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歌燕舞》心安何处

13、暂别

　　天空肃穆而爽朗，东方燃起了火红的朝霞。寂静的院子里时而响起几声雄鸡的晨鸣，不知时令的蝴蝶和蜜蜂依旧或忙忙碌碌、或翩翩起舞，似乎要来分享雪鹞心中的愉悦。屋顶上炊烟袅袅升起，一天的劳作即将开始。雪鹞微笑着和每个经过的人打着招呼，引得许多人为他的反常而侧目，平日里他可没有如此热情。
　　“哎呀！”怎么就忘了呢？雪鹞突然懊恼起来，如被人泼了一杯凉水，好心情荡然无存。“阿休一定有办法将我带出这个无形的囚笼，这对她来说应当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我怎么就没有问她呢？自己醺醺然只顾聊得兴奋却将重要的事忽略掉了。”
　　不劳而获的日子很舒服，可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没有人明确告诉雪鹞公主为什么要热心款待一个陌生人。他的心头始终笼罩着不安，觉得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不知什么时候悬着的那把刀就会当头落下。
　　雪鹞停下脚步，想要回头弥补这次疏漏，刚欲转身却又犹豫了，若是去而复返阿休会怎么看待他呢？一定会觉得他轻佻不稳重。或者为她自己的魅力洋洋得意，嘴上不说心里乐开了花，以后在她面前就难以抬头了；或者厌倦他的纠缠不休，盘算着尽快摆脱他，雪鹞可不想承担这样的后果。算了，自己在这儿吃好穿好，要逃离也不急在一时。不过，虽然不愿承认，分开这一会儿，雪鹞已经开始想念她的音容笑貌，想念她的烂漫与芬芳了。
　　阿休不想让府里的人觉察到她的存在，雪鹞不好白天去打扰，免得碰一鼻子灰吃闭门羹，只有等待夜晚来临。
　　漫长的白昼在煎熬中渡过。雪鹞心神不宁，茶饭无味，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他隔一阵儿就跑到窗前估量一下日头挪了多远，自己没有感觉困乏可天上的太阳却死气沉沉地似乎停止了移动。越这样坐立不安他越是心急如焚，折腾了一个上午，下半日才稍稍平心静气，可脑中仍旧充盈着关于阿休的乱七八糟的想法。
　　阿休是树仙，视凡人如蝼蚁，会不会有一天，他不小心得罪了她，她一生气就将他灭了呢？这样的“机会”多不胜数，任何一次不经意的冒犯都可能引来杀身大祸。就好像雪鹞绝不会为踩死一只蚂蚁而顾忌和不安一样，把一个凡夫俗子从世上抹掉对她来说心安理得。他在阿休面前需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吗？
　　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阿休是个善良随和的姑娘，如果能将她哄开心了，凭她的神通，自己岂不是要雨得雨、要风得风了？而讨女孩子欢心，对他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雪鹞自嘲地一笑，现在想入非非是否有些杞人忧天？也许他再到通天树前的时候，面对的除了一棵枯树外一无所有，他和阿休所处的毕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不过，未雨绸缪也不是什么坏事，免得事到临头茫然无措。何况，这样想着阿休的时候，心中便缠绕着丝丝的温馨甜蜜，似乎她就陪伴在自己身边，只是隐去了身形而已。
　　深秋的夜晚，天高露浓，冷气耀武扬威，从管家处讨的厚厚的貂裘依然阻挡不住寒意入侵。此时此刻，温暖的被窝才是人最好的归处。
　　雪鹞指背轻敲通天树树茎，五下，停顿，两下，再停顿，六下。这是他与阿休约好的暗号，意思是“我来了”。树身发出低沉的鸣叫，打破了夜晚的寂静。雪鹞正怀疑这干涩的声音是否会有效果时，树干那扇奇异的门开了，阿休探出头，天籁之音如春风扑面：“你来了，我还以为你过几天才会来看我呢。”
　　“这一天里我的心里满满的装的都是你，等着想见你好久了。”雪鹞几乎脱口而出，不过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两人还没有好到随便开玩笑的程度，这样的风话为时过早，尽管阿休也许不会在意他的口无遮拦，可他不想两人之间生出罅隙。
　　“出来随便走走。”又显得太疏远了。
　　“整个府里我只有你一个朋友，睡不着，只好来你这儿串门啦。怎么，你不欢迎吗？”有话就直说好了，雪鹞有些鄙夷自己的患得患失，这不像是丈夫所为。
　　“没有啊，只是有些惊奇罢了，怎么说你也是我的恩人哪。请进吧。”
　　走过昨晚走过的路，坐在昨晚坐过的座位上，话题渐渐被引到雪鹞设定的轨道上。
　　“我在公主府呆得够久了，这儿值得留恋的也只有你这个朋友。姑娘能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吗？这对于你应该不难吧？”
　　“你是想到院墙外面去吗？很容易。”
　　“当然是要远一些的地方。我不知道我不辞而别，他们会怎样惩罚我，还是别让他们再见到我为好。”
　　阿休沉吟片刻：“送公子出府容易，可我无法保证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我本来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子，天下之大，何处不是我容身之地？拜托你了。”
　　“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你不愿让我走，对吗？我们一起离开吧，我觉得你也不甘心囿于一隅，想去看看更广袤的天地，见识一下充满变幻的世界。——喔，我忘记了你不是凡人，也许一切都见惯不惊了，没有什么能让你觉得新鲜有趣。”
　　“我是通天树的精魂所化，如果离开本体太久，就像失去水的鱼一样，生命会渐渐枯萎。而离开本体太远，譬如出了落日城，我的力量失去依仗，或许气力还不如一个孩童。除非……”
　　“除非什么？我能帮上什么忙么？”
　　“算了，我也不知道那个办法是否奏效，还是不要画饼充饥了。”
　　我不想让你为我冒险。我知道那是我不应该得到的，可是如果你拒绝得太痛快，我还是会伤心。还是不说了吧，这样，至少我在想象里，还能够见到你义无反顾，愿意为我赴汤蹈火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如果决定了，就回去收拾好东西，我施法送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