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不归（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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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怔地在原地发呆，他的目光也没在她的身上，眼神同样涣散地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两人各自神游天外了半晌，她突地抬起眼来，瞪着他，叫起来：“不对，不对，你一定是有其他办法的！”
他的飘忽的眼神回到了她的身上。
“否则你完全可以不告诉我这些的！”
对她的说辞，他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只说道：“我说过，我还没下决定，我在犹豫。”
“犹豫什么？”她不依不饶地问道，想了想，蹙了眉头，“难道你要付出什么代价？”
“不仅是我，”他说道，“还有你……”
她跪坐着，放在大腿上的手渐渐握紧，说道：“如果是我，即使要付出生命，我也会……”如果一个人的牺牲能换回千万人，她会怎么做不言而喻，更何况那些人中还有她的亲人和朋友，即使他们或许有利用她的地方，却不能抵消抹杀彼此的情谊。
“还有八氏族的人。”他继续说道。
她静静等他解释。
“当初被我们赋予能力的普通人只由不到二十人，每个人得到的力量都是当时他们躯体能承受的极限。但后来随着他们自身的修炼，躯体得到强化，更能够从这个世界获得力量。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能力通过繁衍传承延续并开枝散叶，这样才能达到能开启法阵的规模。”
“原本只需要将他们的力量从躯体剥离出来开启法阵，而不需要夺走他们的生命。可是我们发现，经由血缘传承之后的人，自身的一部分力量和他们的躯体甚至魂魄结合得密不可分，几乎融为一体，能够从躯体剥离出来的力量有限。”
“那你们为什么不赋予更多人能力，或者让氏族繁衍出更多后代？”听到这无奈的说法，她不由质问道。
他给的解释十分冷漠：“赋予他们能力等于消耗我们的力量，我们需要保持足够的力量跨越时空，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接受我们的能力，除了氏族人的后代之外，说是千万里挑一也不为过，每一次有氏族断代，我们都必须耗费极大的心神去找能够接受传承的人。至于繁衍，能力越强，生育率就越低，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即便是我们也不能违背。”
“那有什么办法呢？”她紧紧盯着他问道。
“我说过，氏族人的一部分力量还是能从躯体剥离出来的，被剥夺了力量的人，能力被削弱，生育率自然就能提高，而且繁衍出的下一代仍然能够继承血脉中的能力。”他语气平平地说道，“但是剥离出的力量，需要另一个容器盛装，等待到时候再使用。”
她的脸色渐渐发白，弱声问道：“这个容器，是我？”
他肯定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经历，但我能看出来，你的躯体比氏族人更强韧，而且融入我的血脉，现在你可以算是……半个我们世界的人。”
成为所谓的“半神”没能带给她一点愉悦，即使早有牺牲的准备，她还是忍不住惨然一笑，又问道：“那你们之前为什么不制造出像我这样的，具备你们的血脉的人？”
他罕见地犹豫了一下，但仍是回答道：“将血脉传给你，我也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除此之外，我们不能保证，拥有我们血脉的人不会背叛我们，对付这些人要比对付只传承我们能力的八氏族难得多。”
她忍不住嘲讽道：“那我呢，你能保证我不会背叛你吗？”
“在收集完八氏族的力量之前，你没有这个能力，”他说道，“而且，我应该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让你变成这样的。”
她顿了顿，才问道：“那你呢，你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他罕见地犹豫了，同样罕见地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如虚空的眼眸深深地盯着她，却没有说明，只说道：“被剥夺了能力的氏族人只比普通人强上那么一点罢了，而且经过了几代的连续耗损，之后的后代能力也会逐渐衰微，直至变成普通人。你还是先确定他们愿不愿意这样，还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无力地软下了脊背，垂着头，她深知氏族人对于自身能力的执着与追求，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在他们心目中的重要性已经与生命无异，一旦被剥夺必然痛不欲生，自命高人一等的神仙怎堪落入凡尘与凡夫俗子为伍，也像安徒生童话里失去了声音和鱼尾的小人鱼，从此不能再说话，而且每走一步都像立于刀尖。
“当然你也可以替他们做决定，我有办法强行从他们身上抽出力量。”他说道。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她泄气地问道，却不抱一丝希望。
“除非……”他没说下去，只说道：“太渺茫了，而且需要再等上一段时间，到那时候，氏族已经又更新换代了一辈，能够获取的力量削减，先前的办法也没用了。”
替自己做决定很难，但替别人做决定却更是残酷，她不希望他们死去，哪怕世上逐渐再没有所谓氏族存在，可是他们呢？以他们对力量的执着，或许就像他所说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吧……她目无焦距地凝视着远远近近的光痕，怔怔地想，如果是阿公，会怎么做……
“他们现在正集结在外面的海域中，如果你打算这样做，就引他们进来，要是你不愿，就出去吧。”他说道。
“可是来到这里的人数不多，氏族的其他人怎么办？”她问道。
“氏族的力量是我们赋予的，双方存在一种联系，原本等到时机来临，我们一起开启法阵，就能将全部氏族人强行召唤到法阵中。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而且我的意识也不完整，只能由你将这部分人先引进来，获取他们的力量，等我的大部分意识回归后，再开启法阵，分批将其他人召唤到这里。”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所以，你还有时间考虑。”
“我……”她咬着下唇，犹豫地说道，“我能跟他们商量一下吗？”
他瞥了她一眼，说道：“随便你，不过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喜欢我，不想我受伤不是吗。”
她的脸红了又白，她越来越明确这小部分意识和她所认识的庚桑楚的不同，这小部分意识，其实对她没什么感情，他告诉她这些，不过是出于自己的考量罢了。但如果是阿楚的话，说不定还没有他坦诚，有了感情，他不仅要考虑自己，还要顾虑她的感受……
虽然列世宁承诺帮苏小雅隐瞒行踪，但作为苏氏族长和唯一身具天瞳的人，她在这次计划中至关重要，她的失踪自然也不可能瞒得住。这一点苏小雅自己也知道，所以她告知列世宁去向，不过是她自己所说的，让一个不会阻止她的人知道行踪罢了。
即使列世宁不说，各负责人也能推断出苏小雅的去向。在神情不豫的苏临奕等人说话之前，苏容与就替苏小雅辩解道：“她不是胡闹冲动的人，一定是以瞳术看到了什么，才这样做。”
除了苏氏族人没有人能理解他们对于瞳术的仰仗和依赖，苏临奕听闻这话，神情放松了几分，却犹然责备道：“那也该先跟我们商量。”
“可能时间紧急，”苏容与说道，“总之她肯定有自己的考虑。”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宋氏的一位长老问道，“由此看来，他们之前的推测，很有可能是正确的，进入神境的路就在鲲的口腹中，我们要派人试试吗？”
列世宁摇头，“苏小雅……苏离能进去，其他人不一定能，否则她不会就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看见和苏小雅熟识的人也都同意他的看法，苏临奕叹气道：“只能再等上几天，如果她不出来，再作打算。”
他们并没有等上几天，就收到了苏小雅回来的消息，她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太好，脸色苍白，神情怏怏的，目光也总有些游离，如果深看，或许还能看出其中的深重的忧虑和迷茫。但此时没有人将注意力集中到她的情绪上去，都只关注于她的经历。
面对着一干对她抱着极大期望的族人，她心中越发难受，暗暗地咬了咬牙让自己下定决心，说道：“上次我中了殷容卉的蛊毒，他用他的血脉为我换血洗筋伐髓，所以我能一定程度上影响神境，我……可以带各位进去……”
她的话让各人欢欣鼓舞，苏临奕等人立即下令全部人准备再度进入海底洞穴，但苏小雅异样的神色他们也并非没有注意到，她只能扯谎道：“只是精神力消耗过多……”
几乎没有人不相信这个说辞，苏临奕对她和蔼地笑道：“难为你了，快去休息吧，我们准备好再叫你。”
却也不是没有人察觉她的异样，在她回到舱房之后，就迎来了两位访客。
她并不意外苏容与和列世宁的来访，这两个人是氏族中同时熟识她和庚桑楚的人，但她也不打算对他们说实话。
“你们……想知道什么？”她装作无奈地问道。
苏容与在她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没有，”她按了按眉心，说道，“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大致告诉他们关于“神”和神境的来历、他们赋予普通人能力的目的，却没有说庚桑楚的躯体和一部分意识存在于神境中以及让八氏族能够存留的办法。
她的瞳术在神境中得到提升，这是事实，所以她谎称这些事情都是她看到的，他们也不会不相信。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扯着床单，淡声说道：“所以，我没有不帮氏族的道理。可是我也觉得对不起阿楚……他一定不会原谅我了……”
两人欲言又止，终究不能说什么，她考虑得很清楚了，换着他们也是同样的决定，此时便只能暗叹一声，让她好好休息。
作者有话说第107章 不归（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