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微光》阿雀

17、爱情启蒙（二）

　　年少时期的感情总是从好奇开始，郑明秋像一个好奇宝宝一样注视着陆宁，甚至连最爱的鬼故事都不再关注，每次下课铃响起，她都期盼那个挺拔的身影从窗口经过，她会有意无意地问起关小美关于陆宁的情况，她也不喜欢看到其它女孩子向他请教问题。相对于云小图的晚熟，家庭的环境让郑明秋更加敏感，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对于陆宁似乎有一种别样的情愫。

　　直到高二的下半学期，郑明秋因为理综成绩实在太差，被班主任勒令参加学校组织的补习班，并非老头子多么担心郑明秋的未来，而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要把可能在高考中拉班级后腿的差生妥当处理，因为整体的升学率会影响到班主任的绩效评定和奖金。就这样，郑明秋和班上的差生一起，在晚自习过后还要继续上一个小时的补习班，虽然百般不情愿，可是迫于调到基础班和叫家长的压力，郑明秋还是乖乖地交了钱，加入了补习大军。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郑明秋第一次有机会真正的接触到陆宁。学校的晚自习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讲了一天课的老师们自然不愿意再辛苦加班，那点可怜的讲课费甚至连给孩子买个进口奶嘴都不够，于是这个重任就落在了成绩优秀又家庭困难的学生肩上，再没有比陆宁更符合条件的人了。就这样，陆宁每天都会趁课余时间提前备好课，晚上八点准时出现在补习班门口。

　　开始的时候，很多人对于这样的安排很不服气，甚至有人向学校反映这样的情况，可是几天过后，再也没有人轻视这个冷冰冰的优等生。相对于老师们模式化的讲课方式，陆宁总是能用跳脱的思路解决问题，每一个例子，他都可以用多种不同的方法解出来，提供给学生更广阔的思维空间，而且无论是谁有疑问，他都会十分耐心地解答。

　　面对高考的巨大压力，大部分人都迫切的想提升成绩，所以学生们都十分踊跃，其中最令人刮目相看的就是郑明秋，她不但问题最多，而且提高也最明显，每天晚上都“请教”到最后一个。可是只有郑明秋自己知道，她的动机绝非那么简单。

　　直到补课的最后一天晚上，当郑明秋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无法以学习的理由接近陆宁的时候，她大胆的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听到这里，云小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了眼睛夸张地打量着郑明秋，说话都不顺当起来：“秋子，你、你的意思是……你先对陆宁表白的？？”

　　郑明秋略显羞赧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哎呀，其实也说不上表白，那天晚上时间已经很晚了，宿舍楼那边的路灯又坏了，我有点害怕，就问他愿不愿意送我回去……”

　　“嘁。”云小图嗤之以鼻，眯起眼睛看着郑明秋，不怀好意地笑道：“得了吧，郑明秋，你MP3里最多的就是鬼故事，寝室里的鬼故事书摞起来比张大炮都高，你会怕黑？你这一套糊弄书呆子还行，还想拿来糊弄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宿舍楼东边的路灯都修了好多次了，可是修好了照样坏掉，还偏偏是监控区的路灯，我晚上从那边走的时候，看到过好多儿童不宜的场面，嘿嘿，说实话，你是不是要带坏优等生啊？”

　　被云小图当面拆穿，郑明秋一扫刚才的羞涩，大大咧咧道：“你懂什么，我这叫战术，对陆宁这种人，我要是一下子表白，他肯定把我看成怪物，还不像避瘟疫一样避着我，那我以后再想接近他肯定难上加难，只有循序渐进，才能润物细无声啊，事实证明，这一套还是很管用的。”

　　郑明秋颇为得意地看着云小图，似乎对自己的聪明才智十分满意，云小图打断她的自我陶醉，说道：“你这股精神头要是用在学习上，铁定超越陆宁！”

　　郑明秋若有所失地叹了口气：“我也想开启学霸模式啊，可是努力了半天，我发现我出产的时候压根没安装这功能啊。”

　　“别自怨自艾了，快说快说，后来怎么样了？”

　　郑明秋狡黠一笑，露出两个邪恶的小梨涡，说道：“他当然把我送过去了，本来我想趁机要到他们家的电话，可以每天晚上‘请教’难题，可是他说他每晚回去还要帮他爸爸活动身体，没有时间，他妈妈身体又不好，需要好好休息，所以就没有给我。”

　　“那你还这么高兴？”

　　郑明秋屈起食指敲了敲云小图的脑袋：“我真怀疑你这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怎么这么迟钝，你想啊，要是陆宁对我没意思，干嘛解释那么多，直接拒绝我不就好了。”

　　在这方面，云小图有限的大脑回路哪里转得过来，她觉得郑明秋肯定是昏了头，不过令她郁闷的是，自己反而觉得她说得都挺有道理：“废话少说，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干嘛讲的那么难听，我们是两情相悦，心照不宣。”

　　云小图打断郑明秋：“我想起来了！你那段时间晚自习下课都不跟我一起走，还说什么要恶补理综，我还以为你改性了呢，原来是跟陆学究约会啊。”

　　郑明秋略显失落：“哪有约会，陆宁除了在讲题的时候肯离我近一点，平时都跟我保持一米的安全距离，好像我会吃了他一样。”

　　“你‘请教’的那么频繁，就算是傻子都看出来了，更何况是陆宁那种高智商的变态……”

　　“是啊，不过毛爷爷告诉我们，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好男经不起女缠啊，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喜欢他，习惯这种东西是很要命的，等他习惯了有我在身边，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放下。”

　　云小图实在不明白郑明秋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是怎么产生的，她有些担心地说道：“秋子，那你怎么肯定他现在是真的喜欢你，而不是习惯了你呢？”

　　郑明秋眼中熠熠生辉，满是自信地说：“感觉啊，小图，你不明白那种感觉的，你记得高老头讲的共振原理吗，拿破仑的大军走在桥上，因为军队整齐的脚步声和桥体产生了共振，导致大桥坍塌，数万士兵死在桥下……我不敢说我们的感情有多伟大，可是那种心灵上的共鸣是实实在在的，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是真心的。”

　　云小图的脑海里浮现出激流澎湃的河流，大桥坍塌后涌动的尘土，她摇了摇脑袋，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些东西能和爱情有什么联系：“真心的，怎么个真心法，嗯？他有没有这样啊？”云小图坏坏地笑起来，呵了呵手指，挠起了郑明秋的痒痒肉。

　　郑明秋最怕痒，不由扭动着身子，告饶道：“云小图，你别闹了，快停快停。”

　　“嘿嘿，那你还不告诉我！”

　　郑明秋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云小图的嘴唇上，然后又迅速地收了回去，低声说：“这样过。”

　　云小图半张着嘴巴，夸张地以手抚额，哀怨地说：“不得了不得了，你居然连初吻都献出去了，这个陆宁到底是哪路神仙，竟然把你这个小妖都收了。”云小图神秘地压低声音：“快说，是什么感觉啊？”

　　郑明秋咬着嘴巴想了一会儿，咕哝道：“嗯~软软的，有点像果冻。”

　　云小图看着最好的朋友略带羞涩的神色，隐隐觉得若有所失，她的生命中出现了比自己还要重要的人，她既为她高兴又有些别扭。云小图今年刚满十八岁，正是一个女孩子一生最好的年纪，水嫩雪白的肌肤几乎不用搽任何护肤品，珠圆玉润，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她也曾收到过那些暧昧的小纸条，也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偷偷注意过校草方盛亭，可是她从来没有把这些和爱情联系在一起，在她看来，这只不过是在枯燥的学习生活中的一点调剂，是少男少女荷尔蒙过剩的表现，根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是郑明秋的一番经历却让她的内心感到震动，如果郑明秋真的同陆宁去了澳洲，那么，也许他们就真的在一起了，结婚也是完全可能的事。

　　云小图在心底小小惊叹了一下，可是又隐隐觉得不妥，很多故事和电视剧里，男女主角最甜蜜的时候，往往就是剧情翻转的时候，她看着郑明秋明媚的笑脸，觉得作为最好的朋友实在不该泼冷水，犹豫再三，问道：“秋子，我听说陆宁家的情况不是很好，这个你知道吗？”
　　说到这个，郑明秋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黯淡，可是很快又消失不见：“我知道，陆宁很坦白，他爸爸高位截瘫，根本没有自理能力，他妈妈只是普通的工人，他父母对他的期望很高，希望他能子承父业，他也告诉我，未来的几年内，他身上的压力会很大，不过他自身条件这么好，去了国外会有更好的发展空间，而且完全是公费，我相信他一定能出人头地，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

　　云小图敏锐的察觉到，在郑明秋的叙述中，陆宁几乎完全是被动的：“那他父母知道你们的情况吗？”

　　果然，郑明秋沉默了。

　　云小图虽然猜到一些，可还是很惊讶，她不由提高了声音：“你傻了！这么大的事情，陆宁都没有跟他父母说吗？那万一……”

　　“没有万一，我相信他，他只是不想让父母操心，毕竟在老人总会觉得在这个年纪谈恋爱会影响学业，他爸爸毕生的心愿就是希望陆宁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工程师。小图，你不知道他有多累，他每天都要给他爸爸按摩身体，最少一个小时，他的指关节粗得就像几十岁的人，指腹上全是厚厚的茧子，那段时间他每晚还要上课，拿着粉笔不停在黑板上写，胳膊都疼得抬不起来，我们早上七点开始早自习，他五点就要起来给她妈妈支煎饼摊，只是因为早上那会儿能多挣十几块钱……你说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辜负我。”

　　云小图想起陆宁总是紧抿的嘴角，默然的攥了攥手指，她的手连洗碗水都没有沾过，柔软得就像糯米团。以前学校每次给贫困生募捐，她都会跟父母要一百块，她因此受到老师的表扬，每次都会在心底沾沾自喜，她觉得自己有点可耻，因为她也在关小美面前嘲笑过陆宁那条发白的牛仔裤，她突然意识到，她之所以捐钱，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善良，而是因为自己那点丑陋的虚荣心，

　　郑明秋的眼眶里隐隐约约有一轮清亮滚在下面，云小图有些不敢看她，问道：“你真的决定了吗？”

　　郑明秋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已经跟家里说了。”她摸了摸肿胀的脸颊，有些自嘲地说：“一巴掌换我跟陆宁的未来，没什么不值得的。”

　　“是你爸爸打了你？”一出口云小图就后悔了，因为每次因为父母的训斥而流眼泪，她都最不愿意让别人问起。

　　郑明秋并不在意，她的语气冷冷的：“郑嵩那边是指望不上，他自己还欠着债。”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我去找我妈了，反正她答应我了。”

　　云小图有些发愣，郑明秋的妈妈已经再婚，婚后又生了个男孩儿，平时很少见郑明秋，只是隔三差五的给她点可怜的生活费。云小图虽然对留学的事情不是很了解，可是她知道，澳洲那种地方的学费肯定不便宜，郑明秋到底对郑妈妈说了什么，才换得她的同意……

　　云小图刚想开口，就被郑明秋挡了回来：“好了小图，我困了，睡觉吧，有什么明天再说。”

　　云小图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钟了，没想到一聊起来竟然忘了时间，这么一说，她也觉得眼睛有些发涩：“嗯，好，那睡吧。”

　　身边响起均匀的呼吸声，云小图裹着毯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回想着郑明秋今晚所告诉她的一切，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伸出指尖按了按自己的嘴唇，因为冷气开得很低，她的指肚有些凉，那种感觉真像是触到滑润的果冻，她的脸腾地红了，像小偷一样把手缩了回去，心虚地偷瞄了一眼郑明秋，发现她确实是睡着了，才松出一口气。

　　云小图平生第一次失眠了，郑明秋的爱情在她的心里埋下了一粒种子，那颗种子迫切的想要拱出来，令她既无措又好奇。终于，在数到第一百四十九只绵羊的时候，云小图也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