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梦》醺竹

2、二

　　父亲去世时，我没有那么撕心裂肺的哭，我天真又残忍地拒绝着父亲的离去。
　　父亲的棺材在家里摆放了几天，上山的那天，整个屋子里空空荡荡的，那时我才意识到，那个家再也不会出现被我称之为父亲的人，我才意识到我失去了什么。
　　那天晚上我在自己的屋子里哭晕了过去，吓到了母亲，也惹得她和我一起哭。
　　没课的时候我会跟着母亲下地，家里的田就在路边。那时候的客车很老旧，总是发出刺耳的声音，每每听到这声音，我总是下意识抬起头来。
　　记得小时候我也是这般期盼着外出打工的父亲回家……
　　我整个人开始变得孤僻，在学校除了同桌外没再主动和别人说话，那种就算挤在人群中也十分明显的孤独感我已经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我仔细看着手中竹叶的纹路，接触着竹叶上的毛刺的皮肤，有点痒、有点痛，很像那时候的感觉。
　　初二的时候，班里来了个转学生，我家乡的学校并没有转学生自我介绍的惯例。老师把人领进教室，安排好座位，再告诉大家新同学的名字就直接开始上课了。
　　新同学被安排在和我隔了三个人的位置上，我趴在桌子上补眠，对新同学长什么样完全没兴趣，直到老师说出了她的名字。
　　趁着老师转过身去上课时，我将趴在桌子上的头扭向旁边，看着那个对着我笑得开心的人也不由得回以一笑。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她很眼熟？
　　那个时候的我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是多么的寡淡。
　　彼时，我只是疑惑了一下，就撑起身子，开始专心听课。
　　下课时，我收拾好书本、笔记，直接出来教室。那天校园里的草坪刚被修剪过，我站在阳台边上看校园里被修剪得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的草坪。
　　鼻尖偶尔飘过一抹淡淡的青草味，带着微微的苦涩，我心底突然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这个味道是不是就是青春的血腥味？
　　“嗨！”转学生站在我面前，我只是笑笑，却没说话，当时我似乎并没有记得她的名字。
　　“怎么？不认识我了？”她穿着及膝A字裙，露肩T-恤。长马尾，斜刘海，整个挺热闹俏皮娇小……
　　她的变化真大很大！
　　我想，“怎么会不认识？走吧！”
　　“啊！彩虹，你好冷淡啊！”她撇撇嘴，跟上我的脚步。
　　“怎么突然回来了？”我开口问她，怕她继续追问下去。
　　其实我是真的把她忘了，如果没有老师说出她的名字，如果不是她跳到我面前，如果不是刚才一瞬间的福至心灵，我怎么可能认出她来的？
　　那时候的我，或许第一次意识到了我是多么寡情的一个人，因为我的心很慌。
　　我们走到校门口时遇到了李青、莫颜、张远丽三人，她们就是小茜走后和我一起长大的几个朋友。
　　小学时我们总是约好了在校门口等着一起回家，我的性格和比较安静和同样安静的张远丽比较容易相处，而李青和莫颜也比较走得近。
　　但是上初中后，母亲带着我搬到了村子的另一边，回家的方向就和他们完全相反了，那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慢悠悠地回家了。
　　看着她们，我知道她们等的是小茜，毕竟她也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
　　“小青，颜颜，丽丽！”小茜和她们打招呼，完全没有一丝陌生感。她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大方，再加上班里的同学大半都是本村的，一个早上足够她和他们再次打成一片。
　　相较于小茜，我就比较局促了。
　　和小茜分开近八年，和李青她们疏远也将近两年，这份距离感让我觉得恍惚，那些年的记忆仿佛只用这几秒的时间就可以看完，没什么值得记忆的，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长大了，怎么可能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是人都要面对现实。
　　小茜这次回来时寄住在她奶奶家的，她奶奶家却是和我家的方向一致，所以最后小茜慢悠悠地抱着脑袋跟在我身边，一起回家。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歪着脑袋看了她一眼。
　　她也歪着头，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还说呢！如果我没有回来你是不是不会去找我了？”
　　我笑笑，点了下头，没说话。
　　她一下子耷拉下脑袋，假哭：“彩虹，我好伤心啊！”
　　“少扯那些有的没的！怎么就突然回来了，还转学？”
　　她扯出一抹笑，那时候的我就觉得她的笑很假。
　　“我妈病了，我爸没时间看着我就把我送回乡下来了。”
　　是的，必须面对现实。
　　我没再接话，把话题扯到她这近八年的生活上。她也顺理成章地说起来，源源不断的。
　　她还是一样，只要她想说，她就能一刻不停地说。
　　我抬头看天，记忆里的那个春天总是会染上不同的颜色，夏天依旧是夏天，六月依旧是让我铭记的六月。
　　初中时我的学校和小学还没有分开，都在一个校园里活动，所以不管是什么节日，小学和中学都是一起的。
　　初二那年的儿童节那天学校要举行一场文艺比赛，每个班至少都得出一个节目去比赛。这类节目从来与我无关，这次却被主动找上了。
　　我看着面前这个美丽的女孩，有点诧异。
　　“王情，这事儿你找别人吧！”
　　“别啊！彩虹，我就是找不到人才来找你的。”王情，也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她很漂亮，真正的漂亮，而不是小茜的可爱。人也大方得体，在我的印象里她就是个很成熟的女孩，后来才知道她和我一样，只有妈妈。
　　“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完全不会啊！”
　　“没关系，我们也不会，都是现学现卖的。”王情迅速在笔记本上写上我的名字，一边走开：“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找小茜。”
　　后来我才知道王情所以来找我，是因为小茜说了只要我加入那她就会加入。我不知道小茜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那件事却成了那一件我铭记至今的事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