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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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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那只人参功效卓越,承墨行的病情突然好转,虽然依旧卧床,但是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也能认出人来,谈吐间逐渐恢复了昔日王者风度。承昊天松了口气,也没心思做别的事,便拉着承墨衍在皇宫里闲逛。
皇宫里的景致到处都是一个样,山水楼台芳径花影,何况这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早已看厌了。承墨衍逛了几处便失了兴致,他无意中向承昊天提起,青年立刻像早有预谋般回答道:“我知道宫外不远处有处好地方,皇叔如果愿意,我这就带你过去!”
承墨衍自然是应了。
“那……一会儿皇叔你可要抱稳一点。”承昊天笑得神秘。承墨衍疑惑地抬眼看着他。抱稳?抱什么稳?有什么可抱的?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青年已经熟门熟路七拐八拐带着他来到一处偏僻地方,时值守卫交接之际,这里并无人防守。承昊天低头对承墨衍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突然揽住他的腰,运功提息,两人一下升到了半空中。
承墨衍向来苍白的脸更白了——是吓的,也是晕的。他本能地用力回抱住青年,动也不敢动,身体僵硬,只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掉下去。
直到两人稳稳落在地面上他的身体还是僵硬的,青年拍拍他的背示意他放轻松,手臂落下时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腰际。
“我们……就这么出来了?”承墨衍一脸不可思议。那么高的宫墙,居然这么轻易就翻了过来。
“皇叔别小看我,我学了那么多年的武功,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到的。”
“可是你贵为太子,就这样随便外出,如果身边不带些人的话……”
“皇叔你在害怕什么?”青年扑哧笑出了声,他揽住承墨衍的肩,大咧咧道,“有我保护你,皇叔什么不用怕!”
承墨衍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转身就走。承昊天笑着追上,两人并肩而行,身影渐渐远了。
承昊天带着承墨衍走了很久,来到城外一处断崖边。这里地势虽险峻一些,但是风景确实极好。碧天白云,树影摇曳,浅浅微风拂过时送来阵阵花香,依稀还带着阳光的味道。乍一看上去,和他们泡温泉的那座山的环境有几分相似。
承昊天拉着承墨衍在草地上躺平,随手捉住一缕承墨衍被风吹到他脸上的发丝,握在手里,见那乌黑发丝连发梢都晃着一层微光,他趁承墨衍不注意的时候,迅速地将那缕发丝贴上了自己的唇。
还是熟悉的淡淡药香。
“每次我想起皇叔的时候,都会找机会偷偷溜出来,到这里。”
承昊天轻声说:“我回到皇宫后才知道,你将我保护的太好了。”宫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岂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几个兄弟视他为威胁,甚至联起手来对付他,所幸他还记得承墨衍对他的教导,也并不十分吃亏,待日后看透了形势,更是对陷害打压他的人一一报复回去。他的父皇惊叹于他的成长和智慧,不久便下旨将他立为太子。
“皇叔,你的身体还是微恙吗?”承昊天问道,他侧身躺着,几乎从肩到脚,与承墨衍之间的每一丝缝隙都被填满。
“是,仍是微恙,小昊天不用担心。”承墨衍笑着答。他的眉眼在微风中变得柔和,眼神也温润得像是一池春水——少年没忍住,倾身在他眉眼间落下一个吻。
他紧紧抱住他错愕的皇叔,胸口紧贴着对方背部,闭着眼睛道:“我会为你找来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材,我会治好你的病,皇叔……墨衍。”
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在梦中见到他时会有多开心,拥抱,亲吻……在梦里练习过太多次,如今做来也自然无比。如果皇叔像梦中一般能给他一些回应,那就更好了。青年有些不知足,但看在皇叔没有将他推开一拳打过来的份上,他还是用脸颊蹭蹭男子的后颈,微笑起来。
墨衍,墨衍。承昊天将这名字含在口中念了许多遍,每一遍都充满了快乐,却没看到怀里的承墨衍脸色煞白,抬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
他的心又开始疼了。
待承墨衍独自一人回到皇宫,心痛的症状越发严重。他无暇顾及这些,铺纸研墨,写了封书信,命人加急送出后,才无力坐下来,蒙着双眼,笑出了声。
承墨衍来到京城的当天皇帝还在昏睡,这几日精神好些,特意宣他面圣。
承墨衍不敢耽搁,匆匆来到龙榻前,恭恭敬敬下跪行礼,轻声道:“陛下。”
“墨衍,你我二人是兄弟,不必太过拘束。”慵懒的声音自榻上传来,带着一丝沙哑和习以为常的高不可攀。
男人应了声“是”,站起身,在承墨行的示意下坐在榻边,长长的睫毛因为低头垂目的动作而显得愈发纤长脆弱。缠绵病榻多日的皇帝看着他谨慎小心的动作,蓦地笑出了声。但这笑声也很快被咳嗽止住,承墨衍将他扶起,轻轻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又将一杯温茶送到他唇边,服侍他慢慢喝下,肢体相触,两人之间突然就这样亲密起来。
承墨行混沌的眼中终于出现了某种光彩,他握着承墨衍欲收回的手,低低道:“墨衍,我好想你。”
“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我没想到,你待昊天竟然是真心,还交给我这么出色的一个继承者。”
“昊天算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自然要好好待他。”
两人聊了许久,无非是些与承昊天相关的事情,却对往日情谊只字不提。
“二哥,”承墨衍忽然换了对他的称呼,这两个字,承墨行久违了近三十年,“当年我真的感激你,宫中那么多人,只有你一个是真正对我好。”
“不过,有件事你没说错,你确实对不起我。直至今日,我都无法放下当年的仇恨。”
承墨行猛然抬头,脸上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他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冷冷盯着病榻上的承墨行。
察觉到对方惊愕的目光,承墨衍不由攥紧了拳头:“难道不应该吗?你知我夜夜从梦中惊醒是什么滋味?每月服食慢性毒药又是什么滋味?啊,忘了告诉你,你给我下的毒早就被医好了,现在这副样子是我自己服毒造成的。”他自嘲地笑了,“若非如此,恐怕承墨衍这个名字早就不存于世,毕竟你安插在我身边的人也不是能随意蒙混过关的。”
承墨衍轻蔑地勾起嘴角,他走到桌边坐下,拈起桌上一块芙蓉酥,只是细细打量。当年,正是承墨行的母亲丽妃将一幅绘着承墨衍母亲的画献给权倾朝野的靖北将军,致使他绝色无双的母亲不堪其辱自尽而亡,而他亦收到流言波及,失了先皇的宠爱,更在之后被人毒坏了身子。偏偏那个下毒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年幼的他无比信任的承墨行。皇宫之中利益为重,他可以原谅丽妃,却不能原谅夺走了他最后一丝希望与温暖的承墨行。
那么多年的噩梦与屈辱,也该在今日算个清楚。
“若我说这只是请君入瓮之计呢?昊天继位在即,我总该为他消除些隐患。墨衍,你不会当真以为朕会对你失了警惕吧?”承墨行面色不变,眼中也显露出运筹帷幄的气势来。
这种时候还想反将一军?承墨衍摇摇头:“你或许会骗我,昊天却不会。我与他一直书信往来,你的情况我一清二楚,不过这些……想必你并不知道。你最大的失误就是将昊天送到我身边来,你本想通过在他身边安插的人来监视我,可是,你错了,大错特错。”
“你知道吗,二哥?”承墨衍凑到病重的皇帝耳边,轻声道,“你最疼爱的太子昊天,他爱我,他说宁可不要皇位不要江山,只要与我携手田园,白头终老。你说,我是应,还是不应呢?”
“你信不信,我只是勾勾手指,他就能乖乖地把皇位让给我?”
“你!”承墨行用尽全力伸出右手去抓承墨衍,可惜他们相距太远,他只能握住对方宽大的衣袖。精致的纹饰被捏变了形,承墨衍低头看着口在他衣服上的那只嶙峋的手,轻蔑地笑了,只轻轻一挥,那手就重重坠回到床沿,再无力抬起。承墨行口中咯吱作响,死死瞪着立在他床头的男人,不一会儿就没了气息。
承墨衍站着看了他片刻,又将承墨行用过的那只茶杯擦拭干净,这才从眼中挤出两滴泪,悲呼一声,扑通跪了下来。候在殿外的众人听得响动赶忙进来,但承墨行已经归天,回天乏术。只是他口吐朱红,目眦尽裂,看那情形,竟是死不瞑目,令人见之胆寒。