·韩悦列传》
      父亲走得很蹊跷,这其中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一定要找到杀害父亲的罪魁祸首,不让父亲含冤枉死。
      记得春季临行前,亲朋下属皆来祝贺。父亲为官数十载终于得到皇帝赏识,此后日日面君,凭父亲的才干,一定会成为皇帝身边的股肱之臣。他们可以随着沾沾光,或许还能藉此鸡犬升天呢。
      沫沫陪着父亲一起招待客人。她感受到父亲满腹心事,似乎是在强颜欢笑。只有她能体会到父亲心中的焦虑,因为只有她与父亲的心是相通的,为此她很骄傲。
      “此次赴京,小女就拜托各位多加照料,洛加先行谢过大家啦。”父亲深施一礼。
      “怎么,沫沫小姐不跟着大人一起上任么?京城繁华,可不是我们这种穷乡僻壤可比的,怎么能不体验一番呢?”大伙儿都很诧异。
      “视情况再定吧,也许一年半载后,待我安顿下来,我会接她们的。”父亲明显情绪不高,心不在焉。
      觥筹交错,父亲带着沫沫一一为诸位宾客敬酒,不厌其烦地将央求对方照顾女儿的话庄重地重复一遍又一遍,沫沫听得双颊赧红,她暗暗拉扯父亲的衣带暗示他别再唠叨了,可父亲依旧喋喋不休我行我素。现在想起来,父亲分明是在托付后事,那时他已经知道自己性命堪忧了。
      酒桌上的承诺可信吗?聊胜于无罢了。
      宴终,人散。
      “皇上为什么要选择我呢?”沫沫偷听到父亲的低喟。
      “如果你不喜欢可以不去啊,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
      父亲悚然一惊,侧头看清是自己的女儿,才尴尬的笑笑:“你说什么?圣旨下达怎能违抗?况且有些事是男人必须要去做的,刀山火海也不能够退缩。难道你不希望我做更大的官,你好有更漂亮的衣服、更鲜味的美食,嫁一个更尊贵的郎君吗?”
      “可是阿爹能够开开心心、平平安安比什么都重要啊。”
      父亲讶然动容,他伸出双臂,又无奈地放下。女儿长大了,他的怀抱已经盛不开了。
      “还是我的乖女儿关心我,你比你母亲明理,她可没有这份心思,还盼着我步步高升,她有机会风风光光博个一品夫人呢。——但愿是我多虑了,希望此行会一路平安。”
      母亲?就是现在那个整天憋在屋子里哭哭啼啼,完全失去主张的女人吗?“沫沫,你阿爹离开我们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每次去都是这样的陈词滥调,沫沫不胜其苦,懒得再去看她的泪脸、听她没完没了的絮聒。安排后事?别指望她了;为父亲讨还公道?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沫沫始龀时,父亲教她读书。她最喜欢的事就是和父亲唱对台戏,每当见到父亲被反驳得哑口无言的囧样,她就会乐不可支。父亲从来没有恼羞成怒过,有时还会承认她说的有道理,甚至,沫沫还能听到他向别人炫耀,自己的女儿是如何有见识。
      一次父亲讲“忠君爱国”,沫沫反诘道:“皇帝又不认识我,我为什么要忠于他呀?再说皇帝如果是个坏人,我还要去爱他吗?谁爱我,我才会爱谁。就像娘,喜欢没出生的小弟弟,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她。”
      晚上就寝前,沫沫为自己说过的话感到一阵后怕。母亲一直为没生出儿子而遗憾,在她眼里,男孩是必不可少的珍宝,女孩是可有可无的点缀,她绝不会像父亲一样大度,轻易地原谅沫沫犯下的错误,母女间脆弱的感情经不起雪上加霜。父亲会不会告沫沫的状?母亲会如何责罚她?她想方设法撺掇乳娘早早睡下,然后像小偷一样潜藏到父母窗下听他们的枕边话。
      沫沫独自提心吊胆地与黑暗作战。父母絮絮叨叨许久,声音渐小渐稀,大概是要被困倦征服了,父亲始终没提沫沫对母亲的抱怨,沫沫忐忑的心终于平安落地,正要像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溜走,父亲接下来的话令她身体一震:“以后别再说要男孩的事了,这多让沫沫伤心。有沫沫这样的宝贝女儿,我已经很满足了。”
      一阵幸福的暖流攻城略地,瞬间占领沫沫的心,母亲回答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清,那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了。她有一个生她的母亲,可没有一个爱她的母亲;她有一个养她的父亲,也有一个疼她爱她视她为心肝宝贝的父亲。月神对她是优待的。
      沫沫的耳根清净了数月。母亲力图塑造久违的良母形象,开始双方都有些不习惯。可是心愿终究是压抑不住的,有一天,魔鬼打破了封印。
      “要是我们身边有个男孩多好……”母亲无意间说漏了嘴。
      父亲顿时沉下了脸,声音似火山爆发:“当着沫沫的面,不要提男孩的事!”母亲吓得噤若寒蝉。
      ……
      无数往事的碎片汇成滚滚浪潮,冲刷着沫沫崭新的伤口。泪滴从眼眶里疯狂地逃逸,顺着脸颊的悬崖急速坠下,摔在地上尸骨无存。
      不会有人比父亲更爱她。不会。
      擦干泪,昂起头。她不是弱不禁风的娇怯小姐,她是父亲的骄傲和希望。现在是家里唯一的主心骨,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做,她不能像母亲一样垮掉。
      “是谁欺负我的小沫沫了?怎么脸上又下雨了?”闭上眼,对面父亲心疼地望过来,他伸出手,想去摸摸沫沫的头,可是他们的距离却被越拉越远,她看到凝结在父亲脸上的惶恐与不甘。
      “阿爹,保佑我。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即使要下地狱我也在所不辞。”沫沫痛苦地低喃。
      京畿的一家小客栈。沫沫带着五个健壮的长随去帝都接父亲的骸骨落叶归根,路途迢迢,临时在此歇宿。原本丫鬟小夜也要跟来,沫沫嫌她骑不得马,耽误行程,硬生生让她留下了,一路上诸多不便。
      清晨,拉开门。惺忪的眼睛甫遇强光,紧张得眯了起来,睡眠不足的沫沫一阵恍神。灰蒙蒙的天空上,太阳在东方孤独地涂鸦,房前树木枯凋,荒草零落,几只鸟儿在瑟瑟的秋风中无助的哀鸣,一颗头颅缓缓地从土中钻出,沫沫只看清了头顶上浓密的黑发。
      沫沫猛然睁大了眼睛,瞬间石化,惊恐地看着一个少年以比草木快一百一千倍的速度在地上生长出来。
      啊~啊~啊~
      院子里回荡着一个女孩声嘶力竭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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