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明]醉翁之意》迷途小狼君

8、[丐明]醉翁之意 - 8

　　“活见鬼了！”

　　大过节的床板边上挨著个死人，真是晦气。

　　“踏破天涯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挨的不是他的床板，陆醉笙颇为满意，顺手抽了尹东流别在腰后的短棒，朝死状可怖的武士捅去，整好翻个底朝天，正是他们找了一个晚上的尸首。

　　方才要拿他的「尘酒棒」当作试骨竿来使，现在又拿来翘死尸。尹东流的嘴角不著痕迹地抽搐两下，把账默默记在心底，来日方长，回头定要讨回来，最多不过用明教弟子的双刀来切猪肉。后来他才知道，并没有什麼来日方长，就像斑驳春日，一不留神便失去了。

　　三更的天黑得不像话，偏远角落的柴房里燃起一枚巨大的红烛，照得整个房间红彤彤的，粗劣的蜡心在空气中烧得“噼啪”作响。死去武士的脸色紫黑，在明晃晃的烛火中更显诡异。他仍然穿著侍卫的铠甲，胸口被匕首凿出一个大洞，胸甲血迹斑斑。

　　“……这衣裳样式好生繁复，系不回去了怎麼办？”尹东流费力捣鼓半个时辰，终於放弃了。

　　“横竖是个死人，埋进土里谁还记得他，用不著收拾那麼体面。”陆醉笙接道，随即长叹。

　　尹东流从未怀疑过明教弟子作为刺客的修为，他始终淡然无味，从不过分喜悲，似乎这世间没有什麼能勾起他半分笑意，更没有什麼值得他伤情。

　　这声长叹是为了谁？

　　尹东流心中有些不快，想到时机不正，转而问道：“陆兄弟可曾听过极道魔尊「毒医白泽」？”
　　明教弟子一愣，用余光瞄向倭寇胸腔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躯体还算新鲜，全身并不十分僵硬。尹东流并没有发现陆醉笙的异状，兀自扳动尸首的脖子，泛白的颈侧赫然印著黑孔：“孔晕艳红，孔深如锥，夺命蛊；甲沟青蓝，指尖有孔细长如蚁，枯残蛊；腕骨为倒钩巨齿穿透，伤口并排成双且整齐，应是灵蛇所咬噬……”

　　“此乃苗人所为之，毋庸置疑，但跟你所提的极道魔尊有何干系。”

　　“蛊毒同蛇毒不解足以致命，何须以匕首穿心。”尹东流答道，“我随师父闯荡江湖时便听说恶人谷之中有位用蛊高手，至后来成为名盛一时的极道魔尊，期间轶事多如牛毛。中原人不懂蛊为何物，对於「下降头」恐惧之极，自然闻风丧胆，传言也多，唯有一样，便是其杀人惯於以短刃入心，断去孤魂返回阳间的路。”

　　「既然我需杀他，他必是要死的。让他死个透彻，是我的仁慈。」那时候的白泽已是镇守据点的鬼帅，成日游戏江湖，与无情的花蝴蝶无甚区别，直到遇见唐凛。人生最苦，莫过於求不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生最痛，却是失去，活生生做了苦命鸳鸯。一旦陷入爱情的泥沼，再精明的人都会变得愚不可及。白泽是如此，唐凛是如此，他的义兄亦是如此。

　　“「毒医白泽」的名头我数年前倒是听说过，但早已销声匿迹，如今跑出来杀一个无名小卒，说不通。如何确定并非他人所为，只是嫁祸于他。”

　　“有此可能。然而嫁祸于曾叱咤风云的枭雄，难道不是冒著被盯梢寻仇的风险么？”明教弟子说得不错，此事说不通。尹东流转念想道，源氏侍卫的尸体为何会出现在他们的厢房之中，是栽赃，抑或是警告？只有一件事能确定，他和陆醉笙暴露了。

　　思及此，向来沉稳清明的双眸蒙上了一层阴影。

　　“喂，快看。”陆醉笙喊了数声，尹东流却兀自沉浸于无名的情绪之中。只见尸身的胸口隆起一个大包，细看之下，竟在逐渐长大。那样的蠕动似是挣扎，仿若即将破膛而出。他从未见过死人身上还能长东西的，好奇心驱使下不由愈靠愈近。

　　丐帮弟子晃神片刻才看清眼皮子底下的异状，瞬时警铃大作，只因陆醉笙凑得极近，他下意识地便用蛮劲将人推至数尺开外。

　　“尹东流！”

　　那东西速度很快，快得用肉眼看不清。然而爆裂而出的血全部溅在了那人身上。尹东流只觉得喉头一麻，浑身的血液与力量都被抽乾似的摔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莫不是蛊？！陆醉笙手忙脚乱地扒开尹东流的胸襟，原本平坦的皮肉入刚才的尸体那般突起，缓缓融入心脉，半柱香不到便重新回复成旧时模样。他把脸挨过去丐帮弟子的身前，用力嗅了嗅。这具成年男子的躯体散发出若有似无的香味，像是刚晒好的小鱼乾，鲜甜美味，有太阳的味道。

　　“……咳咳，大意了。你可无事？”尹东流勉强从地上撑坐而起，提掌运功，手脚总算能活动，“……陆兄弟，你怎麼这样看著我？”

　　我看著你？我怎样看著你了？他的双眼充血得通红，在金黄的烛火里闪烁著贪婪的亮光。陆醉笙记得小时候同义兄爱吃甜，成天变著法子捣腾蜂窝，为了那些黄橙橙的蜜糖。跟前的蜜色皮肤简直同蜂蜜似的香甜诱人，他没由来地饿，不如吞吃了得个饱。

　　不好，不好，你快走。

　　陆醉笙的双眼瞪如灯笼大小，嘴里喃喃却没有声音。

　　“怎麼搞得像是你中招了似的。”尹东流刚想调侃两句，肩头却传来一阵剧痛，他立刻倒吸一大口冷气。

　　陆醉笙是真的下口咬了，利齿堪堪嵌入锁骨。他满口血腥味，脑子里却只剩下把丐帮弟子剥皮拆骨，吞吃入腹的欲望。

　　瞿塘白帝，这笔账我记下了。尹东流运足内力，丹田却只剩虚劲，下死力气用蛮力推搡，始终无法击退陆醉笙，眼见著一大块皮肉要被撕下来。他伸手绕到陆醉笙的后颈，使仅剩的力气一捏，扑在他身上的人才松了牙关。他再抵不住，也一同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