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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赐品授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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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之时,已是月儿高悬。玉消伸手在身侧摸了摸,觉出在床榻之上。她伸了伸懒腰,望着窗柩出神。身周一切,皆是静匿。她知,此为结界。在山上之时,雾杼就设过,为了护住她跟若笏。她轻掀开盖在身的薄被,便要下榻。哪知半坐起身时,只见一人在案几之上,掌着月灯,看着籍本。籍本是载入蓬莱弟子的名册,统一时期入册。
轻步走近,未发一音。然,警觉之人,早已知晓。清冷之音,在这静谧之夜,显得格外寒凉:“起了?”
“嗯。”微微颔首,蹲坐在他对面。
看着籍本密密麻麻的字眼,心中感慨不已。自己虽知诉语之法,却不识半字。玉消愁着脸,看着那些如同妖魔的字。宿奚见她神情,猜测到了一二,便捻起牛皮纸,往她面前铺开,拿过毫笔,书玉消二字。清冷之音传来,却不再寒凉,有些湿意:“此字为玉,此字为消。”宿奚一一讲明,指出给她看。
“那师傅名讳呢?”她实在好奇宿奚名字的写法,一时忘却了辈分与上下之分。待回味过来,忙不迭地俯身:“徒儿冒犯,师傅责罚!”
宿奚轻摆如玉的手,没有说话,挥毫书下宿奚二字。指着字,一字一字教:“此为宿,此为奚。”
玉消睁着眼,认真地看,丝毫不敢懈怠。玉消伸手,想拿过宿奚手中毫笔,却又怕冒犯,僵在半空。宿奚察出意图,将笔递给她。她仿着宿奚的模样拿着笔,奈何手本纤瘦,经过在那砾噬关饿了些时辰之后,更是拿不住。倔着脾性,愣是要临出那四个字,于是歪歪扭扭地写了出来。见自己的字其丑无比,又望向旁宿奚的字,饱满有物。只好悻悻收手,笑着一张脸:“师傅,我饿。”
“嗯。”他清冷之音从头顶传来,她抬着眉眼看着这副天人之姿。忽而思起一个问题,便开口:“师傅不食五谷?”
他微怔一瞬,面容清冷,语气如常:“食。只是不需日日进,在损耗极大,与伤重之时,还有元气不足时,便需食。”
“咦,我听闻的却是,仙人不食五谷,不进油米。”玉消认真地看着宿奚。
“不食五谷,不进油米,乃是升阶进品之期,需闭关而练。闭关之期乃是极重要的冲破阶元,故而不得被旁扰。”宿奚耐心地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玉消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已经入夜,不知可有吃食。”
“入夜了便没有人为备食,但殿中有小伙房,你可会做?”宿奚问道。
“在山中之时,只吃山果,未曾学得凡人烹饪之法。”玉消如实地说,摇了摇头。
“哦,我却忘了,你乃山中灵物。”宿奚清冷之音响起,玉消听他这么一说,倒想起自己本体了。
“师傅,我修炼千年,忘却了自己本体是何物,师傅可知?”她好奇地问。
“呃。”宿奚难得露出清冷之外的神情,那模样似是无奈,“你乃稀品之梅,名唤素白台阁。花开多瓣,花色如玉,香气四溢。模样如同香玉碎散,消化而开。故而,为师为你取名为玉消。因你乃为师第一位弟子,辈分道号也是玉字辈,故而也可为道号。”
“哇!”她眼带桃花地看着宿奚,赞道,“师傅好才学。”
“可还要吃食?”宿奚冷着脸问,因为实在不喜玉消的花痴模样。
“要要。”她连忙点头,她现在还只是妖,饿了那么久,肯定要进食的。于是巴巴地看着宿奚,跟在宿奚后面来到小伙房。
小伙房虽小,却应有尽有。宿奚口中念诀,月灯瞬燃而起。转身来到灶台前,念诀点燃了柴火,之后便开始做起食。玉消在一旁无聊,于是开始跟宿奚搭话:“师傅,既然我乃是灵物,为何还唤我为妖?”
“三界之外,均为妖。”他未分一丝神识,淡然回道。
“三界?”她问道。
“天界,人界,冥界。”他清冷开口,“非在三界之内,死后也是不得转世。”
“咦,为何?”她不解。
“妖乃非常态所生,故而有正邪之分。为正者,修仙学道,便可入三界。为邪者,堕身为魔,永不入三界。”他依然风轻云淡。
“那修仙有何阶品?”玉消问道。
“各门各有不同。”宿奚已做好了流食,“我蓬莱门派的阶品分为初眼,通眼,里眼,万眼,灵眼,应眼,真眼,天眼。修门派之学时,便同时修身。我门派学的是占卜之术,故而阶品对应着仙体。灵眼之后便是上仙之体,故而要再破阶便是历劫而得了。”
“那师傅现在是灵眼?”玉消好奇地问。
“为师是天眼。”他认真回道,“虽只历一次劫,却在历劫之时得了天眼。我亦也未参透其缘由,只知此乃为天降大任。”
宿奚将流食盛进碗里,又下锅蒸起了馒头。看着馒头要好,还要些时辰,便趁此时将玉消未知之事告知:“元尊乃我教开山之师,我便是元尊座下之徒。元尊曾透与我知,我先得天眼,乃是我今后所历之劫甚重。我仙身还只是上仙之体,在天界却已有一席之地。天帝赐了仙号给我,叫溯溪上仙。此溯溪同我名无半点相同,只是音却一致。我乃元尊关门弟子,故而蓬莱岛中,唯我道号为宿。其他师兄弟虽是同门,却非元尊座下,故而辈分相同,取号却不同。譬如你道号为玉,今后与你师兄弟或师姐师妹相称的,却是玄字辈或易字辈,或者还有其他。玄字辈乃我师兄门下,他乃元尊大师哥之徒,唤竹莆。易字辈乃我师弟门下,他乃是元尊四师弟之徒,唤乔挲。”
看着馒头差不多了,宿奚及时收回了话,将馒头端出,搁至木盘之中。之后又端着木盘,直往阁房而去。玉消闻着香气,流着哈喇子,紧紧跟在宿奚后面。
进了阁房,宿奚将食搁至案几之上,示意她吃。玉消毫不客气,抓起馒头就吃。以前在山中,餐餐野果,未曾食过五谷。现食到五谷滋味,不觉热泪盈眶。嘴中边吃,便嘟哝,宿奚费了极大劲才听明白。大致意思便是:谢谢师傅,玉消还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食。在山中时,不敢贸然去杀生,我想那肉也不过此般味道吧。师傅手艺真好,没想到师傅是仙,居然这么会做食。
伸手,轻轻拍了她脑袋,说道:“为师未修得仙身之前,是凡人。那时为得知凡人如何生活,便离了蓬莱一段时日。做食便是那时学会的,莫真当为师无所不能。”
玉消摸着头,笑得开心。便吃馒头,边喝流食解渴。不消一盅茶时辰,玉消便吃完了。摸了摸肚子,毫无雅态地打了个饱嗝,然后便咚地一声,躺到地上呼呼大睡。宿奚批案宗,不觉夜已深沉。转身一看,那娇小身影已卧在案边吸溜着口水。轻步走近,将其抱起,送至床榻处,柔似绵云地放至榻上。将丝被盖于她身,转身复坐案几边,继续批复案宗。
日悬殿上之时,宿奚唤醒那榻上人儿。榻上之人,模糊而起,执起袖子擦干快滴流下来的口水。宿奚轻摇首,不知这小妖哪来毛病,竟如此爱流口水。
“须臾之后,便要行拜门之礼。你好生梳洗,同我一起前往。”宿奚清冷开口。
“啊!”玉消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消。走到汲水处,舀了勺水,洗了洗面容,理了理盖膝青丝,然后一副容光满面模样。
“不识绾发?”宿奚见她青丝不曾绾起,未曾系束,开口问道。
“绾发?”她想了想,“我习的人俗甚少,雾杼哥哥未曾教,我便不曾问。”
“来,今日要上大殿,不得失礼,绾下发再去。”宿奚说道。
“哦。”她笑得贼贼地,快步走到宿奚面前。
她转身背对宿奚,手中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宿奚左拢右抓地,不知道在做啥。她安静地玩着自己的手,不敢动作。忽然宿奚收起一手,拿出一丝绸带,将她发轻轻一束,便收了手。那是他发带的另一条,是同一块布扯下的。她见宿奚住了手,急忙跑到汲水处,左瞧右看。前面新长的发拢不到一处,便任其垂在鬓前。上半部的发,均被绸带系在一起,下半部的发,依旧盖膝。满意地转了个圈,然后跟在宿奚身后,出了这独殿。
大殿之中,已有多人候着,静等着掌教过来。等他们双脚踏进大殿之时,纷纷拜倒,口呼:“掌教仙至。”
玉消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不知道是该跪下,还是继续站着,挠着脑袋,急得不知所措。
此时清冷之音,从耳畔轻轻传来:“你站着便可,此时只充当我随从,无需行礼。”宿奚的话是定心丸,她摆正姿态,紧随其后。
待到大殿深处,清冷之音开口:“尔等起身吧。”
“谢掌教。”众人叩首之后,纷纷站起。
玉消放眼望去,却见了那个窥探她沐浴之人,钰秋。哎,不是败了便入不得门派吗?那钰秋怎在这,是怎回事?轻瞥她一眼,宿奚知她在想什么,便清冷开口:“要做我弟子,自当是要最强的。师兄弟若有中意的,便可收其入他们门下。”
玉消没细听宿奚说什么,只听到最强二字,心中漾了漾。嘿嘿,师傅说我是他们之中最强的。看她的神情,知她在想什么,却懒得开口驳了她的兴,就任她怎想吧。
看了眼钰秋,又看了另外一个女子,然后点了点头。薄唇轻启,清冷之音在此袭来:“看来今年师兄与师弟也寻到了中意门徒,实在是蓬莱喜事。那便开始拜门之礼吧,莫错过时辰。”
道童从一旁递来一个器物,玉消不明那是什么。宿奚接过,在手中轻摇,便变成了女子饰物。宿奚拿着饰物,轻声说道:“走至我身前,跪下。”
玉消闻言,急忙走到宿奚身前,“咚”地一声响,俯首在地。宿奚扶起她脑袋,清冷开口:“半跪身子,我要给你赐品物。”玉消闻言,立马端跪半身。宿奚将绸带解下,将那上半部的青丝轻轻一绾,成了一个后发髻,然后将那饰物轻穿,便固住了玉消的发。
玉消摸了摸发髻,竟润了眼眶,深深地望着宿奚。宿奚被她这神情吓得一怔,不知该如何作为。此时其他身为师傅者,均已赐完品物。徒弟叩首,呼道:“徒儿谢过师傅。”玉消也随着他们叩首,然,他们只一叩,玉消却叩了三叩。
宿奚不明,她因何行此大礼。虽他受得,可是她无需行此礼的。待她抬头之时,却已荧光满面。她轻声啜泣,缓缓而道:“我乃那玄天岭之灵物,天地孕育,无父无母。虽有雾杼哥哥,若笏弟弟相伴,可独我无名。雾杼哥哥教得多,却未曾教实处。若笏弟弟伴的多,却终非一类。师傅虽为人清冷,却愿为我做食,为我绾发,更是给我无名之妖赐名玉消。师傅恩同再造,请受徒儿叩拜。”说完,又重重叩了三拜,宿奚都能觉出脚下石板微微震动。
“嗯。”宿奚点了点头,清冷开口,“好了,赐品物已经成了,该授阶位了。”
授阶位便是正式收到自己门下,亲自授其课业仙术。也就是俗说的赐道号,以示重视。清冷之音自头顶传来,玉消朦胧着双眼看着这天人之姿的宿奚。
“今,蓬莱掌教宿奚,收玉消为徒,赐道号玉消。”宿奚是掌教,他先收徒。
“今,蓬莱管仪竹莆,收钰秋为徒,赐道号玄闵。”竹莆是管礼仪的,是宿奚师伯弟子,先收。
“今,蓬莱司膳乔挲,收沐凌为徒,赐道号易缪。”乔挲是管食的,是宿奚师叔弟子,理应先收。
往下便是零碎小辈,不足记挂。玉消便左右瞅瞅,只见玄闵品物是一管玉笛,而易缪的品物是一个手镜。是啊,玄闵温文尔雅,确是适合玉笛。易谬是个美人,自也甚衬手镜。而她的发簪呢?她不明师傅为何给她的是发簪,虽然很感动,可还是想不明白。罢,待私下再问问师傅何意吧。
赐品授阶在一个时辰之后完成了,玉消摇晃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拜见过师伯师叔之后,她乏得不行,昏昏欲睡。但她此时已是大辈,不能太早离场,也于理不合。
玄闵和易缪跟她倒是同一个辈分的,但却非他们师傅的大弟子。而她却是她师傅的入室弟子,故而玄闵和易缪十分有礼,也尊声师姐。待日渐升至殿顶,这拜门之礼才散。玉消顾不上肚子饿,急忙往独殿赶。踏入阁房之后,便扑倒在地,再也不起。宿奚也不训斥,转身去了另一个殿房。不消几瞬,宿奚复转而回。将她身子扳过,使其正面对他。他手抹了一抹凝膏,轻轻擦在她额上。她未睁眼,抓住那只手指微凉,掌心却温暖的手,呢喃道:“此生能为师傅之徒,真好。”
宿奚弯了弯嘴角,瞬间殿堂如日光映照,他更是俊美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