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同人短篇集》尤猫饼

4、《人蠢就要多读书》（上）

　　纯阳是个孤儿。
　　开元年间，某日清晨，纯阳宫中一名小道童早起扫雪，却在开门后看见雪地里倒着一头雪狼，身中数箭，早已死了，嘴中还叼衔着一个襁褓，里面竟有一个冻得脸色发青、气息微弱的婴儿，那便是纯阳。
　　或许是命不该绝，小道童喊来人后，众人一番忙乱救治，纯阳竟然活了下来。
　　纯阳无父无母，从小在纯阳五子膝上长大，偷过于睿的手帕，扯过上官博玉的胡须，撕过卓凤鸣的武功秘籍，如此这般，在纯阳宫顺顺利利的折腾了十一年。

　　开元二十五年，江湖中万花谷的名声早已大躁，那年初夏，万花首次随药圣出谷，前往纯阳宫商讨事宜。
　　万花到达纯阳宫的时候，十一岁的纯阳正在上官博玉的炼丹房里撒泼打滚。万花被祁进带入炼丹房时，一眼就看见了纯阳正骑在灵虚子上官博玉的脖子上，声音稚嫩地大喊：“给我长生不老药！师叔给我长生不老药！”
　　祁进冷漠地一指纯阳，对万花道：“就是这小子。”
　　万花气度优雅，含笑点头。
　　纯阳看见祁进，心里有些胆怯，从上官博玉的脖子上乖乖下来，万花上前摸着纯阳的头，一脸慈祥地笑道：“小道长真是活泼可爱。”
　　纯阳身高才及万花腰间，上下打量了万花一眼，用力哼一声，偏过了头。

　　万花与药圣没有在纯阳宫停留多久，第二日就坐马车回了万花谷，不过回去时，马车里多了一个小小的纯阳。
　　是时，纯阳还不知道卓凤鸣等人跟万花交代的事情；也不知道纯阳宫里上下所有人都为他这一走而欢欣鼓舞喜笑颜开；更不知道接下来三个月要遭受的罪，等长大了再回忆起来，都能令他咬牙切齿。
　　马车里，纯阳仰起一张白皙的小包子脸，问万花：“我们这是去哪里买吃的？”
　　万花微笑回答：“去万花谷。”
　　纯阳圆滚滚的眼睛瞬间瞪大：“那么远？那我今天还能不能回纯阳宫？”
　　万花淡定地摇头：“不能。”
　　随即，不知道是不是纯阳的错觉，一向温和的万花，突然间笑得非常瘆人：“不仅今天不能回，明天也不能回，后天更不能回。”
　　“那……”
　　“你得在万花谷呆三个月。”
　　“为什么？”纯阳一头雾水。
　　万花弯腰，将脸凑上纯阳，微笑道：“因为在下受纯阳宫所托，当你三个月的教书先生……”随即笑容猛然一收，面无表情道：“管管你一身的顽劣脾性！”
　　纯阳被这最后一句话里包含的威胁与凶狠吓得浑身一抖。

　　之后果然如万花所说，马车一路南下，载着满心惶恐的纯阳，颠向了世外桃源万花谷中。
　　这一路上，纯阳原本想使出他在纯阳宫中惯用的哭闹大法，让万花送他回去，哪知万花对他的撒泼打滚根本置之不理，纯阳哭喊得嗓子都疼了，万花依旧安然坐在一旁，阅览手中的医书。
　　纯阳的声音就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化为了肚子里一串咕噜声。
　　纯阳趴着蹭到万花身边，理直气壮地仰脸：“我饿了。”
　　万花低头看书，头也不抬：“哭够了？”
　　纯阳自动忽略这一句，继续道：“我饿了！”
　　万花终于抬头看向纯阳，慈祥地道：“继续哭，不要停。”
　　什么？纯阳呆滞地看着万花温和又从容的神色，不敢相信刚才他说了什么。
　　“继续哭。不哭够两个时辰，今晚就没有饭吃。”
　　纯阳愣了三秒，猛然崩溃大喊：“我不！我要去告诉于睿师父！你欺负我！不给我饭吃！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妖人，送我回去！我要回纯阳宫！”
　　万花微笑着的脸上一黑，出手如疾风点中纯阳的穴，纯阳立即全身不得动弹了，一双眼惊恐地看着万花。
　　万花收起笑，面无表情：“竖子无礼。既然不想哭，那么就这么坐够两个时辰。”

　　三天后，马车驶入万花谷，药圣自去面见谷主，而万花手中提着老实了许多的小纯阳，安顿了他在谷中的衣食起居。
　　纯阳初来万花谷，暂且被谷中的景色所迷住了眼，一时没有心思去反抗万花暴政，但几天后，他顽劣的性子就全部显露出来了，几次清晨偷溜出门，不去上课，万花干脆将他的被褥搬进了自己的卧房，从早到晚盯着纯阳的一举一动。
　　纯阳被迫无奈，读了几天《礼》《易》，极其不耐烦，问万花：“我读这些究竟有用什么？”
　　万花身边放着一把戒尺，看着手中的书，头也不抬：“叫‘先生’。”
　　纯阳不情不愿地道：“先生，我读这些书究竟有用什么？”
　　万花依旧不看他：“自称什么？”
　　纯阳嘴巴顿时撅得比天还高，僵持几秒后，大喊：“先生，弟子读这些书究竟有用什么？！”
　　万花抬起头温和一笑：“乖，今天先生教你一句话，叫‘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
　　纯阳满头雾水：“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万花温和的笑容顿时冷下来，面无表情：“人蠢就要多读书！”
　　“……”纯阳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万花这是在骂人，气得当即头上就要长出一对羊角朝万花撞过去！

　　如是一月之后，年幼的纯阳终于明白，自己遇上了此生最大的敌人——万花。他在纯阳宫里为祸百姓十一载，如今撞进了万花手里，既逃不出万花的魔爪，又反抗不过万花的暴政，一旦把万花惹狠了，还会狠狠打自己屁股。
　　有了这种觉悟后，一向欺软怕硬的纯阳立即就老老实实了起来，决定不再做无用的抗争，暂且用乖顺的表现来迷惑敌人。

　　这一日午后，窗外绿荫浓绿，纯阳趴在桌上，耳边响着的万花讲解的声音，令他昏昏欲睡。
　　正待去见周公的时候，一把戒尺狠狠拍在他的耳边，吓得纯阳立即弹起身子，耳朵里嗡嗡直响。
　　万花弯腰冷冷看着他：“刚才我念到哪里了？”
　　纯阳嘴边的口水都来不及擦，努力瞪着睡意朦胧的双眼，“念到，念到那个……”
　　纯阳支支吾吾了半天答不出来，眼见戒尺就要落下，立刻不服气地大喊：“是先生讲的太差了，我才想睡觉的！再说了，这《劝学》讲的什么……屁嘛！又是鸟又是山的，写得乱七八糟的！”纯阳在不满抗议中，还不忘小心翼翼的把那个字眼给省略掉。
　　万花看着他片刻，忽然温和地笑了起来，“没错，你说的有道理。”
　　纯阳惊疑不定，万花又道：“乖，那今天先生就不讲这个了，先生额外再教你一句话。”
　　纯阳看着万花的笑，浑身情不自禁抖了一下，每次万花冲他说“乖”这个字时，纯阳都会背上一寒。
　　果然，万花温和道：“这句话叫‘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听得懂吗？”
　　纯阳老实摇头。
　　下一秒，“啪”的一声巨响，万花手中的戒尺用力拍在桌上，在纯阳惊恐的目光中，万花面无表情道：“意思就是蠢人听不懂道理！”
　　纯阳望着恐怖的万花，不敢反驳，只能拼命点头，毫无异议地再次戴上蠢人的帽子。

　　熬过犹如酷刑般的漫长三个月之后，纯阳终于盼来了祁进来接他的身影。
　　那一日，万花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纯阳，见到祁进后，一向毫无表情的祁进都不禁露出了意外的神情，纯阳居然被管教得这么好？！
　　纯阳恭恭敬敬地朝祁进弯腰作揖，一本正经地道：“祁师叔。”
　　祁进犹如见鬼，后退三步。
　　万花淡笑拱手，将纯阳送上回纯阳宫的马车，马车如来时一般，一路颠簸，纯阳恭恭敬敬地坐在马车里，状若严肃。
　　等马车驶入洛阳后，纯阳猛然间在马车内爆发出响亮的哈哈声，稚嫩的声音癫狂大笑：“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报仇啦——！！！”
　　祁进再次如见鬼般瞪着他。

　　而另一边，万花送走纯阳后，浑身轻松起来，他步履轻快地返回自己的房间，推开门，然后整个人僵在了门口。
　　房间内犹如被狂风扫过一般，所有的东西都不在了原地，医术与秘籍散落一地，柜子东倒西歪，戒尺被折断扔在地上，墙壁上画满了张牙舞爪的墨汁小人，还有一个吐着舌头的鬼脸落款。
　　万花僵硬许久，眸中积蓄起了狂风骇浪，几步上前，一把将纯阳留下的被褥掀开，果不其然，里面留着一封信。
　　万花展开信，只见上面用他教了纯阳三个月才颇有成效的正楷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话：先生，这回弟子也教先生一句话：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狂童之狂也且！
　　万花怒极反笑，“有长进。不枉我教了三个月。”

　　纯阳一朝之间报了三个月以来的心头大仇，扬眉吐气，雄赳赳气昂昂地挺着小身板，重回了纯阳宫。
　　回去后的三天内，道宫中上下的人都将纯阳夸赞了一遍，说万花谷不愧是大唐风雅之地，纯阳去了这三个月后，别的一样没学会，骂人的话倒是越来越高深文雅了。
　　众人正议论间，于睿温柔一笑，“不如明年再送他去一次，想必更有长进。”众人深以为然。
　　门外，正玩雪玩得不亦乐乎的纯阳，忽然间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