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歌燕舞》心安何处

12、做客

　　如遭雷击，雪鹞身体震颤了一下，他慢慢回过身，害怕转眼间好梦成空。一身炫目的黄衣，是那个似乎久违的女孩子。天空湛蓝，空气清新，残阳与初月交替，水池、假山，美景佳人相映成辉。有一道午后的阳光照进心田，温暖了这个深秋的黄昏。雪鹞的眼睛有些湿润。
　　“啊？我是……我不是……”雪鹞真想打自己几个嘴巴，往日的伶牙俐齿哪里去了？怎么变得笨嘴拙舌、手足无措起来，这可不是他一贯的风格。他控制好情绪，尽量平心静气，而后字斟句酌地说：“在下雪鹞，请教姑娘芳名？仙乡何处？小可这厢有礼了。”说完忍不住噗嗤笑了，和一个和善可亲的女孩这样板起脸来说话着实有些别扭，还不如随便一些，顺其自然的好，对方必定也是这样希望的。虽然这只是第二次见面，可雪鹞总感觉少女已经是自己熟悉良久的一个老朋友了。这是他从小到大首次毫无来由地完全相信一个人，并且是初步相识就轻而易举地缴械投降。
　　“我见你好几天在这附近盘桓，忍不住冒昧地多一句嘴。如果是我多心了，请公子不要见怪。——哦，你是问我的名字吗？”少女蹙额颦眉，犹豫着说：“我……好像……是叫……阿休。”
　　雪鹞心里纳闷：自己的称呼岂不是张口就来吗，还需要仔细考虑？不过他没有纠缠于这些细枝末节，而是霸道地说：“你这个名字不好，不过我很喜欢听你的声音，绵言细语的，清脆悦耳，以后我就叫你燕语莺声好了。”
　　少女脸上泛起红霞，两个黑溜溜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地下，别有一番风情。“我也不喜欢这个怪名字，可它就像烙印一样抹不去，可能是哪个神通广大的神仙的恶作剧吧。”
　　“你住在哪里？每次见你都神出鬼没的，难道你真的……？”
　　少女阿休迟疑片刻，掂量一番，随后似乎是下定决心，毅然道：“其实我是通天树的精灵，这棵树就是我的家。”她抬眼偷觑雪鹞，见他脸上并无嫌恶恐惧之色，悬着的心才悄悄放下来。
　　“嚄，那你肯定会法术喽！什么点石成金啊，呼风唤雨啊，对你来说一定轻而易举啦。可以让我开开眼吗？”
　　“神灵也有高下之分啊。这些神通若我全盛时倒是勉强可以做到，不过我几日前法力损耗过重，至今未曾恢复过来，恐怕要教公子失望了。”
　　“你不会就住在这棵树里面吧？看上去手脚都伸展不开，岂不是要憋屈死了！”
　　“公子想进去瞧瞧吗？”阿休抿嘴一笑，娇妍如花。
　　“这里面挤得下两个人吗？”雪鹞狐疑地望向阿休，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阿休瞄了雪鹞一眼没有回答，她走到通天树前，右手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门开了。“公子请。”阿休站立一旁，静候雪鹞先行。
　　雪鹞走上前向树里探头，一阵异香袭来，沁人肺腑，入眼的是一座高大的门楼，墙壁屋顶有精致美丽的雕花，他忍不住惊讶的“咦”了一声，用力揉了揉眼睛。雪鹞缩回头，仔细审视通天树，和以前并无二致。他绕通天树转了一周，焦灼的树皮，撕裂的伤口，依旧瞧不出有什么出奇之处。
　　“怎么会？”雪鹞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站在树门前逡巡而不敢进。树里面分明是另一方天地，仅剩半截的树身怎么可能容得开呢？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他小心翼翼伸手试探着去摸树门，收回手，手指带回来一层黑色灰烬。他急忙把手藏起来，瞥了一眼阿休，阿休正笑盈盈地肃立一旁，似乎在嘲讽他胆怯。堂堂男儿，怎能被一个女娃看轻！再说阿休即便想害他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雪鹞将畏惧抛弃一边，鼓起勇气，大踏步走进树内，阿休紧跟在后面。
　　过了门楼，是一幢两层屋宇，红墙彩瓦，飞檐斗拱，气势恢宏，令人叹为观止。阿休径直掀开水晶门帘进入大厅，招待雪鹞坐下。整个大厅装饰得既庄严又富丽堂皇，前面造型精美的珍禽异兽，后面精雕细琢的围屏，脚下金砖铺地平整如镜，大厅里面摆设的稀世珍宝数不胜数，晶莹耀目，多非人世所有。看得雪鹞羡慕嫉妒恨，真想把这些统统攫为己有。
　　一会儿工夫，阿休端来一杯清水，放在雪鹞面前。“这是承露盘里接的仙露，请公子慢用。”
　　雪鹞本来满腔期待，一听泄了气，神仙可以餐风饮露，可他仅是一介凡人，区区清露怎能解口舌之欲？然而又不忍辜负少女的一片心意，雪鹞苦着脸，端起杯一饮而尽，也没品出什么滋味。不久，雪鹞觉得一股凉气自小腹处升起，须臾蔓延遍全身，他不禁打了个冷战。正惊疑不定之际，小腹丹田处的凉气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开始有一团火在燃烧，无数热流顺着经脉遍布全身，甚至深入了骨髓之中，一直持续了一顿饭的功夫，雪鹞身上暖洋洋的，无一处不熨帖，似乎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此时的雪鹞畅汗淋漓，衣服黏黏的粘在身上，直想痛快的大声喊叫出来。他兴奋地问：“真是琼露仙浆啊，姑娘还有吗？”
　　“并非小女子吝啬，这不是普通的清露，若是饮用过量，凉性转为寒性，文火变成炽火，依公子的体质，冰火夹攻，怕是承受不起。”
　　“哦，这样子，那就不要浪费好东西了。此处有这么多好宝贝，真让人垂涎，我可是眼馋地紧。”雪鹞半真半假地开起了玩笑。
　　“我这里都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赝品，只是外表华丽罢了。”阿休随便从桌上拿起一件玉麒麟，手一用力，把麒麟头掰了下来，她将断面指点给雪鹞看。原来这麒麟完全由木料雕成，只是表层加工得惟妙惟肖以假乱真。阿休将麒麟头和身体拼接好放下，麒麟又在桌上威风凛凛了。“我与树本为一体，我即是木，木即是我，当然可以从心所欲了。倒是公子身上，有真的宝贝。”
　　“嗯？这可奇怪了，我身上有什么，我难道会不知道？”
　　“公子不愿承认吗？那晚从你的身上，我可是感受到了法力的波动哦。”许是想起当时两人衣衫紧贴的情景，阿休的脸上又泛起了红晕。
　　“喔，我想想。——也许是我的护身符在作怪吧，不过经过那晚，它早就飞灰烟灭了。那算什么宝贝？”他讲了护身符的故事，当然是自己的记忆和看法。“难道大姐说的可能是真的？真让人不敢相信。”
　　“果然是公子救了我，我一定会好好报答的。”阿休喃喃低语，心里做了决定。
　　“你倒提醒我了。那晚我和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我，却突然离开了？是不是因为我太唐突，无意中冒犯了姑娘？”
　　“公子勿怪。那晚我刚刚化形成功，以前从来没和人讲过话，不知道怎么开口，怕在公子面前失礼，因此才一走了之。在家苦修数日，今日觉得口齿清楚了，才敢到公子面前献丑。”
　　……
　　两人聊着一些琐碎的话题，阿休有千年的见识，胸中自然有无数稀奇有趣的事，雪鹞也有自己的经历感悟，说话之间，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他们目光相对，会心微笑，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气息，雪鹞的神情像和暖的春风，阿休的神情像荡漾的春水，时间在沁人心脾中悠然逝去，雪鹞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月光代替了日光，什么时候灯悄悄亮了起来。
　　夜晚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也许是喝了灵露精神亢奋，雪鹞睡意全无，疲倦阒然远离。两人对坐谈心，雪瑶的心情轻松愉悦，周围的一切妥帖完美，天气也晴朗宜人。真希望时间能够停止，真希望就这样一直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