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云》非关爱情（正文）》墨染夜玖

25、第 25 章

　　六道骸不急著知道对方的答案。

　　六道思弥要留下来暂时代替他保护云雀也好、要回未来尽对方身为儿子的孝道也罢，无论何者，六道思弥总是为了他和云雀恭弥在著想、在犹疑不定。

　　这份贴心，不受时空限制。

　　「你自己好好考虑、如果真不愿意暂时留在这里，我可以马上让你回去未来。」他扬起神色复杂的异色眸子。

　　毕竟六道思弥是他的亲生儿子，即使是属於未来自己的宝贝儿子，他终究不愿意勉强对方。若角色换成是未来的他，又会如何拿捏分寸？

　　想必，未来世界里的六道骸肯定更有把握。

　　无论是处理事情的技巧抑或是说服六道思弥的方式。

　　他勾勒起笑容，无奈感四溢。

　　六道骸终究把这份属於他自己才能体会的矛盾藏在心里深处，他一向习惯於把心思的细腻隐藏得不著痕迹。这一直以来都是他引以为傲的长处，就连拥有超直感的彭哥列这麼多年来一样无法轻易看透他。

　　——可同时也是本性难改的小缺点。

　　偶尔云雀恭弥打从心底也渴望著六道骸的依赖。

　　再说，面对白兰本身就是个危险的赌注。

　　就算六道思弥最后答应他留下来保护属於“他们”的家人，六道骸一样不能信心满满地保证，在他有办法触及到的范围之内，六道思弥和白兰能彼此保持距离。更别提在他看不到的阴暗角落处。

　　白兰缜密的心思若要放在天秤上相较，一向和六道骸处於平衡状态。但是行事作风一向偏激、狡猾、让人摸不著头绪的白兰，会不会在暗处对他的孩子出手，他不能保证。

　　——哪怕六道思弥和白兰之间的距离，多了一丝一毫就等同於多一分安全性。

　　未满周岁的六道思弥碰上白兰，是大危机压根没有喘息空间。然而，满16岁的六道思弥遇上白兰，一样危险重重。

　　无论前者、后者六道骸犹豫再三。

　　可若真要比较其中他们的获胜机率，他当然选择后者——让16岁的六道思弥代替未满周岁的六道思弥面对如此棘手的场面。

　　六道骸选择放任著六道思弥静静跪坐在暖桌里沉思。

　　将纸门拉上前，六道骸不著痕迹得瞟了眼面无表情的六道思弥。他当然知道，那张表面上毫无波澜、直逼云雀恭弥冷凝的稚嫩面容下，所隐藏的那份迟疑和细心考量。

　　六道思弥无庸置疑在思考著最恰当的处理方式和答覆。

　　——有备无患才不会导致措手不及。

　　云雀恭弥的优雅与从容，一向来自於对方做事前习惯考虑再三，从这一点看来毫无疑问遗传自那个男人。

　　六道骸轻声失笑。

　　若是他现在醉得糊里糊涂、撑起颓然得瞳仁猛然一瞧，肯定会误以为云雀恭弥在沉思。

　　六道骸轻轻关上门后，脸上带著浅笑、从容转过身子。

　　眼前的云雀恭弥不知何时把书本回归原位，早已抱著孩子在床铺边来回踱步哄骗著。犹如墨染色的纤瘦身影，使他眷恋。

　　认真说来，这孩子打从出生后六道骸不曾听过属於婴儿的声嘶力竭。

　　孩子不大会吵吵闹闹、更不会毫无缘由放声大哭，六道思弥的哭泣声一向偏向於低声啜泣。比起一般婴孩肚子饿便声嘶力竭、尿布湿了的哭闹也是惊天动地、直逼新手双亲举手投降。

　　场面好比兵荒马乱的战场。

　　就客观从这点看来——他的儿子帮他省了不少心力。

　　六道骸带著温柔笑靥，快步走向前。他张开双手袒露出宽阔的怀抱、一手端著自己精心摆盘的水果盘。模样煞是马戏团的小丑。

　　可比起哗众取宠的小丑，六道骸在孩子面前更像是——大玩偶。

　　「亲爱的让我抱抱孩子吧。他肯定想念亲亲爹地的怀抱了。」他难得“放下身段”挤眉弄眼逗弄著宝贝儿子。

　　六道骸打算一边伸出食指抚弄孩子柔嫩的脸颊，一边企图著趁云雀猝不及防之时，把孩子从对方身上抱过来——他总是不著痕迹想减轻云雀的负担。

　　过分明白云雀恭弥别扭、不服输的性子，倘若直觉锐利的云雀恭弥发现——六道骸一贯贴心的举动，有一大半是为了身子的考量，肯定会闹著冷硬的脾气，抱著孩子把自己关在房门里，一时半刻绝不出来。

　　导致他偶尔显现的体贴总是做得小心翼翼，彷佛在做见不得人、偷鸡摸狗的事情一样。

　　没办法，谁叫他的恭弥就是放不下高高悬起得担心。

　　放不下孩子好好专心静养，偏要和他分担孩子的喜怒哀乐和生活上的每个点滴、完全忽略他对云雀恭弥独有的体贴和窝心。

　　云雀习惯性侧过身子。

　　让六道骸总是意图不轨的指尖一再错过孩子吹弹可破的肌肤。

　　云雀恭弥心里当然明白。明白六道骸是打著什麼“主意”要把孩子从他怀里神不知鬼不觉得接过。六道骸的体谅，他都放在眼里、放在心里甚至明白其中滋味，只是没说。

　　压根没这必要。

　　扶养孩子和照顾孩子，本是两人该携手共同分担的生活课题，云雀恭弥说什麼也不接受六道骸把他当作草食动物、甚至是脆弱得女人看待。

　　加上六道骸早他几个礼拜开始执行任务，心思和体力绝对不能跟前一阵子“无所事事”的时候相比。现在的六道骸，在执行任务和照顾孩子相互交错下，就算是最强的幻术师也有心力交瘁的一天。

　　云雀不可能要六道骸无时无刻都围绕在他身边，分担著孩子逐渐变重的重量。

　　他心里还是有一点底。

　　六道骸终究也只是平庸的凡人。

　　否则不会轻易舍弃自由，甚至为了他和孩子毫无怨言面对出生入死的难题。

　　「——洗完手再过来，戒指记得拔掉。」他的语气不愠不火，却格外强硬。

　　对於这一点云雀从不懂得何谓“让步”。

　　六道骸也总是伤人脑筋得一再忘记、要他反覆耳提面命。

　　尤其方才对方才从彭哥列基地回来，带回了多少外面的尘土和肉眼无法看见的细菌不得而知，碰孩子之前必须先洗手、消毒、擦乾水珠。

　　他记得没错的话，六道骸刚刚是戴著彭哥列戒指和地狱戒赴泽田纲吉的约。戒指的特殊造型有可能会不经意伤及孩子的肌肤表面。再说——六道骸那毫无品味可言的两枚地狱戒指的造型，也有可能会吓到孩子。

　　所有小细节，只要是为了孩子他都尽可能做到滴水不漏。

　　这是在他坚持之下的硬性规定，私毫不准妥协，而且无关洁癖。

　　「……戒指记得收好，不要每次一不见就只知道找我。」云雀敛下眼睫，有些不悦。

　　每次六道骸找不著戒指下一步就是找他。

　　谁叫六道骸老是仗著“戒指乱丢，亲爱的恭弥就会帮我收好，不愧是贤妻良母。”理直气壮、毫不知悔改、依旧任性妄为。

　　他真不知道，做事一向心思缜密的六道骸，为何一回到家后总是变了个样？

　　——天晓得把六道骸宠坏的云雀恭弥自己也是帮凶之一。

　　六道骸总是这模样，往往急著抱孩子洗完手后戒指便随手一丢，直到下次为了敷衍泽田和其他人，或是任务不得不出动戒指时，他就有的受。

　　说来他们俩都一样，对於彭哥列戒指这麼多年来一样毫不在乎。少了彭哥列戒指、少了彭哥列家族的牵制，六道骸和云雀一样有办法事事得心应手。

　　只差在，云雀恭弥虽说漫不在乎彭哥列戒指实质上的意义，可他却不像六道骸那般潇洒。碍於一板一眼的性格使然，云雀总规规矩矩地将戒指放置在玻璃柜里。至少下次需要戒指敷衍的时候才不会找得心神不宁。

　　——云雀恭弥才不奢望六道骸会细心到替他将戒指收好。

　　「——呐、亲爱的你对我都没这麼好……」六道骸作罢。

　　他放弃在尚未洗手的前提之下碰触孩子。

　　如果说他的死穴是云雀恭弥，那麼云雀的死穴毫无疑问就是孩子，虽然他试图看开云雀最近无不透露著“有了儿子、就不要老公”的行事作风。

　　但云雀恭弥可没规定——在他还没洗手前，不能有夫妻两人的亲密接触。

　　「等你是我的儿子再说——孩子的爸。」他无奈瞟了六道骸一眼。

　　对方总是喜欢在这点上吃醋。

　　六道骸明明知道他对待孩子和对待他是不一样的感情，偏偏喜欢用“吃儿子的飞醋”这屡试不爽的诡计调剂夫妻生活。

　　云雀亲口说出的这句“孩子的爸”根本意味著，六道骸这辈子都不会是他的孩子，也更加进一步奠定了对方在云雀心里的地位——他六道骸，永远都只能是他云雀恭弥的男人。

　　他果然太早就把六道骸惯坏。

　　如此轻易就说出对方要的答案。看六道骸笑得一脸满足和狡黠。真不知道谁才是孩子。

　　「如果我是恭弥的孩子，卿卿我我的话会被人说是“□□”吧。」六道骸咧嘴一笑、笑得邪佞。他就是个得了便宜又卖乖的贪心鬼。

　　光是云雀恭弥口头上难得率直的肯定还不够、根本远远不足以满足他对云雀的依赖和渴求。

　　慵懒地凑到云雀身边。

　　一阵熟悉的红莲暗香阵阵扑鼻，不知打从何时开始，云雀恭弥身上似乎也沾染了属於他的味道不可抹灭，就像他俩彼此的人生。蓦然回首，彼此早已深深烙印在心里。

　　他顺手将水果盘放置在床头柜上。

　　这盘水果势必会阻碍他用双手将自家爱妻簇拥入怀，六道骸想当然耳会毫不迟疑急著摆脱玻璃盘。

　　「……别在孩子面前乱说话。」云雀敛下眉宇，瞪了眼六道骸。果然他本来就不该期望对方会说出什麼“有教养”的话。

　　「小凤梨迟早会知道——孩子的妈只能是我的。」他从后方环住云雀比起以往更加纤细的腰身。刻意让云雀的重心全放在他身上。

　　无论是哪种意义上的“重心”生活上的重心、抑或是身体上的重心。

　　六道骸毫不迟疑顺势在对方脸颊上偷了个香吻，占有意味浓厚。他要云雀恭弥懂得放下好强、适时依赖他的存在。毕竟，他们现在都不是单独一个人。

　　「………」谁是孩子的妈。

　　云雀恭弥倒也料到了六道骸会对他做出什麼亲密的举动，这麼多年了却仍然遏止不住突如其来的亲昵接触下意识所造成的轻颤。

　　他本该不习惯这种肌肤之亲，却也因为六道骸的锲而不舍才逐渐习惯，甚至沉溺於此。云雀如同以往，依附在强而有力得怀抱里，不发一语、不去打破这份属於他们的宁静和温馨。

　　我对於自己的犹豫不决感到可笑。

　　这——有什麼好迟疑？

　　老爸早就告诉我，穿越时空的是我的意识而不是身体，根本不该过於担心未来。只要尽早解决和白兰大叔之间的事情，我就能尽早回到未来。

　　讽刺的是，这个时空里的他们也是我的爸爸和父亲。

　　就和未来的他们一样身分不曾改变。

　　而我却死脑筋的深陷於多虑得谨慎，甚至在泥淖里裹足不前，无论是未来的他们、或是这时空里的他们，不都是毫不迟疑、全力以赴在保护我吗？

　　那还有什麼好措手不及，还有什麼好等待、好犹豫？

　　我这回势必要像保护著我的他们一样，不受时空、年龄限制全心全意保护他们。

　　「——我考虑好了。」拉开纸门之后，我一愣。

　　「……抱歉，我等等再来好了。」脸上不经意窜过一丝嫣红和温度。

　　下意识悄悄退回和室，关上纸门。

　　我早该猜到，单独相处的爸爸和父亲绝不可能彼此“相敬如宾”甚至促膝长谈、毫不碰触彼此。他们15年来几乎不曾改变对彼此的那份依赖。

　　而我，也不曾改变过老是不经意打扰到他们相偎相依的时刻。

　　我真的不是故意，况且我也没有坏心眼到总要破坏他们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两人时光。

　　——难怪爸爸老是看我不顺眼。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