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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软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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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看雪鹞走远,一名花匠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金哥是嫉妒了吧?可惜啊,月神娘娘没赠你一副好貌相。”他的同伴笑着搭讪。
“哼!有什么好嫉妒的?年纪轻轻做点什么不好,偏要干这种勾当……”
“唗!老金,你们两个说话谨慎些,公主的事岂是随意置喙的。”管事厉声打断他的话。
“我只在自家兄弟们面前过过嘴瘾,哪敢到处乱说?”老金自嘲的咕哝着,识趣的闭上嘴。
这公主府是皇帝赐给公主成婚用的府邸,新婚燕尔公主驸马两人卿卿我我,着实恩爱过一阵子。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不到一年,两人的婚姻便从春天走到了寒冬,每次公主的热情都被驸马眼中的冷漠和隔膜打得落荒而逃,久而久之,他们的关系便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公主常跑去宫闱向母后父皇告状倒苦水,驸马韩悦当面唯唯诺诺恭聆皇帝皇后训示,但至多敷衍公主几天便照旧我行我素,皇后心里着急但也不好勉强。后来公主赌气索性搬回皇宫居住,随后韩悦也另觅府宅。
很多认识不认识的人等着看韩悦的笑话,以为如此一来韩悦肯定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这也难怪,树大招风是人之常情。但事与愿违,此后韩悦打着驸马的旗号,竟然顺风顺水,从无名小卒,一路高歌猛进,迅速被拔擢为帝国的宰相。这让许多人摸不着头脑,韩悦固然精明干练,但也不至于升迁如此神速,很多八卦心强的大臣多方探听,才渐渐理清其中的脉络。
原来韩悦常去月神庙祷告与献祭,往往一拜就是数日之久,其间仅靠少量饮水维持,直到撑不住了才肯回去。他的虔诚得到众祭司的交口称誉,就连这一代的圣女大祭司月魂也对他赞赏有加。皇帝驾临月神庙时月魂免不了时而提及韩悦,皇帝便对韩悦留了心,加上一层翁婿之情(皇帝可一直认为自己女儿错占多半,只是自己帮亲不帮理罢了),以后皇帝便经常加一些重担在韩悦肩上,韩悦每次都将事情做得妥妥当当,百不爽一,令皇帝极为满意,韩悦步步高升也就顺理成章了。
夕阳国几乎家家敬月神,神的仆人——祭司的话在国人心中有很大分量。每次新君登基都要到月神面前由圣女加冕,才算一个合法的皇帝。神庙也是百姓婚丧嫁娶等大事的中心。不过祭司极少主动干预世事,只有在国家将要倾覆,面临生死危机时他们才会出手。
公主府失去了主人的爱护,闲置了一年多,几乎变成一座废园。后来玫瑰公主兴之所至,开辟了它的新用途,将之变成一座藏娇的金屋,许多男人相继成为她的入幕之宾。面首三千是有些夸张了,可公主的小白脸也着实不少。但这些男宠都没能持久,大多都是露水姻缘,甚或一夜缠绵而已,其中时间最长的一个也仅仅侍奉公主三月就被驱之门外。公主玩腻了警告他们切勿泄秘后拿一笔财物将他们打发走,坐四面包裹严实、里面黑乎乎的车子进来,再坐同样的黑车出去,尽量将事情做到滴水不漏。大部分男人将之视为一场奇遇心存恐惧不敢宣扬出去,也有少数口风不严喜欢炫耀的很快被秘密处决。
雪鹞是光明正大进来的,仆役们不必费脑也明白他是怎么回事,无非是一个新男宠罢了。不过他们很快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疑窦,公主将雪鹞安置好就难得再来,来之后也只对雪鹞问东问西一番后便匆匆离去,似乎只是把雪鹞当成普通客人,她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倒是公主身边的侍女红红常来对雪鹞嘘寒问暖,和他聊得投机,临走时吩咐众仆役好好伺候雪鹞。
一些跟随公主久的老家人仔细观察雪鹞后才恍然大悟,这小家伙太像公主府十五六年前的另一位主子——现在的那位丞相爷了。原来是公主旧恨难消,心里有障碍了。既然左右矛盾,又何苦将烫手的雪鹞招进来呢?他们无从揣测公主的心理。
雪瑶心里对此也纳闷不已。他偷听过下人背后嚼舌头,他们都觉得公主将他引诱来是为了让他侍宿的。对此他并不反感,相反还有一些好奇和期待,别人越是要反对的事情他越是跃跃欲试。可是公主好久都不见动静,总不会是等他觍着脸着脸皮自荐枕席吧。
红红却是另外一种说法。公主请他来是因为瞅他面善,与驸马神似,看着他就想起了狠心和她分居的驸马。旧情难忘,因此才不放他这个替身离开。
雪鹞难判定二者孰对孰错,还是有另外的可能,但无论拿他当座上宾还是榻上客,他看到的只有一个结果:虽然好吃好喝被供养着,可是他被困在公主府离不开了。他可以踏遍府内屋宇外的每一寸土地,可是要出府门,总是被门房拦下,任凭他软磨硬缠也不带一丝通融。
他受不了拘束离家出走,以为等待他的是一片广博的天地,他会在其中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怎么也不会想到,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转入另外一个牢笼。
公主府建筑占地十多亩,房舍五十余间,规模宏大,气派非凡,与他以前所居的茅草屋有天壤之别,可这里再好,终究是不属于他的地方。
雪鹞可以感受得到那些仆役们脸上隐藏起的鄙夷和嫉妒,无所谓,他也不喜欢他们。这儿不过是他临时的落脚点,并非长居之地。他和他们之间无论热情还是冷淡,都只是陌路人而已。
开始时新奇的感觉和憧憬已被日复一日的孤寂取代,也许红红还可以无拘无束的说几句话,可她也只不过是公主派来的一个监视者,雪鹞无法完全向她敞开心扉。
从小到大,雪鹞一直都是将心层层包裹起来,围成一座森严的堡垒顽固地拒绝着外界的入侵。在大姐所谓的关爱里孤独着,在兄弟姐妹们羡慕的目光里孤独着,在落日城喧嚣的人群中孤独着,在公主府深深的庭院里孤独着。可习惯了并不等于愿意接受。
公主长久不见,红红也好几天没来了。通天树的半截残骸被幸运地保留了下来,倔强地伫立在荷花池边。
又是一个傍晚,风轻云淡,暮色融融,雪鹞来到通天树旁(它现在已经不能被称为一棵树了)。每次一出门,雪鹞的双足就不由自主往通天树这边走,好像有什么让他牵挂着似的。不知道这是雪鹞第几次不知不觉来到这里了。通天树没人照管,还是老样子,全身黑乎乎的,满是烧焦的伤痕,看上去死气沉沉,它存活的希望渺茫,早晚难摆脱被砍伐的命运。
也许是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雪鹞在通天树旁停留片刻继续前行,想绕荷花池一圈回去。遽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是在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