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白记》炉子

6、恶鬼

　　到凌晨三点钟的时候，最后一个客人终于离去。
　　从十二点以后，就再也没有客人点这两种昂贵的酒，因为他们口袋里的银币都已经花光。
　　苏珊已经坐在小房间的角落里睡着。格林站在窗棂上，把它的小脑袋扎在翅膀下面，也是呼呼大睡。苏西换下衣服，去帮着老板清扫卫生。女招待们都已经下班，空荡荡的酒店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忙碌着。
　　一个小时后，店面恢复整洁。杰弗里随手拉过一把椅子，慢慢地坐下：“唉，老啦，干不动。”
　　苏西其实已经疲惫不堪，可是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即使是倦怠至极，也表现得从容平静。她慢慢地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微笑着：“老板的赚钱能力真是令人佩服。”
　　“哪里，哪里，这个小店花我十年时间才建成现在的规模，不容易。”
　　“老板想必也是很了解男人的心理，越是神秘的女人，最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嘿嘿，你很聪明。”
　　“如果这两个神秘的女子很快又消失，那岂不是更增添人们刨根问底的兴趣。”
　　“。。。你是说，明天你们不来上班？”
　　“如果老板肯把这十天的工钱都发给我们的话，我们天一亮就离开伯尼城。”
　　杰弗里笑起来：“小姑娘的胆子好大，居然想算计我老头子。”
　　“这不过是一个建议，今晚的客人们会主动替你作宣传。以后会有更多的人慕名来此。一个美丽的传说，只有建立在幻想的基础上，才能长久地流传。”
　　亲眼目睹的人们会说得天花乱坠、玄而又玄。后来者只有扼腕叹息，用想象力去弥补遗憾。
　　杰弗里深思一会，慢慢地点头：“你是一个有心计的姑娘，我被说服了。”他站起来，走到柜台后面，数出了十枚银币：“加上刚才给你的三枚，一共是十三枚。这已经是极限，不可太贪心。”
　　苏西微笑着接过银币。今天的收入加上她原有的五枚，一共有十八枚，已经够路费。
　　就在她转身要向小房间走去的时候，体内的雕二郎忽然发出尖锐的示警声：“快，快把我放出来，有危险来临。”苏西毫不犹豫，立刻打开机关。
　　雕二郎几乎在同一时间冲出来，化成一面黑烟的墙壁挡在她的面前。
　　从虚空中发出似是金属破风的声音，“哧～啦”，长长的一声闷响，在巨大外力的撞击下，黑烟组成的墙壁剧烈地抖动着。店里的桌椅立刻变成碎片，墙壁上出现十几个大洞。能够保持原状的，只有苏西和杰弗里所在的柜台附近。
　　一种难闻的气息弥漫在房间里，腥味的中心处，出现一具几乎完全腐烂的僵尸。
　　它的身材是标准的骷髅，只是相貌相当丑陋：面孔上的肉已经所剩无几，一只眼球还连着血红的神经血管挂在眼眶外面，而另一只眼球已经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深可见脑的眼窝空洞。几块死鱼鳞似的皮肤挂在右边，左边的皮肉已经烂得露出白生生的骨头。头发掉光的头皮上长满了连串黄绿色的脓包，脓水顺着腐烂的脸颊淌下来，流过软骨已经腐蚀尽的鼻子空洞处，不断地散发着恶臭。没有嘴唇的牙床暴露在外。
　　杰弗里失声惊叫，浑身颤抖。苏西也觉得胃里泛起一阵恶心，可是她仍旧面色平静地注视着这个鬼怪。
　　“哦呜——”
　　它的喉间发出难听的咕哝声，慢慢地摇晃着，朝着柜台逼近。
　　雕二郎冷笑一声，恢复人形（一团人形的黑烟），挥手发出一串黑色的霹雳。那个恶鬼的功力明显比雕二郎略逊一筹，不敢硬接，只好轻飘飘地闪开。可是，它阴森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杰弗里身上。见到它的样子，苏西猜想它一定是来对付杰弗里的，只是刚才自己和他站在一起，因此才被株连。对于这种恶鬼来说，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公道，只顾着害人，完全不管是否会波及无辜。
　　她看着冷汗淋淋的杰弗里：“这位先生，似乎是来找老板您？”
　　杰弗里的牙齿打战：“也许。。。”
　　目露凶光的恶鬼尖叫起来：“里恩，我已经找你三十年。。。”
　　苏西笑起来：“原来是老相识。”
　　雕二郎也搞清楚状况，停止攻击。
　　那个恶鬼乖乖地站在门口处，恶狠狠地看着杰弗里：“里恩，你明的打不过我，就使机关害人。嘿嘿，想不到吧，我居然还能找到你。”
　　杰弗里终于确定对方的身份，他怒视着它：“原来你是胡斯。你奸污莉莉，还把她杀死灭口。我当然要报仇。”
　　他的小眼瞪得溜圆，如果他也有雕二郎的功力，早就扑上去把它撕成碎片。
　　“嘿嘿，要怪那个小骚货长得太俊。其实是她拼命反抗，我一不小心把她给掐死。唉，奸尸的滋味很差。”
　　杰弗里的愤怒终于冲破理智，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幸好雕二郎眼疾手快，在恶鬼抓住他之前，把他给拉回来。杰弗里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苏西轻叹一声：“胡斯先生，既然是你杀人奸尸在前，人家报仇也是理所当然，你何必又找上门来？”
　　“是他杀死我，我当然要来报仇。我找他三十年，今天一定要把它变成干尸。”
　　看它咬牙切齿的样子，这个仇恨难以化解。
　　可是，苏西自问没有力量对付它，只好看着雕二郎。
　　雕二郎摇摇头：“我只能挡住它，要把它完全消灭，我也做不到。”
　　苏西轻笑：“这位先生应当不能在阳光下活动吧。”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天亮。
　　雕二郎点头：“当然，所以我们不必担心。”
　　那位胡斯也明白没有机会，恨恨地看杰弗里一眼，迅速地退走。
　　苏西立刻放出莱蒙：“去跟踪它，看它到底藏在哪里。”
　　莱蒙立刻飞出门。莱蒙是个阴灵，活着的时候当过盗匪，对于探路跟踪是轻车熟路。
　　苏西在柜台后面找到一把幸存下来的椅子，坐在上面。
　　雕二郎轻笑一声：“第三百二十五次。”然后就化成黑烟钻进她体内。
　　苏西不禁微笑。
　　在过去十年中，每次进行危险的魔法实验时，都是由雕二郎护在她身前。要是没有他的保护，自己早就死去几百次。即使如此，她的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不一会儿，莱蒙飞回来，报告说：“它就躲在城外的乱坟冈里，在一棵枯树旁边。”
　　苏西点头：“辛苦了，莱蒙先生。请去休息。”
　　即使作为主人，她对于阴灵们也一向是非常客气。莱蒙迅速地钻进她的体内。
　　直到天亮的时候，杰弗里才停止哭泣。苏西找杯水递给他。
　　他呜咽着，讲述着他的过去。三十年前，他是个快乐的锁匠，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和一个温暖的家。可是，有一天回家时，他见到妻子赤裸的尸体。她的脸上，是无比的惊恐和痛苦。他不知道谁是凶手，因为有许多人都可能会对她的美貌动心。终于，一年以后，他查到一位路过的目击者，知道凶手就是胡斯。虽然他不会武功，但是他也要为妻子报仇。他在树林中设下埋伏，以绳索和弩弓杀死胡斯，然后就开始四处流浪。
　　苏西点头：“原来如此。”可是，这位胡斯先生既然找到他，肯定不会放过他。
　　杰弗里也想到这一点，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我出十个银币，你去把胡斯消灭掉。”
　　“抱歉，我没有这个能力。”至少要到六月，她的力量才会恢复到那种水平。
　　“二十个？”
　　“不是钱的问题，我现在的确做不到。或者您可以去魔法公会请位魔法师来消灭它。”
　　杰弗里摇头：“胡斯家很有势力，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会有很多人来找我报仇。”
　　这事只能暗中进行，不能张扬出去。否则，他也不必这么些年来一直东躲西藏。
　　苏西耸耸肩膀：“到六月份，我会消灭它，报酬是两百个银币。”
　　如果由正式的魔法师来做的话，至少要收他三百个银币。
　　“那。。。能不能让我和你们一起去沙夫豪森？”没有那团黑烟的保护，他只能任人宰割。
　　苏西轻笑：“杰弗里老板的意思是要雇用我们来保护您？”
　　这是挣钱的机会，她当然不能放过。
　　杰弗里长叹：“好吧，每天一个银币，三个月就是九十个。你消灭它之后，我再付剩下的一百一十个。”
　　苏西点头：“好的，我们今天就出发。”
　　杰弗里看着面前的废墟：“我十年的心血啊。好吧，我们中午的时候在城门会合，我要把地窖里的酒都卖掉，还要收些欠款回来。”
　　“还是在这里会合。我的妹子只要是睡着，不会轻易就醒，我去提契诺家把行李取来。”
　　即使前面有这么大的动静，苏珊还是在小房间里睡得香甜甜。
　　***********************
　　当天下午，那些客人兴冲冲地提着装满银币的钱袋子来看美人的时候，在原来是巴尔根酒店的地方，只剩下破烂的墙壁和满地的破木头。老板和两个美人都失踪。
　　十几个女招待傻傻地看着废墟，为她们不知踪影的老板而哭泣。当然，是因为杰弗里还欠她们半个月的工钱没付清。
　　后来，冰美人和火美人的传说在伯尼城流传开来，一直传遍整个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