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微光》阿雀

16、爱情启蒙（一）

　　云小图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郑明秋会真的离开。也许他们的未来会各奔东西，中国这样大，纵横之间，便是千里万里，可是她并不觉得伤感，连遥远的古代，相爱的人们都可以鸿雁传书，青鸟探看，现在既有火车高铁，又有飞机动车，一个电话就能知晓彼此近况，登上企鹅就可以连通世界。她深深相信，只要有心，相见并不是难事，她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嬉笑着谈论各自的生活。

　　可是，当郑明秋郑重地向她宣布要去澳洲的消息时，云小图彻底震惊了，连一向淡定的何正都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云小图很想把它当做一个玩笑，然后狠狠地拆穿郑明秋，警告她不要拿这种粗劣的谎话糊弄她。然而郑明秋接下来的话却像一个重磅炸弹，瞬间将云小图的酒意轰到了九霄云外。

　　“小图，云飞，何正，你们三个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了很久，觉得有义务把我的决定告诉你们。”郑明秋咬着下唇，难得的露出一丝羞怯，她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吐出来，说道：“我喜欢上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我决定跟他一起去澳洲。”

　　云小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跟郑明秋朝夕相处，连对方例假的日子都一清二楚，可以说没有任何秘密，她一直以为她们是最亲密的朋友，是无话不谈的知己，可是现在，郑明秋竟然告诉她，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甚至要为他远赴海外，这对云小图来说太突然了。

　　云小图顿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不由提高了声音：“你说什么？秋子，他是谁？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也喜欢你吗？喜欢也不一定要去澳洲啊，这到底是为什么？你……”

　　何正打断了云小图连珠炮似的问题：“你就不能安静地听明秋说完吗？”

　　李云飞为郑明秋倒了一杯热水，看着郑明秋红肿的右颊，关切地问道：“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郑明秋接过水杯抱在手中，似乎想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可是她的胸腔里像是烧着一团火，炽热而浓烈，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倾诉：“是陆宁，我喜欢上了他，从很早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他。”

　　郑明秋牵起嘴角，无奈又甜蜜：“只是我们两个都不确定，一直到高考的前一个星期，才真正的在一起，小图，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不是有意隐瞒，只是那段时间，我对于自己的未来也很迷茫，高考在即，我不想影响你的状态。”

　　云小图当然知道这个人，陆宁，他的名字要比他本身更引人关注。高中三年，无论是月考，中考，还是期末考，模拟考，这个名字总会出现在年级排名的前三位，每当云小图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自己的成绩在中游摇摇欲坠的时候，总是能看见陆宁的名字像钉子一样固定在第一名的位置，周遭的议论声都是围绕着这个名字——“我就知道是陆宁”、“怎么又是陆宁”、“还是陆宁吗”……
　　可是云小图对这个成绩好得出奇的男孩子殊无好感，可以说，很多人都不喜欢他。三年间，云小图跟他说话的次数扳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即便是按字数来算，再加上脚趾头也数得过来……

　　云小图努力回想着他的样子，却发现这个人在她的脑海里十分模糊，她只是记得陆宁个子很高，脊背挺直，一年到头都爱穿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白色衬衫上连一丁点污渍都没有，每次从窗口走过的时候都抱着几本书，从来不主动跟同学打招呼，永远严肃得像个老学究，以他为中心一米内气压都急剧下降。

　　云小图实在不明白，郑明秋怎么会喜欢陆宁这样的人，他们两个根本就是完全相反的两极……

　　由于郑明秋毫无预兆的抛出的重磅炸弹，当晚夜不归宿的计划宣告泡汤，云小图霸道地制止了郑明秋想要继续唱K的想法，匆匆打发了何正和李云飞，就拉着郑明秋回到了自己家。

　　云平如和许棠对于女儿的管教向来宽松，云小图也十分知道分寸，很少让父母操心，尽管夜不归宿这样的事对于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简直是大忌，许棠虽然心中不悦，然而转念想到云小图颇为不错的高考成绩，再加上毕业庆祝这样的名头，也就勉强答应了。不过这会儿她看着女儿满脸严肃的表情，还有身后郑明秋的红肿的脸颊，显然是有些意外。

　　“明秋来了。”许棠曾经对云小图和郑明秋的交往表示反对，一方面是郑明秋的成绩不是很好，另外一方面就是郑明秋的家庭环境，父母离异，父亲又是无业游民，在这一带名声十分不好。不过云小图和郑明秋相处多年，许棠也渐渐发现郑明秋并无什么品质上的问题，所以也就慢慢接受了女儿的这位小朋友，不过面上还是淡淡的。

　　郑明秋闷闷地嗯了一声，有些别扭地捋了捋头发，把脸侧向一边。

　　许棠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细小的动作，又把到了嘴边的询问咽了回去，她放下手里还没洗完的碗，走到鞋柜里拿出一双新拖鞋放在了门边。

　　“明秋，你先穿这双鞋子吧，小图，今晚不是你们的毕业聚会吗，怎么又回来了？”

　　云小图一边换鞋子，一边把早已烂熟于心的托词顺了出来：“哦，集体活动不好协调，大家就一起吃了顿饭，所以就回来了。”

　　说着云小图就拉着郑明秋进了自己的小房间，特意打开了电脑，随便播了一集肥皂剧，把音量调到刚好可以压过房间内的说话声，然后盘腿坐在地毯上，抱着肩膀十分不满地看着郑明秋。

　　“好啦好啦，你别像审犯人一样嘛。”
　　“哼，你还知道自己做错了。”

　　郑明秋自知理亏，她笑嘻嘻地蹭到云小图身边：“小图，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确定，后来接近高考，不想影响你的发挥，所以一直瞒着你，你就别怪我了。”

　　年少时候的友谊总是珍贵无匹，两个脾气相投的女孩子可以无话不谈，在那样的年纪，隐瞒心事似乎都成了一种对友谊的背叛。在郑明秋看来，她可以对父亲郑嵩高声辩解，可以面对母亲沉默不语，可是对于云小图，她却不能，因为她们是最好的朋友。许多年后，每当云小图想起这个时候的两个人，都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她不明白，隔了时间的长河，为什么一切都被扭曲成陌生的样子，到底是生活改变了自己，还是时间带走了别人。

　　云小图的表情稍稍松动，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那你也不能今天才告诉我啊。”

　　郑明秋拱起双手，操着蹩脚的京剧腔调说道：“云大人莫要怪罪，且听小人细细道来。”

　　“噗。”云小图笑出声来，白了一眼郑明秋，接道：“那还不快从实招来！”

　　郑明秋这才松了一口气，阴雨转晴，使她想要倾诉的心情越发强烈。女孩子凑到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悄悄话，云小图和郑明秋像两个孩子一样躺在一张小床上，吹着冷气拥着毯子，不知疲倦地咬起了耳朵，也是从那天晚上，云小图才从郑明秋甜蜜的叙说中了解了整个事情的始末。

　　郑明秋真正开始关注陆宁，其实是由于大嘴巴关小美的一句话。高中时期，整个班级最不愿意上的非语文课莫属，并不是大家对于这门科目本身有所偏见，而是因为老师由班主任兼任，说是德高望重资历颇深的重量级教师，其实就是一个古板无味的老头子，听他讲课，简直如同受刑，而且每次两节连上的时候他都不准下课休息，学生敢怒不敢言，只能听之任之。每当这个时候，郑明秋就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打量着从教室窗外走过的每一个人。

　　关小美则坐在郑明秋身后，将她的八卦精神发扬到底，似乎对于贴临几个班级的每个人她都了如指掌，诸如隔壁班的聂远山是私生子，四班的马莉莉初中都打了胎，楼下的刘梦影早就被有钱人包了，甚至连校草方盛亭每天上午大课间要去厕所蹲大这样的事情她都知道……

　　郑明秋虽然对关小美这种病态的执着完全不理解，可是也架不住她天天在自己身后高谈阔论，偶尔也会因为好奇心接上几句话，多了郑明秋这样的好听众，关小美似乎从一个业余八卦女升级成了专业调查员，每次爆料都要引经据典，各方求证，力争让郑明秋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而在关小美谈论的所有人中，陆宁无疑是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郑明秋从关小美那里也得知，陆宁的父亲曾是当地有名的工程师，在他很小的时候由于事故高位截瘫，他的母亲是一名普通的棉纺厂工人，一家人靠着他父亲当年的那点补偿金和微薄的收入，日子过得相当拮据，可是陆宁却十分聪明上进，尤其在物理方面，继承了他父亲的天赋，还获得过全国物理竞赛的一等奖，保送一流大学的物理专业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每当关小美谈论起陆宁，总是会以一种了然的语气忖度陆宁，从他的身世推断他性格形成的原因，并且十分武断的把陆宁归于闷骚一型，每当陆宁从教室外的经过，关小美最爱重复的一句话就是——我说的没错吧，陆宁穿衬衫总是只散开第一颗扣子。

　　大概是陆宁平时真的太过低调，熟识的人屈指可数，朋友几乎可以约等于零，导致关小美无从得知他的任何八卦，所以才会连这样的细节也不放过。郑明秋不明白一颗扣子会和闷骚有什么关系，对于关小美这种言论，郑明秋隐约嗅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毕竟关小美这种类型，连班里的倒数第一名都不愿意和她坐同桌，所以对于成绩斐然的校园宠儿总是抱有一种变态的敌意。可是郑明秋却对这样一个似乎生活在真空里的人起了兴趣，她开始注意到陆宁的穿着，他的言行，他每天抱在手里的书，他的一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