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暗光》哈夏克

4、危机与意外

　　整个周末剩下的时间里塞吉维娅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晚宴时发生的事情不断在她脑海里翻起，搅动，动荡不宁。好在礼拜一的工作开始后终于有东西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至于溺毙在羞耻之中。
　　为了庆祝三天后的圣罗兰节，整个学院都陷入了空前的忙碌之中。学生们无心上课，而老师们热衷于各种与节日有关的流言蜚语，诸如今年又有哪位大人物将会莅临观礼，哪个班的学生最有可能夺得比试头筹……公共学科那些没有武技或魔法才能的班级也不甘示弱，各展所长编排起特色节目来。道具、场地、接待客人的仪式，问题接踵而来，不管是哪科哪系，只要没有像可怜的克里斯托弗小姐那样不小心下楼时摔断了腿，就得贡献出自己的闲暇时间来参与学院浩浩荡荡的节日准备。
　　圣罗兰节是为了纪念创校人麦金森.罗森.罗兰而设立，因为他同时还是一位大魔法师兼魔法元素周期论的发现人，这一天不仅仅是圣罗兰学院自己的节日，也是许多他的仰慕者的朝圣日。起初只是由魔法协会派人来学院参与纪念，并且以魔法协会的名义给予在魔法比武中获得优秀的学生名誉奖励，后来别的学校也加入进来，参与冠军名誉赛，派选手与本校最杰出的的三位切磋。再后来就连武士系也有了比赛，于是骑士团也来掺上一脚。有传闻说就连圣堂也希望在学院里设立一个部门，来培养蒙神眷顾的未成年孩子们，让他们在接受正规的教育的同时，早日感受神的存在。他们宣称此举并非是为了传教，而是给予一些有天赋（就像魔法天赋一样）的孩子更多的选择，而学院对于教育能容有监督权力。
　　一切都要乱套了，世界变化的比任何时候都快。不过在校长开金口前，老师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在圣罗兰日的前一天早上，院长终于在学院会议上给所有传言画上了句号。“圣阿尔文.德雷萨大人明天下午以及接下来的两天都会光临本院，比赛时的观礼席位需要适当的调整。”
　　于是这天，塞吉维娅和她的同事又得加班了。按照院长助理新发的席位安排方案，骑士团代表与本院武士系十二个班级在西边校场，魔法协会代表则与魔法系九个班级在东部校场，外校学院代表的临时帐篷扎在两个校场间的空地上，空地北面的入口处则是大礼台，不管是贵宾演讲或学生表演都在这里进行。每个校场的北面都一座专门供圣堂代表使用的临时看台。其他科系的班级散落在整两个校场的周围，其中历史系被安排在东部校场东部看台的最前排。
　　塞吉维娅很庆幸她和骑士团代表隔着整个大操场。她现在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就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捣蛋精灵踢了脑袋。她从没发现自己身体里有那么充沛的爱情，足够到对一个陌生人流泪哭泣——就像一场突然起来的高烧——当热度褪去后只剩下荒谬的梦境。
　　事实上，这种疾病并没有痊愈，当她看到自己书桌上那张被她洗的异常干净的手帕时，脸还是会忍不住烧起来。
　　在睡觉前，没有神明信仰的塞吉维娅第一次祈祷起来，明天千万别让自己碰上吉尔.桑达斯先生。
　　一切进行的顺利，在最危险的时刻——她带领演出历史剧的公共科系学生在台上谢幕时——没有引起骑士团任何人的注意力，她在高高的礼台上注意到吉尔.桑达斯和另外几个人（他的头发非常显眼）正在纠正下午可能要参加比赛的学生的动作，并拍肩膀鼓励他们。她松了一口气，回到历史系老师的席位上，远远地隔着校场和飘着学院旗帜的帐篷，再也看不见那头粉红色的头发，心里却泛起一股说不出的失落。
　　下午的时候，塞吉维娅终于见到了进来所有学院传言的主角——圣子阿尔文大人。他看上去二十岁出头，身姿挺拔，尤其是在穿戴着厚重的白底绣金纹神袍和高大冠冕的情况下，那手持神杖，踏着红毯缓步前进的姿态格外优美圣洁。他在两位圣骑士的拥簇下登上礼台，同院长握手，然后朝台下的人群挥手，微笑亲切迷人，灿烂的如同阳光。他的金发被压在了珠光宝气的冠冕下不如那天显眼，但塞吉维娅仍然认出了他就是自己在放学后看见的那个人。
　　这位圣子大人的正式亮相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席位较远的人，特别是女生和圣堂信徒纷纷离开原本的位置跑到台下。圣骑士和萨利亚蒂骑士团一同维持了秩序，直到院长发话要求她们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然后圣子大人的魅力就随着这些人一同在看台上流传开来。
　　骚动过后，院长以及圣子都作了简短的讲话，然后比赛正式开始。
　　先是本院内部的比赛，维尔汀在赢得四年级的总优胜后输给了五年级的最末位，但输的一点不难看，毕竟这两个年级间的差异是决定性的魔术回路，而对方还是一个水系魔法师。按照罗兰的魔法元素周期理论，大陆上五种魔法元素魔力呈周期□□替的衰减或增强，这个周期大约是三百年，在属于某个元素的支配期间，不但元素本身的力量会空前强大，魔法师们也会受到它的影响，增强他们的数量及力量。现在处于“水元素”的第一百五十一年，正是水系及水系变种魔法师的黄金期。
　　如同塞吉维娅一开始预料的，最后的三位院内优胜者中末位两位是纯水系，第一名则是冰系魔法师，名字叫达尔西。冬季的天气助长了冰系魔法的力量，而达尔西的控制力稍欠火候，在和第二名比赛的时候他一个微妙的面部表情出卖了他，他自己很显然也没有料到自己的一个小范围冰蒺藜会变成高大两米的锐利冰柱。这让塞吉维娅想起她的表妹卡莲，她是五年前的冠军，也是在那天她被波鲁金的冰雪法师看中并收为亲传弟子，从此离开了戈瓦纳。与达尔西不同，她的控制力堪称完美。
　　而她自己呢？她参加过四届比赛，第四届结束时她是第三名，并且信誓旦旦的对舅舅说，等她升上五年级，打通所有魔术回路，一定会成为第一名，让他早点准备好她喜欢的金叶顶冠。她的父母在一旁笑着附和说，到时候他们要请来整个萨利亚蒂的魔法师为她庆祝。
　　她一开始是火的魔法师，然后她拥有了所有的魔法，最后又什么也没有了。
　　学院之间的比赛已经开始，塞吉维娅却突然想要从这个位置逃开，离开一群历史系的同僚，离开这个炫目的魔法大舞台之旁。她想找个没有人的角落，独自瑟缩起来，不管不顾地哭一场。
　　“抱歉，能让我过去吗，班奈特教授？”
　　“怎么了，塞吉维娅？你不看了。”端着一小碟零食的历史系老教授透过他的老花镜惊异地看着她，“比赛正精彩呢，你看，那孩子的魔法多漂亮啊，虽然我不怎么懂——你知道我们没有这种天赋，真是可惜，真可惜啊！”
　　塞吉维娅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那是浮游雪霰，可以在小范围内阻挡对手的视线，他的精神力和魔力都不错，就是太紧张，这种天气下尤其容易用力过猛，元素的密度太大，霰雾都快结成成小冰雹了，现在风朝北边吹，他的敌人在东边，还是个风系。我恐怕我必须出去一趟，能麻烦您站起来让我过去吗？”
　　“好吧，好吧，”班纳特教授拍了拍屁股，一手端着零食，一手按在了克劳伦老师半秃的头上，颤颤巍巍要站起来，一边嘟囔着：“老了，老了，保不准什么时候我也像克里斯托弗小姐一样一跤摔碎自己的老骨头来着——”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张着嘴巴，屁股向后撅，整个人呈现僵硬的姿态半蹲着；看台上也同时响起一阵混合数人声音的尖叫声——数根巨大的冰锥朝他们的看台呼啸而来，粗壮结实，裹挟着不知什么转变了方向的寒风，显然完全足够摧垮整个木质看台。
　　几位水系的魔法教师没有起到关键的弥补作用，水龙术打偏了其中三根，但是其它的冰锥则因为这个法术泼溅的水花而威力更胜，北部看台的其它魔法师跳下看台赶来救援，与达尔西对战的学生则试图在他们身上施加风系的加速效应，但是他们的速度显然快不过魔法。
　　“我必须做些什么！”，极度紧张下塞吉维娅的脑袋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一股热意在她的回路里弥漫开，仿佛是石缝间的水珠，一滴一滴地渗出，在某个平面汇聚起来，然后形成缓慢、不是断开、细如一线的泉流，滋润着她干涩的魔术回路。这股微弱的元素流就像火药的引线，在她的魔池里引发了爆炸式的反应：封存在她体内的魔力瞬间彻底压倒那股遏制它的神秘力量，炙热的元素溢满在每根回路，在地下压抑太久的岩浆似地喷涌出来，在空气中迸溅出一道鲜红的弧度。
　　她抬起手，火焰的浪潮席卷过空旷的前方，凛冽的寒风化为热浪，那些冰锥就像是太阳下的一片雪花，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