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不知不觉陷入后座的高级沙发里。
尽管安全带紧得我有些呼吸急促,却遏阻不了昏昏欲睡的意识。
醒来时已经到家。
加百罗涅不在车上,我听见门外细微的声音、他正在讲电话。
电话另一头是父亲。
加百罗涅说“恭弥我到你家了、你宝贝儿子现在在我手上。想要他的话——”很明显他被父亲挂了电话。
望著他有些落寞的背影我觉得有点好笑。
这或许是无法讨厌他的原因、父亲大概也是如此。
我走下车,朝他高大的背影走去。
掏出钥匙,尽可能忽视他对每个人都显得开朗的一言一语和笑声。
我悄然扬起浅淡的笑容。
加百罗涅的确很容易感染周遭的人,让身边的人也陷入欢乐。身为首领这是首当其冲的条件之一吧、彭哥列叔叔似乎也是如此。
「……我回来了。」
拉开门、我和父亲墨染色的瞳仁相望——原来他在家。
爸爸搂著他不放、彷佛深怕父亲消失般。明明他才是最清楚,会陪他走到尽头的人是谁,老大不小还这麼黏人。
爸爸一点都不避讳在我面前和父亲相亲相爱。
反倒父亲知道我未成年,一把推开爸爸后扬起眼眸的神色有些复杂和别扭。想必他注意到站在我后头的加百罗涅了。
对我来说如此家常的画面,要在家里上演,父亲就显得有些难为情、更别提在别人面前——那人还是熟人。
「不错嘛独立了,那以后我就跟你妈赖在床上不去接你了呦哭呼呼。」
「闭嘴、死凤梨。」他再度推开六道骸。
「………」该长大的是你才对。
原来父亲结束守护者会议却难得没来接我,是因为把时间和精神耗在爸爸身上,一度忘了时间、忘了我在学校门口等他。
但其实我不介意。
他和爸爸少有的相处时间不必花费在“接送我”的这件事情上。
爸爸说的对、我长大该独立了。
但天晓得他是不是为了支开我才这麼说,抑或是真心如此认为。
「——恭弥好久不见。」我看了对方一眼,加百罗涅站在门口处、背对著阳光的身影远比用瞳仁直视阳光刺眼许多。
他和父亲的重逢让我有些情绪上的起伏,当然不是因为担心不必要的胡思乱想。
「种马?」
爸爸走过我的身边。
他揉了揉神似他发型的头,纵使我长大了他还是改不掉这个习惯。
「洗完手才能吃东西呦。」他瞟了我一眼,神情温柔。
虽然他总是在父亲面前使尽所有坏手段要错开我和父亲的接触,但事实上他对我还是有说不完的厚爱和呵护,这一点不论我长大了、甚至到了他现在这个年龄一点都不会改变。
在他眼底,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
永远需要他的羽翼保护、关爱和照顾。
我没有回答,我知道爸爸言下之意想支开我,谈些大人之间的话题。其中可能包含一些属於彭哥列和同盟家族之间才能知道的机密。
我并没有想太多。
尤其当我听到他们之间的话题,我压根不懂其中含意时。
——“白兰”要回来了。
——失忆了不是吗?我对他来说变得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不过是个,陌生人。
>>>
忆起稍早前在家里的惨况,放置在书包里的“家长参观日”通知书回条迟迟交不出来。
我自己也很无奈。压根没勇气在吵架的爸爸和父亲面前,不识相地将通知书若无其事的拿出来,要他们同意甚至签名。
「六道同学,通知书回条……那个、你忘了带吗?」站在讲台上的班级负责人一脸怯懦望了我一眼。不说的话真的没有人知道,此时的我比他还窘迫。
我不是个会延迟事情的人,在父亲的耳濡目染和严厉教授之下,延宕和我几乎隔绝。
「——抱歉,我自己会找时间跟加百罗涅解释。」
我用苦笑试著缓和班上被我们弄僵的气氛。
从原先的窸窸窣窣交谈声转为鸦雀无声,明显可见这招不管用,甚至有点被我搞砸。
不可否认我的笑容有些勉强。
我也不太擅长商业性的笑容,这一点我著实遗传自父亲。
如果可以请告诉我这不过是噩梦的一环。
感情如胶似漆、随著年龄增长彼此密不可分的爸爸与父亲,选择在这个时候闹了别扭。
说婉转点是别扭。直接明确则是,六道骸和他相依挟持、不,是“扶持”二十多年的的男人云雀恭弥吵架了。还是在正值青春期的小孩面前。
话说再怎麼没良心、态度冷淡漠然,也绝不会有人愿意看自己的双亲冷战甚至热战。
特别是我爸和我父亲这种等级A的黑手党守护者热战。
我希望他们可以顾及到彼此的面子、往后生活起居的房子、和我这个——独生子的性命。
随著年华荏苒,他们早逐渐脱离热战这种动刀动枪、剑拔弩张的火爆场面。
往往取而代之的是——冷战。
但终究是吵架。
我宁可他们沉浸在枪林弹雨之中,至少休战的同时正是和好的瞬间。这次点燃战火的主因排除以往爸爸幼稚的举动和所有言行举止,居然是出乎意料的正经事。
这回是彭哥列叔叔亲自下达的秘密指令。
还是S危险等级。
连没有超直感的我都觉得大事不妙,不好的预感根本席卷而来。预感就是如此,在事情发生前总参杂著可信与不可信。
「——爸、这次……能不去吗?」我下意识认为希望不大,就连父亲的威吓都起不了作用,我难得耍赖的表现肯定没用。
「哭呼呼、舍不得你爸爸暂时离开家吗?还只是个长不大的小鬼嘛!」六道骸扯开好看的笑容,无奈感四溢。
在他最爱的人面前,全世界顶尖的幻术师轻易的就被拆解掉筑起的防备和武装。在家人面前所有伪装全都像是笑话、徒劳无功。
「我不在家的时候要好好保护你妈、不要让陌生人有机会搭讪你们呦。」
「………」有长眼的陌生人,才不会不要命前来招惹全世界最不该招惹的男人。敢动摇、挑战父亲忍耐极限的人,就只有你了。
父亲和我都没有应答爸爸一如以往面不改色的调侃。
这段空白寂静,更凸显了爸爸的歉疚感和强颜欢笑。
虽然不能否认,我内心深处真的不舍爸爸因任务不得不离开的日子。但我更不舍的是,少了爸爸存在就显得孤单寂寞的父亲。
他一直自认为自己把“只属於爸爸的”落寞掩饰得很好、滴水不漏。
可却殊不知。
我总是一眼就能看穿他心底细微的无措和空寂。
在父亲故作无谓的墨染色瞳仁里——我看到一丝丝挣扎。他压根不愿让爸爸执行这桩S级任务。
其实我对任务内容不太清楚,他们对我也是有相当程度上的隐瞒。但依据我长年对父亲不怒而威的脸色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多少能理解此任务的危险性。
能让父亲如此担忧爸爸的任务著实不多,甚至屈指可数。
他几乎反对爸爸参与这项指令。
在爸爸和父亲之间,秘密任务和机密一向一点边都沾不上。彭哥列叔叔明知这一点还是指派了任务,想必已经做好心理建设,甚至打算对爸爸见死不救。
>>>
哲叔又有要事在身。
今天的天空就像我的心情,有些灰暗不透光。
我恍然想起恰似阳光般耀眼的加百罗涅。
放学前我去了趟他的办公室,想找他解释交不出回条的事情,但他却不见人影。这又让我心里的郁卒和闷闷不乐被迫沉积下去。
我找不到里由解释。
自己有种想跟加百罗涅分享爸爸与父亲吵架过程的冲动——他是个很好的人心收买者,就连我也无法幸免。
且加百罗涅又是爸爸和父亲认识多年的老朋友,我想他总会知道让他们冷静下来的方法。
「……抱歉。」低著头走路很危险,这件事连幼稚园的孩子都知道。
——我走神了。
这次的争吵或许该归咎於彭哥列叔叔。
没有他的指示、就没有家庭纷争。他也是个有家室的人,肯定清楚家庭远比一切重要。我只是有些不谅解打破这份宁静的元凶。但同时却又明白,身为家族守护者这些都是不可抗力——更是使命。
若真要拒绝,我不相信彭哥列叔叔真有办法强迫爸爸接受。
爸爸的意愿也占了很大的因素。
这才是我不明白的地方。
「——你……」抬起头,我哑口无言。
诧异的不是对方英气的面容与深邃的五官、不是颀长的身形、更不是宛如霜雪般银白的发丝。比起Xanx偏银白的发色,对方的发色更偏向於纯白,几乎快比天使的羽翼还要纯净。
对方紫棠色的瞳仁有些出神,漫无目的得望著不远处发愣。
他似乎没注意到我迎头撞上他的肩胛骨。
令我喉头发紧的原因是,对方手腕上冰冷的手铐。铁灰色泽宛若落雨前的苍穹。
在下过一场微雨甚至少了熹微点缀的秋末里,他身著单薄的衬衣,上头还布满点点乾涸的血渍,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他的嘴唇有些发白甚至乾裂,却瑕不掩瑜出众的脸庞。
义大利冷风簌簌卷起泛黄落叶的街道上。
的确很难遇见带著如此神秘色彩之人。
牵制住他行动的手铐让我感到茫然。
我有很大的疑问。
——不冷吗?
——你是谁?
——为何被剥夺人类最大的权利——自由?
「孩子,你……长得很像我记忆里很久以前认识的男人,可是我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他侧过脸。
满是忧郁气息的紫棠瞳仁直盯著我,我们的瞳孔颜色形成极端的对比。
蔚蓝色和紫棠色,多麼无法融合的搭配。
他对我展开笑容。
浅淡的、悲伤的、抑郁的,我只知道他可能是个遗失过去的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